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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不可碰 ...

  •   13-3 不可碰
      Paul Klee和莫奈都是苏谌甚为偏爱的油画家。莫奈终其一生都在用眼睛追寻光点变化,然后严谨地在画布上表现出来。Paul Klee本性也是整洁一丝不苟,对线条有强烈的直觉,画作被称为冷酷浪漫主义。这两位和苏谌,甚至是苏家三位长辈的性格、画风在本质上都是大相径庭。
      就是这样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让他对那种严厉表达下透出的温柔天真毫无抵抗力。十岁那年他看见的,和多年之后发现的,让他想:难道不是这样子的吗?难道不是吗?遵循社会规则规范得到的普通快乐是不是真正的快乐?看上去快乐的人背地里一个个都真的快乐吗?而我到底要的又是什么呢?是不是小莫,是不是确定呢?
      苏谌对自己欲壑不满的欠扁习性也是深恶痛绝。想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放不下小莫。如果明天被别人推下了地铁飞机,他还是自私地想要有一天的她。

      千兜百转。他想清楚了就出现在莫时音工作的银行楼下。
      时差还没倒过来,他昏昏沉沉地拿着一杯热咖啡站在大楼转角,守在莫时音平时下班习惯经过的拐弯角落里。最后抬眼看见的是对面的ATM机器,头痛万分,在沉重晦涩的睡意之中站着闭眼睡着了。

      被撞了一下,然后那个一个惨叫。
      苏谌睁眼之前知道那杯咖啡掉下去了,他多么希望站在面前的人是她,虽然他知道根本不可能是。
      是个长相清秀乖巧也非常平淡的女生,室外温度接近零度,她一板一眼穿着这家银行灰色的制服裙子,黑色短款大衣,腿上套一双米白色针织UGG毛靴。
      半杯冰冻黑咖啡,精准又悲催地掉在毛靴上。对方明显有点呆气,和着苏谌两个眼睁睁低头,看着咖啡顺着纸杯口流淌了老半天才又大叫一声,动作又慢,剩下来的咖啡真是一滴都没有浪费掉。
      “你你、你……”指头指着他。
      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乱撞上来的,苏谌无语。

      “易淼、易淼?”银行楼下,几分钟之后跑过来另一个女孩子,加入进来数落他,麻利老道地。
      “喂,站在这里鬼鬼祟祟挡着路口干嘛!大冷天地,站在这里喝咖啡!喝了咖啡还干嘛……”听完同伴小声解释,继续接着骂,“对,睡觉!男生看见女孩子走过来不会让一下啊?带着那么大的墨镜和帽子,很八摆么,做了坏事怕人认出来啦?”
      “道歉没学过吗?”

      他默默地伸手摘下头上那顶爱斯基摩毛帽子,和应付记者用的大副墨镜,才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有多么的害怕和心虚,害怕到需要凭借什么外物来遮挡住自己。
      看着对面小朱张大的嘴巴。
      “对不起。”他几天里最想说的一句话。

      “时音,时音今天早走了。你怎么才来?”
      小朱看见熟人,这个熟人还是个大帅哥,骂人的气势全失,口气变成小女生那种呐呐的。
      他抬手看表,六点半,果然晚了。点点头,“谢谢”,转头走掉。背后听见那个叫易淼的女孩子在问小朱,“他是谁啊?”被小朱晕头转向岔了两句,接着抱怨,“才买的UGG啊,都是你们,还叫我买长靴,好贵的吖……”

      那么远那么近。
      烟雾缭绕中他熄了整个公寓的灯,躺在大床上听隔壁鸡飞狗跳的闹剧,自己都觉得无聊孬的很,不像以前敢做敢当,嗯还敢挨耳光。

      小柴在隔壁装狼嚎,他笑,心里难受到极点。
      之前像是开了无数的银行账户,透支了怎样?他苏少不伺候了随时扔了账本就跑,自私是自私,但是不负责任的讲,世上漂亮的女孩子永远比银行多,下家无数。
      更何况有的时候人家女孩子比他还更混还更会玩?
      他一向心安理得。被甩了也有,介意?有,不过,他也想得很开,最多一个月恢复元气,没事人似的,真就当甩了个麻烦。女孩子太爱他他会比较的害怕。
      哪知道有一天扔了一张存单,想捡回来的时候没胆翻开,才知道欠人太多,就怕翻开来比自己最差的估计还要欠账累累。
      他躺着抽烟,一走神长长的一段烟灰差点掉到脸上,烫到他最近靠着吃饭的本钱,叹气,搞不好都可能是从上辈子欠到这一辈!还钱不要紧,如果,债主看见他表现太差回本无望,直接让他破产怎么办?

      在北京转机的时候,他坐在候机室硬梆梆的塑料椅子上,一口气抽掉了三根烟,被手指反复蹂躏捏扁的半包烟兜进上衣口袋,特别不乐意地打了个电话给于暨恺支招。于暨恺刚从港岛逃生回来,听那边的动静大概是在片场里。大乐之余不忘用现学得乱七八糟的京腔损他,“哇哥们,乖乖认栽了吧。” 于暨恺比他爱玩心狠,在这方面缺德的只多不少经验丰富,罗罗嗦嗦教授完狗皮膏药三十六式,正色叮嘱他道:“Main point就是要秉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记得‘无赖到底’四个字就对了,切记切记啊。欸,搞定了记得带人回去。”

      哪知道人没见着,光隔着墙壁听个声音就骨气全无,不敢见人。如若小莫说一声“滚”,他真的会乖乖的滚掉。
      于暨恺明显以为他们的厚脸皮还是同一个级别。

      过了好多天,多少天,他没数。林珞和莫时音一出门上班,他就过去和小柴作伴。小柴倒是不记仇的很,除了刚刚看见他的时候玩具老鼠呆呆地从嘴边掉到木地板上,然后扑过来震天响地嗥叫了半天,嗓子里呜噜呜噜龇着小尖牙作势要咬他,最后闹完了,苏谌就抱着它坐在地板上,掌心里是小柴湿润的小舌头,心里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艹啊……

      这般天天偷听壁角的日子,到底是白目快乐不知时日过还是麻木忧愁不知时日过?抽烟抽得凶,等到隔壁都睡下了他被时差搞得夜不能寐,半夜里烟尘滚滚满屋子空气浑浊,早上临睡前开大窗户放新鲜冷空气进来他都默默吐槽:这个女人最近怎么这么迟钝,怎么还没有被发现啊?
      知道临头就是一刀,怎么刀刃还没有落下来?要他不缩脖子以头就刀,那也、也不能,一是不敢,二是委屈,无赖是无赖,每日都有一种又逃过了一天不需要面对现实的侥幸。

      当然不管白天黑夜也不缺人电话骚扰他。
      手机在黑暗里闪烁着来电的微弱白光,震动了好久,苏谌瞄了一眼暗下去的屏幕,不是于暨恺竟然是小璟。小璟的面子还是要卖的,床头放着个喝光的气泡矿泉水瓶子,随手把手上烟掐灭扔到玻璃瓶里,他正要动手点开手机界面。
      于暨恺乌鸦嘴语录:男人倒霉的时候,和你有关系的女人总是同时出现。

      电话刚刚接通小璟正在口气凶恶地骂他,“苏谌你大牌了啊我的电话也三天两头据接什么时候滚回来啊……”就被他掐断了线,重色轻友地顺便关机。
      她醉得分不清天南地北,还好。

      周末莫时音去了张蒙的酒吧买醉。王远加班应酬,林珞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没人管着她,张蒙就是个爱热闹的,在打烊之前照例恶趣味地扒光了她的钱包,用车子熟练地把她运回来,等着莫时音站得摇摇晃晃地在楼底下和他告别,最后十六楼的灯光一闪亮了,他就功成撤退。
      张蒙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好笑,刚刚仿佛听见铁门被小莫摔得山响,她的邻居什么的倒是好涵养没出来开骂。

      两套公寓之间的木门哐当被毫不温柔的打开。苏谌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醉到死一般的走进来,完全没有看向大床,她穿着一身到膝盖的羽绒衣,背着隔壁的灯光,颜色看不清楚,衣襟连着帽子,帽子上面镶着一圈色泽浅淡的绒毛。
      暖气开的老大,她似乎觉得热了,歪歪倒倒地下楼,外套和手袋一路落在楼梯上。苏谌吓了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来远远盯着,就怕她一个踏空整个人直栽下去。

      苏谌从来没有见过莫时音碰过钢琴,没有听她弹过任何一只曲子。所以当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响起来的时候,他是惊讶的。他和她都很爱这只变奏曲,之前周末下午无聊,常常翻出唱片来反反复复地听。
      低音主旋律上花朵般枝叶繁复无边无际的30次变奏,简洁纯净,又有一种入世的谦逊。
      还有一种快乐。
      最早的和缓低音,和静谧的黑夜融为一体,然后琴音一跳进入快乐的变奏,苏谌眼望着楼下不远处用力击键的莫时音,他们实在在这个方面太像了。就像他,难过的时候从来不哭,或者是边哭着尽量笑出来。哭泣只会让伤心慢慢发泄着溜走,他不要这样的软弱,换一个相反的表情会让感受加强,而这样子才会把想要留下来的彻彻底底的留下来。
      莫时音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他就认为她从来不会哭了,反正她在他的面前总是坚强,自立,牙尖嘴利。不麻烦,也不会哭,不会伤心冲动。会骂他,却不会无理取闹。

      也因此,当她越是挑了这只看起来欢乐的曲子来弹,他越是知道她其实还是被他伤害到了。弹到第七个变奏她停下来,放声大哭。
      身边的亲人都是奇怪的品种,挑的女朋友也都是个性坚硬,苏谌很少见过别人这么哭过。他不知道什么是很爱,他却知道小莫很爱他。就算末世降临,大家都走了,只要他还是他,莫时音就不会不爱他。

      怎么办呢?他只知道一种方法表达爱意。不过第二日他坐在ImpressION里边,趴在吧台上对着一大杯白送的生啤和一脸幸灾乐祸的张蒙,实在是想把自个给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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