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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苦海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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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衔草随口答应了下来,可心中却十分不宁,好像被人捆住了双脚双脚,坠上大石,投入深不见底的水塘。
“姓楼的,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楼彩卿用蟹八件里的小勺将蟹肉挖出来,又歪着头咬着蟹钳,口齿不清道:“都是兄弟还用谢嘛,见外了啊小鹿……话说这钳子怎么这么硬……”
鹿衔草低头拿着筷子,在碗里空戳了几下,道:“尊上为了复活仙君收养我,小离为了毁掉魂盒接近我,那你呢?”
楼彩卿咬着蟹钳抬头,“哈?”
“你留在我身边又为了什么呢?”
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楼彩卿嘴里的蟹钳嘎嘣一下就掉在了桌面上,弹跳了几下滚在了鹿衔草手边。
他伸手去够,蟹钳却被鹿衔草按在了指下。
抬眸,对上一双圆杏的眼睛。
“不是……他们俩做什么跟小爷我有什么关系啊?”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姓楼的,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背叛,如果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吧,是这个能够看见过去的指环,还是这把百发百中的弓?除此之外,我已经再没有什么了。”
鹿衔草将指环脱下来,同翠弓一起推向楼彩卿。
“小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楼彩卿霍地一下站起身来,椅子跟着挤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
“我……”
楼彩卿又怕吓着她似的,将椅子往回推了推,道:“我……我不理你了我!”
鹿衔草见楼彩卿说完转身就走,不由得低头垂眸。
走了好。
最好全部走光了留自己一个人才好呢!
她想到这里,鼻子一酸,就要潸然落泪。
可这时,一只手却又适宜地出现,在她面前晃了晃,道:“我就知道小鹿要背着我偷偷哭鼻子。”
“我没有……”
鹿衔草这般说着,声音里却透出满满的委屈。
楼彩卿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蟹钳道:“好啦,知道你难受,那也不能拿小爷我撒气啊。这下好了,气没撒成,还把自己气哭了。”
鹿衔草揉揉眼睛,道:“我没有拿你撒气,我只是觉得你帮过我,救过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回报你什么。”
楼彩卿哭笑不得,道:“小鹿你想想,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哪一次不是互帮互助?就像是之前在净一楼那场爆炸,如果你没有拉我,我早就没了。所以什么帮不帮的,别想那么多啦。”
鹿衔草以手掩面,道:“可我还是想不通,我有什么值得你对我好的。”
楼彩卿身子往后靠,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看向她道:“大概是经历吧。”
鹿衔草:“啊?”
楼彩卿一笑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早就患难与共啦。”
听见这句患难与共,鹿衔草愈加失落,小声道:“可尊上他们……”
“别想啦小鹿,再想要变成傻狍子了。”
鹿衔草失落地点点头。
楼彩卿忽然向她摊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金色的蝴蝶。
“我不知道别人,但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所以这个送你,我的祖传法宝,别弄丢了。”
鹿衔草看了一眼那略微卷边的蝶翼,道:“实际上是你随手用符咒变出来的吧。”
楼彩卿一愣道:“居然被识破了?”
鹿衔草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道:“喂,姓楼的!你居然敢随便拿东西糊弄我了!”
楼彩卿抱着自己的脑袋躲闪道:“我倒是想给你法宝,可小爷我浑身上下穷得叮当响,上哪整法宝去啊!”
“那也不能骗我啊!”
“我我我……东西是假的,可我的情谊是真的啊!这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小鹿你懂不懂啊!”
“去你的吧!”
“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小鹿你早点休息!”
楼彩卿捂着耳朵飞速地逃跑,生怕被鹿衔草追到。
鹿衔草心道我答应你什么了。
她又随便吃了几口饭,发现自己的小碗里是一堆蟹黄蟹肉,不由得一笑道:“……这个姓楼的。”
鹿衔草美美享用完这点螃蟹,打算提着灯回房休息,可路过转角时却看见了鹤翾的房间。
鹤翾的房门是半掩着的,就好像他人还在里面休息似的,可鹿衔草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脚下略一犹豫,鹿衔草还是轻轻将房门推开。
“吱——”
屋内什么多余的家具也没有,就只有一张千工拔步床。(注)
拔步床说是一张床,其实好若一个小房。
床身通体用金丝楠木中颜色最为深沉的黑木打造,最外面左右各开一扇镂空小门,门的下半扇刻着浮雕,以麒麟凤凰,牡丹卷叶为主。
鹿衔草举着灯,踩着踏步进了门,撩开垂落的连珠帐,见右手边是个雕花的五斗柜,左手边则是个久置不用的梳妆台,同样造型精美。
看见这梳妆台,鹿衔草想起来了。小时候她刚被鹤翾带过来时,鹤翾便打算让她住在这拔步床里。
结果她见这床又黑又大,吓人得很,便死活也不肯上前,抱着门口不撒手,嚎啕大哭。最后鹤翾没办法,只得重新又为她找木匠打了个适合小孩住的架子床。
后来等她与鹤翾稍熟悉些,跑到这拔步床前,看见里头有个漂亮的梳妆台,又想回来住,却被鹤翾无情地赶走了。
“嘿嘿。”
想到此处,鹿衔草不由得一笑,往昔的记忆再次泛上心头,可只是一瞬,便又化作解不开的苦涩,欲语泪流。
撩开最里头的紫绡帐,鹿衔草惊呼一声,只见床上铺的并非被褥枕套,而是满满的纯白的羽毛。
“这是……尊上的羽毛?!”
鹿衔草捏起一根来看。
不是硬挺的正羽,而是较为柔软的半绒羽,上部分是干净有型的瓣状正羽,下部分则是蓬松绵软的绒羽,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好似下一刻就会飞走。
“尊上这里,额,看起来倒是挺暖和的。”
鹿衔草将这根羽毛小心地收好,又将帷幔放下,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鹤翾的睡房。
她想将鹤翾的房门带上,可转念想了想,却依旧恢复了那幅虚掩着的样子,就好像鹤翾随时会回来一样。
“尊上……”
鹿衔草默默叹息一声,在门外伫立片刻,转身上楼回房。
此时外面的天空渐吐鱼肚白,已接近黎明,可是鹿衔草却一宿未睡。
她的双眼依旧清明,头脑似乎比平日更加兴奋。
她躺在床上,左手将一枚金铃举至眼前,手腕上的鲛绡宝珠跟着轻轻摇晃。
这二者,是小离最后留下的东西。
淡绿色的指环被唤醒,鹿衔草将手缓缓覆盖在金铃之上。
她真的很想知道,小离真正的过往是什么,他为何背叛仙界,又为何背叛她……
金色的蝴蝶停在指尖,鹿衔草慢慢闭上了眼睛,浸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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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前。
仙界,云中天。
“妖啊,就是下贱又恶毒,长得一幅怪样子,心肠也那么恶,居然敢对仙人下手!”
翘头鞋狠狠地踩在鱼尾上,将半透明的尾鳍踩至伸展,红肿,破碎,透明。
几个小仙用困妖锁将一条白发鲛人捆在地上,手中的雷电肆意地宣泄着。
鲛人浑身被打得焦烂黑糊,痛苦地挣扎着,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昭玕疏离的眸子向那鲛人看了一眼。
这就是杀死了然的鲛人,跟他开玩笑呢吧。
看看那弱不经风的小胳膊,自己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断。
还有那薄得像是纸板一样的身体,虽然有流线型的肌肉,能够看出训练过的痕迹,可是跟了然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昭玕只看了那鲛人一眼,便知道了然仙人绝不是他杀的。
了然死于鲛族的王室密法,而眼前的这个只会横冲直撞的鲛人,绝不是什么杀死了然的鲛人王族,而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替罪羊。
“电死他!电死他!”
那几个小仙看着鲛人痛苦挣扎的表情,反倒愈加兴奋,手中的雷电也是愈加增强,竟是要直接将那鲛人生生电死。
“住手,莫用再用私刑。”
昭玕轻挥浮尘,那宣判死亡的雷电便化为虚无。
“是,昭玕仙人。”
几个小仙连忙恭敬地向着昭玕行礼,方才得残暴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没有见过这几人的真面目,恐怕还真当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呢。
昭玕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泛起一阵恶心,最讨厌跟这些两面三刀的家伙打交道了。
漠然看了看地上的鲛人。
还好还好,来得还算及时,就是尾巴被人踩了几脚,身上的电伤倒是比较严重,不过在一靛晴天池里泡个一百年估计就好了。
只是此时自己却无法将他直街带走。
即便知道了这个鲛人是无辜的又如何。仙君他不是不知道。
这不过是仙界与鲛族的一个面子游戏罢了。
你杀了我一个不起眼的仙人,我赔你一个不稀罕的小鲛,别人的性命对于他们不过是指尖流沙,浮水萍草,当不得真的。
昭玕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用那双疏离淡漠的瞳子俯视着地上的鲛人,道:“了然仙人被你所杀,你认罪吗?”
“呜呜!呜呜!”
地上的鲛人疯狂挣扎起来,摆动着头颅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只发出一连串听不懂的呜呜声。
真可怜,还是个哑巴。
不对,应该是被毒哑的。
那就更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