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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苦海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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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玕整个一个机灵,等会等会,怎么突然就问斩了呢。
也罢也罢,等他死了再去捡鳞片抽鲛骨,岂不是更方便。
昭玕这般想着,顺眼瞧了那地上的鲛人一下,疏离的眸子顿时紧缩。
纯白的发丝流泻开来,半遮住绝美的容颜。
昭玕一心只有仙法,就算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都不能令他动情,自然是对这容颜不敢兴趣的。
他在意的是那双眼睛。
他看过很多将死之妖的眼睛,有的满是恨意,有的全是不甘,有的则是暴虐与疯狂。
唯独这个鲛人,眼神中只有深深的悲伤。
那种悲伤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击碎了身份的阶级,扎在了昭玕为人的心尖上。
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鲛人也是人嘛。
于是昭玕向前一步出列道:“仙君,且慢。”
殿上的仙君将目光移向昭玕,声音如洪钟一样在整个大殿回响。
“武神,你有何看法?”
昭玕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仙君是故意使出这声如洪钟的仙法,好敲打他仙君威严,不要妄想提出些不着边际的想法。
倘若是往常,他必要用强过三倍的声如洪钟回敬过去,好好折磨一下仙君,只是此刻有求于人,只得暂且缓缓了。
不过他以后还会来上朝吗?
“鲛人虽然天性恶劣,但天地间万物平等……”
这是他从古籍上学来的官场话术。
第一步肯定自己的上司,第二步站在道德制高点,第三步提出自己的见解。
这东西也不知有没有用,反正若是无用,他还有拂尘可以用。
“……不如将其交予我,废其全身妖法,再日夜教化,使其改过自我,再获新生。”
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套场面话,昭玕负手立至一旁。
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这小东西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仙君摸着自己的胡须道:“准。”
“多谢仙君。”
还真活了!
昭玕心中一阵窃喜,面上依然情冷如旧,拂尘轻点鲛人额头,金光一闪便解开了锁链。
“跟我走吧。”
那鲛人缓缓抬起头来,紫色的眸子里依旧是深深的悲伤。
这种眼神让他莫名地想起,很久之前他在妖界捡过一个红头发小魔,浑身上下不知被谁折磨得血肉模糊,却仍用那双不屈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赤红,幽紫。
都是一样醒目的眸色,只是和鲛人不同的是,那个小魔的眼睛里藏了太多的仇恨和疯狂。
昭玕一想到那个小魔就觉得头痛。
根本没法沟通,总是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保持着高度戒备,动不动就疯狂魔化对他爪牙相向,把他好好的眀玕殿搞得一团蹧,书卷扔得到处都是,后来迫不得已只得将他放跑了。
真是头喂不熟的小猫,以后再也不想乱捡东西了。
昭玕如此想着,一面向眀玕殿走着,一面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鲛人。
那个鲛人身高不及他,站立起来只到他肩膀的高度。
不过若是把鲛人身下的尾巴也展直立在地上,应该有三个他那么高吧……
这么一想,昭玕忽然觉的有点滑稽得可笑。
他忍不住在心中扬起嘴角,面上依旧是副清冷疏离的样子,手捧拂尘,白衣飘飘。
“嗯……”
一仙一鲛进了眀玕殿,身后的鲛人却从喉咙里发出一丝细不可闻的痛吟。
昭玕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鲛人。
鱼尾软塌塌地压在木板上,原本莹白的鳞片渗出血渍,浸染了薄薄的尾鳍。
尾鳍被被踩得稀烂,鳞片向外支棱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肉,毫无保护地被压在粗糙的木板上,为的是支撑起遍体鳞伤的身体。
没有腿,却用这皮破肉烂的尾巴走了那么远的路,也难怪他会痛。
昭玕淡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不经意间走漏了情绪。
没有为鲛人治疗,一靛晴天池可以治愈一切,只是需要一百年罢了。
其实对于昭玕而言,治愈这种程度的伤不过是挥挥拂尘的事。但他不愿去做。并非是吝啬仙法,也非有所顾忌,只是因为害怕。
“以后这里便是你的住处。你要在这里洗髓妖身,除净妖血,吸取仙气,再获新生。”
顺口胡编了一套像模像样的说辞,昭玕满意地看着鲛人游进了一靛晴天池。
鲛人似乎很喜欢这片水池。
银白色的发丝浮在天蓝的水面上,像扇子一样慢慢地散开,露出一条莹白的鱼尾,月一样在空中划起道弧线,溅起一片冰凉的浪花,混杂着桃花的香气,落在昭玕柔软的鼻尖上。
看着倒也赏心悦目。
将鲛人安置好后,昭玕便回了眀玕殿。
金辉洒落的书案旁,放着一碗淡蓝色的液体。
昭玕端详着蓝血,心里满是欢喜。
这可是活鲛人的血啊,可以炼不少法宝吧。
虽然这样做有些不道德,但自己起码救了他的命,又好吃好喝给他养起来,所以收点伙食费也不要紧吧。
昭玕这样的念头只是闪了一瞬,心思便又全部扑在了仙法之上。
他从书架上抱来一摞子书本竹简,又从大肚小眼葫里倒出了一大堆法宝,将它们挨排摆在地上,按着古籍中所记,同鲛血炼制里起来。
这一炼就是三个月,期间只有月白每日送新鲜的鲛血来,昭玕一个人在眀玕殿炼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到三个月后,昭玕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饿得手都抬不起来了,这才不得已将炼制暂且作罢。
“月白。”
“师尊……”
一个十分委屈的声音从柱子后面传来,月白童子抱着柱子,探出了头来。
昭玕淡色的眸子一愣,道:“月白,你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只见月白童子白净的小脸上多处紫青,两只小眼更是被人打成了熊猫。
月白见昭玕终于不炼器了,哇的一声就哭着扑到了昭玕怀里。
“师尊!呜呜呜呜,呜呜呜!”
昭玕并不喜欢与人接触,但是没人会在这时候推开一个委屈的孩子。
他用拂尘点了点月白的额头,将月白的伤治好,声音清冷道:“怎么了,谁打得你,慢慢说。”
月白摸着自己的熊猫眼没了,这才抬起小脸,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委屈道:
“那天我端着鲛血往回赶,碰上蓝腾仙人来了,说有事找师尊。我说师尊正在闭关修炼,不便见客。那个蓝腾仙人二话不说就将我打了一顿,打的徒弟好痛啊,呜呜呜,呜呜呜!”
月白说罢又委屈得哭起来,大张着嘴巴像个等着哺育的小鸟。
昭玕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要立即告诉我。”
又略微思索道:“蓝腾?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
月白揉了揉眼睛,道:“师尊,你闭关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在成仙不靠飞升了,改用银子啦!这个蓝腾仙人就是拿银子飞上来的!”
昭玕一愣,道:“银子怎么飞升?”
“哎呀!”月白急道:“师尊!银子飞升就是说,他们的仙位是拿钱买上来的!”
仙界居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和满是铜臭的人间有什么区别?
昭玕站起身来,手中拂尘一甩,道:“走,跟我会会这个蓝腾仙人。”
银子买的仙位?那岂不是很有钱。
正好最近比较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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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天,龙腾殿。
站在龙腾殿外,昭玕仰头看了一眼这大殿,岂是富丽堂皇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看看这金砖琉璃瓦,汉白玉铺的大门口,两边的狮子都不是石头的,是翡翠的。
谁家门口放翡翠狮子啊!而且那俩绿狮子脖子上还各围了条红丝绸,在空中轻轻飘扬。
……难以接受的审美。
更别提什么藻井雀替,皆是雕梁栋画,极尽奢华。
“咳咳……”
昭玕轻咳两声,感觉自己的眀玕殿跟这里一比,实在穷酸得要命。
刚要迈步进殿,便见旁边一仙仆打扮的人冲着自己吼道:“站住!哪来的下仙,长没长眼睛,这龙腾殿也是你能随便进的吗!”
拂尘一扬,那仙仆当即被摔到地上,哎呦一声痛叫出来。
昭玕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脚不偏不倚地踩过那人手指,又引起一阵痛叫连连。
他可是云中天出了名的护短,还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
居然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手指头不想要了?
谁说仙人就该宽宏大量,不去计较?
不好意思。
他昭玕只修身,不修心!
一进龙腾殿,就听见偏殿里传来几人声音。
“那昭玕算个屁啊!什么仙界最强武神,我上去就是一拳,直打得那昭玕跪在地上满地找牙,哭着喊我叫爷爷,说爷爷,爷爷,别打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蓝公子啊,太厉害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知我者鹏公子是也!诶,霄羽仙人怎么不说话啊?”
“这……蓝腾仙人,你真的打了昭玕仙人?”
“当然打了!他现在估计还躺在床上抱着屁股哭呢……哎呦!”
蓝腾牛皮还没吹完,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胳膊一扭,背上一痛,下巴就磕在了地上。
“哎呦,痛痛痛痛!哪个王八羔子敢碰你蓝爷爷!吃了豹子胆还是喝了鹿鞭酒了!哎呦!”
蓝腾被人扭着胳膊踩着背,压在打了蜡的木板上,脸上都肉跟着贴在一起,露出两片挤成金鱼唇的啵啵嘴。
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脑勺上方响起,“你就是蓝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