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227、苦海三五

　　蓝腾默默地把碗捡了起来，把里面的鸡腿挑出来吃了，鼓动着腮帮子道：“这已经是你这个月找到的第一百零六个昭玕转世了，说吧，你还想找几个？”

　　月白一张莹白的小脸急得通红，道：“这次是真的！！！”

　　蓝腾翻了个白眼，一面嘟囔着手太滑了碗都拿不住了，一面站起身来，将眀玕殿内的一个巨大屏风拉了开来。

　　只见屏风之后，数百张桌子摆得乱七八糟，上面堆满了各种佳肴美味，正在被一群人大快朵颐。

　　而这群人，有长得肥头大耳活像猪八戒在世的，有擦脂抹粉喜好穿女人衣服的，还有一头白发皮肤松弛看着没两天就不行了的，总之形形色色，色色形形，是人不是人的都在这了。

　　蓝腾嚼着嘴里的鸡腿，指着那帮只知道胡吃海塞的人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里头哪个是你师尊？再这么找下去，别说眀玕殿吃穷了，就是整个仙界也得吃穷。”

　　月白怪不好意思地瞟了一眼那些人，低头用手搓着自己的额头道：“啊……当时我真的觉得他们很像师尊的……”

　　蓝腾听见这话又一个白眼翻了过去，差点没被嘴里的鸡腿噎死，道：“就你那种方法，街边走只猪都有可能是你师尊，拜托你师尊是转世了，不是他奶奶的投胎成傻子了。”

　　是的，月白与蓝腾一直都在寻找昭玕的转世，原本他们都以为昭玕已经死了，可谁知道不久前妖兽穷奇却大摇大摆地找上门，告诉他们自己用精血为昭玕转世重生，只为百年修炼后再与昭玕一决雌雄。

　　“所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们呢？”

　　当穷奇说完昭玕转世的话后，蓝腾发出了灵魂疑问。

　　只见穷奇高昂着脑袋，使别人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鼻孔，用那种不屑一顾的声音道：“因为我找不到他了。”

　　找不到他了……

　　没错，昭玕转世之后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且由于穷奇是用自己的精血强行为昭玕转世，所以昭玕具体投到哪个轮回里他都根本不知道。

　　也就是说，昭玕有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妖，还可能是魔，甚至可能是一朵花，一只畜生，一坨肥……

　　“这……”蓝腾皱起了染成绿色的眉毛，托着他的下巴道：“这让我很难办啊。”

　　“哼！总之，如果我找不到他，那么我就会像你们仙界依次挑战。”

　　穷奇说完这句话，就很嚣张很潇洒地离开了，留下蓝腾一人在仙界的风中凌乱。

　　从此仙界就踏上了寻找昭玕转世的道路，只可惜效果有些差强人意。

　　由于仙界并没有什么寻找转世的办法，所以全靠碰运气，一种叫做样貌碰运气，一种叫做感觉碰运气。

　　样貌碰运气很好理解，就是把长得像昭玕的全都带回来。

　　目前东归仙君的仙殿里已经全都是了，跟三千佳丽似的，一千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俊俏男子聚集在一起，导致他们仙界一度被流传出盛行男风的声闻。

　　另一个方法叫做感觉碰运气，这是月白最常用的方法。

　　他会拿着昭玕曾经穿过的仙袍，或者是昭玕亲手炼制的法器，走到街头，然后喊道：“师尊！”

　　这个时候如果一个流着鼻涕的傻子被他吸引走过来，他就有一大半的理由相信那个人就是他师尊的转世。

　　蓝腾：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仙君那里是一堆长得像的双胞胎，他们这里是一堆脑子不太聪明的傻子，反正就是没有一个武神昭玕的转世。

　　所以这次月白又来跟他说找到了昭玕的转世，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相信。

　　“说真的，我宁愿相信东归仙君穿着红肚兜跳惊鸿舞，我都不信你找到昭玕转世了。说吧，这次又是哪的傻子？”

　　月白气喘吁吁道：“这次是真的！真的！”

　　“嗯嗯嗯！真的～真的～”蓝腾学着月白的腔调捏着嗓子道：“你哪一次不是真的？”

　　“这次真的是真的！”月白急了，道：“人界有人成仙，引来了九十九道天雷，这是只有师尊才有可能做到的！”

　　蓝腾当即变了面色，道：“在哪里？”

　　月白道：“南山！”

　　蓝腾点头，一改玩世不恭的样子转身就要下界。

　　月白拉住他的衣袖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闹了，南山距离仙界那么远，别说去了，你就是去了也回不来，别给你爷爷我添乱。”

　　蓝腾看着苦苦哀求的月白，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这小子到底要不要自己的命了！

　　上次月白被走火入魔的昭玕打伤，眼看着就丢了性命，是东归仙君出手相救，将他的三魂七魄吊在一靛晴天池内，用仙界的水气养着，才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可是从此他再也不能离开一靛晴天池，一旦离开那里，他的生命能量就会迅速的流失，消耗，直至殆尽。

　　如果在能量流光之前他还没有回到一靛晴天池，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魂飞魄散。

　　月白两手拉着蓝腾的衣袖，眼里都快含了泪，道：“让我去吧，这次真的是师尊，我真的很想自己去把师尊迎回来……”

　　蓝腾恶狠狠地盯了月白半天，见后者两眼里快流出泪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沙钟塞到月白手里，道：“你自己看着时间，沙漏流完之前必须回到云中天。”

　　月白兴冲冲接过沙漏，开心道：“多谢蓝腾仙人！”

　　忽然又面色忧愁，忙从桌上搜刮了不少糕点往自己怀里揣，道：“师尊在人间一定受尽了苦，得好好把师尊接回来补一补，先给师尊带些东西吃。”

　　蓝腾不屑地看了一眼月白，道：“你师尊稀罕似的。”

　　言罢又沉默起来，已经多久没见了呢。

　　武神昭玕。

　　-

　　冬都，南山。

　　九十九道天雷究竟是什么概念，琉璃不知道。

　　他只觉得痛苦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洗礼了一遍，但是他没有喊，也没有叫，只是死死咬着牙，坚守着眼底的那一丝清明。

　　可是天雷何其强大，光凭意志的抵抗是不够的，他很快就感觉自己达到了崩溃的边缘，下一刻他就会死在天雷之下。

　　就在这时，一种冰冷而又黏腻的东西轻轻搭在了他的腿上，他只觉得浑身的天雷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尽情地向那东西宣泄了出去。

　　“唔……”

　　随着天雷的威力减半，琉璃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看见了那搭在他腿上的东西究竟为何物——是一条鲛人的尾巴，只不过如今这尾鳍被天雷电得焦烂，恶臭，破碎。

　　他忙将视线移到旁边，之间鲛人俯面趴在地上，后背早已被电得焦黑，就是连半块好皮也找不见了。

　　“恩人！”

　　九十九道天雷落下了帷幕，琉璃正式成仙，只是此刻的他却并没有心情感到欣喜，他只担心恩人的性命安危。

　　轻手将鲛人翻过来，银白色的长发滑落，露出依旧美艳的容颜，并未被天雷毁去。

　　琉璃双手颤抖，伸出一只手指去探鲛人的鼻息，却见鲛人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随即悠悠转醒，看向琉璃笑道：“你……你可要做顿大餐，好好犒劳我哦……”

　　“一定，一定！”

　　琉璃只觉心受触动，他没想到鲛人竟会如此舍命相救，用自己的身躯为他分担天雷的伤害。

　　目光顺着鲛人的身躯向下探去，那条银白色的鱼尾早已被雷电席卷得皮焦肉烂，冒着热气的鳞片翻滚着，将里面粉红色的嫩肉带了出来。

　　他看得眉间一紧。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采些敷伤口的草药来。”

　　琉璃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将鲛人平放在地上。

　　屋子已经炸飞了，他们仅剩的安身之所也没有了，琉璃迫不得已在地上铺了些还算柔软的稻草，又将沾了水的毛巾敷在鲛人完好的皮肤上，以便他吸收水分。

　　鲛人看着琉璃做完这一切，眼中带笑道：“你不会是想出去找些桂皮之类的香料，好把我煮了吃了吧。”

　　琉璃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是副平淡的样子，道：“你伤得很重，再放些桂皮只会伤得更重。再者说，我不喜吃鱼。”

　　鲛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皮肉也随着这一声笑掉了大半，道：“是啊，自从上次锅里的鲤鱼跳出来蹦到某人脸上，某人就一下子不喜欢吃鱼了呢。”

　　由于鲛人没有双臂，所以做饭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交由琉璃来做的。

　　但是琉璃长期生活在海上岛，吃食都由更为心灵手巧的海女负责，他只知道如何捕鱼，却从不知道如何做鱼，更不知道鱼头若是不砍，扔进锅里是要蹦起来的。

　　被鲛人话语一戳，琉璃只觉面上一羞，依旧清冷道：“你再贫嘴几句，命就不保了。”

　　言罢站起身来，又道：“我很快回来，别走动。”

　　鲛人直接笑出声来，用下巴示意自己的鱼尾，道：“你看看我怎么走呢？”

　　琉璃也不多言语，回头就向山中走去。

　　-

　　冬都，南山。

　　九十九道天雷将整个南山劈了个七七八八，四处都是树木烤干的气息。

　　琉璃在心中为这些生灵惋惜了一番，如不是因为自己，它们本可以免遭此大劫。

　　又向前行了一阵，拨开四处歪斜的草木，琉璃终于在林深处找到了所需的草药。

　　将那些草药采集起来，琉璃将其收入怀中，立刻便朝着鲛人所在的地方奔去了，也不知他伤口的情况如何了，万一恶化了就不好了。

　　那个鲛人不仅是他的救命之人，更是他的朋友，甚至是他在仙法上的恩师。

　　他无以为报，只能尽自己所能的保护着自己的朋友，绝不允许后者遭受一点伤害，哪怕是为了自己。

　　这般想着，脚步匆匆，已经成仙的琉璃不过半瞬便到了草屋之旁，可是等待他的却不是躺卧休息的鲛人，而是奄奄一息的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