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308、破局十回

　　“孤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赐孤这样一副身体，还要连累你同孤一起受罪！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兮戮发疯似地喊着，摇晃着那唯一能够活动的指尖。

　　她那尚未发育完整的身体与溪鹿长在一起，如寄生在蛙上的囊蚴——那令青蛙长成多腿怪物的罪魁祸首。

　　而她正是这样一个恶心的附生体，如果将她剥去，溪鹿该是一个多么完整而又美丽的女子啊。

　　“兮戮，别这么说，我从来不觉得和你在一起是受罪。相反我很开心。每次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你都会站出来，像个英雄似地保护我，你真的很勇敢，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刻我都很开心！”

　　“可是孤很痛苦啊……”

　　兮戮呜咽起来。

　　溪鹿蹲下身子，反手用袖口去擦兮戮联手的泪水。

　　一袖过，一半泪，一半脓。

　　“孤真的很想死啊！”

　　“……可孤死了，你也活不成，所以孤才活着。”

　　兮戮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但如今希望出现了。有了神农仙草，孤和你分离后就能和死而复生，涅槃出一具新的身魂！”

　　兮戮兴奋地说着。

　　陷入污水太久的人，就连一条毒蛇也会抓住。

　　“可是……万一失败，代价就只有死了。”溪鹿缓缓道。

　　“没关系，孤死也不会让你死。就让孤试试吧，这是孤最后的机会。”

　　兮戮的语速慢了下来，“如果被旁人得到仙草，孤下一次机会怕是要万年以后了……到那时，孤已经成了一把白骨。”

　　良久，溪鹿不答。

　　兮戮动了动手指，似乎想与溪鹿的手背靠在一起，可又怕自己的脓液弄脏了她，转而作罢。

　　“我明白了！”溪鹿猛地握住她的手，站起身一脸正经道：“为了让你免受痛苦，神农仙草我们势在必得。本神女宣布，抢夺仙草计划正式启动！冲呀——”

　　“呵……”

　　兮戮握着她的手，破涕为笑。

　　－

　　无名洞穴。

　　“你真的确定神草在这里？”

　　幽暗的洞穴常年缺乏光照，目之所及皆漆黑无比，寂静可怖的潮湿山洞中，唯有清脆的水滴声不时传来。

　　溪鹿小心翼翼地在洞内探寻，边走边问道。

　　她背后的兮戮抬起头，用鼻尖蹭开面前的发丝，眯起眼眸打量起这个地方。

　　“孤不会错的，神草就在这里。”

　　兮戮声音从背后传出，于山洞内回荡，更显可怖异常。

　　“呜呜，你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吓死本神女了。”

　　兮戮：“孤……”

　　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狭窄的洞穴豁然开朗，迎着额头照下一道光，金灿灿的阳光将整个灰暗的洞壁都照得明亮了起来。

　　“哇！金光闪闪的，前面肯定有宝贝！”

　　溪鹿面上一喜，小跑了过去。

　　山洞的尽头空无一物，有的只是头顶一缕照下阳光。

　　溪鹿顺着光看去，见顶上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圆洞，似乎与外界相连，阳光就是从那里落下的。

　　“这没别的东西了呀。呜呜，神草没有了。”

　　“……那不是还有个洞吗？给孤爬上去！”

　　溪鹿闻言伸手比划道：“哇，这个洞高得我都快看不见了，四周又光溜溜的像扣碗一样，连个可以攀爬的凸起都没有，我怎么上去呀？”

　　“……”兮戮沉默片刻道：“你的唯我独尊是干什么用的？”

　　溪鹿当即将翠弓从背后唰的一下抽了出来，“你说小绿绿呀！”

　　翠弓将兮戮的脸抽得歪向一边，她气道：“……孤说了不要碰到孤的脸！”

　　溪鹿反手揉了揉她的脸，笑眯眯道：“哎呀不小心啦～”

　　兮戮：“不许再把弓放在背后！”

　　溪鹿委屈道：“哦，那我下次套脖子上好了。”

　　兮戮：“……孤不想和你说话！”

　　“嘿嘿，我真的会注意啦。”溪鹿抬起头，伸着手对洞口比划道：“可是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洞口很小啊，我们两个好像出不去诶。”

　　兮戮忍无可忍，“你要废话到什么时候？还不快给孤上去！”

　　溪鹿噘嘴道：“哦。”

　　她拉起弓，闭上一只眼朝洞口瞄准，“飞到洞口去吧！”

　　“咻——”

　　翠弓应声而发，溪鹿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了整片碧蓝云天。

　　云天蔓延无边，下方与冰海相连，天蓝海亦蓝，海蓝天更蓝，风云在天与海间同时变换，一时间竟叫人分不清这究竟是海，还是天。

　　“兮戮快看呀，外面好美啊——”

　　良久，兮戮才如刚喘过气来道：“……孤看不见！孤被卡住了！”

　　“诶？！”

　　溪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整个人如破壳的小雀一般，只有头肩探出了洞口，其余身体皆卡在洞内……包括兮戮的脑袋。

　　“呃，这外面景色太美了，我一时没注意到嘛，哈哈……”

　　“你能注意到什么！还不快想个办法把孤弄出去！”

　　兮戮闷闷的声音从洞内传来，隐约还夹杂了些呸吐声，似乎是吃到了什么土渣。

　　溪鹿想做个摊手的动作，却发现自己两条胳膊也卡在洞内，便扭头道：“我连手都伸不出来还想什么办法嘛。早就说过那个洞太小，你又不听我的。现在好了，我们只能在这里卡死了。”

　　“……孤！啊呸呸！”

　　溪鹿尝试动了动脚，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按理说钻洞时一个人的头肩能过就基本能过，可此时兮戮就在她背上，二人如同两人过小洞，两个脑袋两个肩，起有不卡之理。

　　溪鹿又使劲扭了扭肩膀，试图从洞口钻出，却只换来兮戮倒吸冷气的声音。

　　“唔！孤的脖子……你不要乱动啊！”

　　溪鹿停止了挣扎，松懈了肩膀道：“我的肩膀还蹭得疼呢……不让我动还让我想办法，干脆一起喊救命好了。”

　　她说到这里，吸足气，朝空旷到透明的碧海蓝天大喊道：“救命啊——”

　　“救命啊——”

　　“我们被困在这里啦——”

　　碧空如洗，阳光刺目，天边连半只鸟都没有飞过。

　　“救命啊——谁来救救本神女啊！”

　　“亏你还是神女，真给孤丢人。”

　　“你还好意思说！”溪鹿气得扭动起身体，“是谁火急火燎急头白脸非要从那个洞出来的啊？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你不喊救命就算了，还说我！”

　　兮戮在洞内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听她用鼻子哼了一声，闷闷道：“反正孤不喊。”

　　“爱喊不喊，我也不喊了，反正受罪的又不是我……嘻嘻，我在这里可是能看见蓝天白云的哦～哎呀，真是迷人的景色呀。”

　　溪鹿说着半眯起眼享受起来，风将她耳边的发丝吹起，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于眉睫上投下纤长轻薄的影子。

　　“……你！”

　　兮戮敢怒不敢言，洞内不时传来呸呸声，似乎又在里面吃了不少土渣。

　　“嘻嘻，阳光晒在脸上好温暖哦～”

　　溪鹿仰着头，半阖双目，绚丽的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在湛蓝天空的背景下映出一层金色的绒毛。

　　“……孤，孤想出去。”

　　“想出去就自己喊救命咯。”

　　“！”

　　“哎呀，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呢～”

　　“你……你……”

　　“哎呀，兮戮你看冰面下有鱼在游耶！”

　　“……”

　　“哇，有猴子荡秋千哦！它手里还捧着个桃子呢！”

　　“救……命……”

　　兮戮的声音细弱蚊蝇从洞内传来，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

　　溪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睁开眼睛道：“叫大点声哦，这么小的声音不会有人听见的诶。”

　　“……救命！”

　　“再大点哦。”

　　“……救命！救命！来个人救救孤！！！”

　　兮戮愤怒的声音在层云间激荡，连天上的太阳都吓得躲进了云翳里。

　　溪鹿闭紧了眼睛，妄图以这种方式闭紧耳朵。

　　她没想到兮戮的声音这么大，此时此刻犹如千军万马般在耳边咆哮，又如电闪雷鸣般敲击着她那脆弱的耳朵。

　　“来人救孤！！！”

　　兮戮的声音将整个山体都震得晃动起来，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土落之声——

　　山洞……塌了。

　　“哗啦——”

　　倒塌的山洞土崩瓦解，瞬间就散作一团散沙，溪鹿趁着洞口扩散，忙手脚并用从烟雾中爬了出来。

　　“咳咳！总算出来了。”

　　溪鹿顾不得拍打身上的灰尘，赶紧站起来向后摸道：“兮戮，你没碰坏哪里吧？”

　　兮戮愤然，“把你的手从孤的脸上拿下去！”

　　“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二人正拌嘴着，却听一男子声音远远传来。

　　“溪鹿神女——”

　　抬眸望去，见海天一色间有人蓝袍玉立，正缓步而行，待走得近了，见其长发过肩，衣袂轻举，飘然若仙。

　　男子发顶横插一冠枝，如龙角般向两侧上延，龙角后坠一条白流苏，细碎如银，风吹即动。

　　溪鹿认了出来，喊道：“东归神君！你怎么也在这？”

　　东归抬手行礼，眉眼柔和，面带微笑道：“我来这无量海是为化劫，没想到竟偶遇溪鹿神女……”

　　他说着目光轻轻掠过溪鹿，见她一身泥土，满面灰尘，头发也乱糟糟的，钗子歪倒一旁，便微笑道：“看来神女此路辛苦，可否容我为神女接风洗尘？”

　　溪鹿两眼一亮道：“东归神君快请吧！哎，我这一路上快被某人折腾死了。”

　　东归微笑，正欲施法，却听兮戮冷笑一声。

　　“呵呵，东归神君恐怕也是为了那神草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