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闲游记》华文卿

311、破局十三

　　溪鹿将分离魂魄的事情简单说予阿玖听，便静静等待她的定夺。

　　“分离魂魄……”阿玖目光斜垂。

　　兮戮等不及道：“你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只要为孤分离魂魄，孤便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阿玖抬眸，“我想要神农仙草，你们也能帮我找到吗？”

　　“诶？”溪鹿愣住。

　　“只要有了神农仙草，你就答应帮孤分离魂魄吗？”兮戮反问道。

　　阿玖迟疑，“你们就这么有把握找到仙草？”

　　“孤是神，神有什么办不到的，”兮戮不屑一哼，伸手朝阿玖摊开道：“这就是神农仙草。”

　　莹莹的细草于掌心浅卧，像是一朵欲睡的海棠。

　　见到兮戮掌心仙草，阿玖抬手捂嘴，避免自己惊呼出来。

　　“是神农仙草！你真的是神？那就请帮帮我吧，妖族入侵，哥哥为保护魂族被妖兽所擒，此刻生死未卜，请同我一起去救他……若他不幸身死，就让他服下这神农仙草吧。”

　　阿玖情真意切恳求道。

　　见此，兮戮也不拖泥带水，干脆道：“孤可以帮你，只要你助孤分离魂魄。”

　　阿玖欣喜点头道：“我相信神的承诺，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分离吧。”

　　溪鹿道：“现在？就这？这冻死人的雪山顶？”

　　阿玖问道：“有什么不妥的吗？”

　　兮戮道：“没有不妥，孤已经等不及了，动手吧。”

　　阿九闻言摘下头上的挪面。

　　赤红色的傩面握在手中犹如一把利刃，阿玖挥起利刃，朝着溪鹿后背的连接处虚空一划，后退三步道：“已经分离了。”

　　溪鹿一脸震惊，“这就完事了？”

　　“……”兮戮闭目感知道：“那道桎梏消失了。”

　　她说完睁开翠绿双眸，身体猛地向前一用力。

　　“嗤——”

　　如蝶破茧般，兮戮挣脱了魂魄的束缚，生生将自己的肉身从溪鹿背后撕裂下来。

　　“兮戮！”

　　溪鹿只觉身上一轻，低头一看，只见兮戮的皮肉如秋天的落叶，凋零的花瓣，糜烂一般从自己的手臂上脱落，露出原本洁净无瑕的肌肤。

　　“真的分开了……”

　　另一边，烂泥般萎靡在地上的肉身逐渐干瘪，兮戮的魂魄进入了东归早已为她准备好的水身中。

　　“孤……重生了。”

　　细挑如狐眼般锋利的眸睁开，兮戮用新身体活动了下手脚，转动脖颈望向阿玖道：“没想到分离魂魄如此简单，孤早些年竟全然不知道魂族的存在。”

　　阿玖重新戴回挪面，抬头道：“我们魂族一直隐居冰海雪山，这次若不是妖族进犯，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被世人所知……既然魂魄已经分离好了，就请神兑现承诺，与我一起去救哥哥吧。”

　　“太好了！”溪鹿蹦跳过来，欢喜地看着兮戮的新身子，“以后我们就有两个身子了！”

　　“是啊，”兮戮冷冷看向她，“孤再也不用跟你一起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溪鹿呆呆问道。

　　兮戮不再理会她，转身对阿玖道：“走吧，孤跟你一起去救人。”

　　阿玖点头，带着兮戮就向白茫茫的雪山深处走去。

　　“那我呢？”后面的溪鹿追上来问道。

　　兮戮向旁侧闪身，与她拉开距离道：“我们已经是分开的两个人——两个独立的人。你爱上哪去上哪去，别再跟着孤！”

　　溪鹿停住脚步，“可是我们一直都是一起的呀，为什么分开了就要抛下我啊？”

　　“我们一起？”兮戮在嘴里咀嚼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我们已经在一起一万年了，整整一万年，你还没腻烦吗？”

　　“没有啊，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

　　“可孤已经烦了！”兮戮高声打断她，细挑的翠眸冷冷盯着她，“孤已经受够了，看见你的脸就恶心。所以请你自觉地离远一点，别再跟上来了。”

　　“……什么？”

　　溪鹿如遭当头呵棒，一整盆冰冷刺骨的海水照脸泼下，淋漓全身，浑身发抖，嗓音颤栗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是讨厌，是厌恶。”兮戮深深皱眉，从手心抽出一截仙草裹挟着金光朝她扔去，“这一半的神力和仙草分给你，也省的说孤忘恩负义……拿了走远点，别再让孤看见你。”

　　金光携着神草一同砸到溪鹿身上，前者汇入胸口，后者则顺着衣裙掉落在了地上。

　　溪鹿蹲下身子捡起神草抱在怀里，起身抬头看向兮戮，双眸盛满泪水。

　　“我也最讨厌你了！谁要跟着你啊！”

　　她抓着仙草头也不回就往山外走，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就连衣裙都快扯破了，可还嫌不够，干脆拉开翠弓于前方瞄准道：“去远远的地方吧！越远越好！”

　　“唰——”

　　翠弓将溪鹿送上半空，于云层中飞行，寒风亲吻着她的脸颊，偷偷带走她的眼泪。

　　“呜呜……”

　　从空中缓缓落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白得让人发慌。

　　溪鹿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到了什么地方，只顾抱着仙草慢慢踱步，走一步哭一步，最后委屈地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肩膀，仰头大哭起来。

　　“啊呜呜呜……明明，明明说好了永远保护我的……”

　　她哭得很伤心，眼泪顺着鼻勾流到嘴角，从下巴上滴落，将脖颈的衣衫浸湿一片。

　　“讨厌我就直说啊……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对我好的样子啊……”

　　泪眼朦胧地抬眸，面前好似又出现了成群的小孩，他们面目模糊，手里扔着各色的石子。

　　“砸死她！两个脑袋的大怪物！”

　　“呜呜呜……不要打我……”

　　小溪鹿蹲在地上抱着头，锋利的石子砸在手背上，划破了稚嫩的肌肤。

　　“揍她！我们这里不欢迎怪物！呸！”

　　口水吐在脸上，泛起一股恶心的味道。

　　小溪鹿擦了擦脸，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原来口水是会吐到脸上的。

　　“打死她！反正她爹娘都不要她了！”

　　无数双小手揪着脑袋，撕扯着头发，将脸按到泥堆里去了。

　　为什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爹娘，就自己没有。

　　为什么门口施舍饭食的大善人，不肯让自己驻足。

　　为什么，为什么？

　　“咦！恶心的怪物又开始流脓了！”

　　“用土把她埋起来！”

　　“唦！唦！”

　　一捧又一捧的土砸在脸上，身上，粗粝地摩擦着。

　　“她怎么还不自己爬进去！”

　　“啪！啪！”

　　树枝抽打在腿上，很快就又疼又麻。

　　死了吧，死了吧，世界好可怕，好想要安静的家。

　　小溪鹿爬到土里，白皙的脸上全是泪水和乱发，凌乱地纠结在一起。

　　“她爬进去了！快把这个怪物埋起来！”

　　死了吧，就这样死了吧，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是受苦的。

　　“我不想死，你也不准死。”

　　好奇怪，明明不想说话，嘴巴怎么自己动了，手也不听使唤了。

　　小溪鹿忽地从土堆里爬起来，揪住面前那个叫得最欢的孩子，扬起拳头狠狠打过去。

　　“啊！”顽童惨叫一声，捂着脸高喊起来，“打她呀！打怪物呀！”

　　“打呀！”

　　孩童们一拥而上起来。

　　溪鹿很害怕，很想逃跑，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她紧紧拽住那个顽童的衣领，一拳、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

　　“打她呀——”

　　无数的拳头朝她涌来，无数只手想要把她拽起身来，可她全都不理会，只是一拳、一拳、又一拳的，专心致志地打着面前的人。

　　“啊！”

　　“啊！”

　　一拳、一拳、又一拳。

　　专心致志。

　　“救我……救我……”

　　虚弱的声音说。

　　“砰！砰！”

　　拳头不受控制地飞在他脸上，溪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她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自己。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砰！砰！”

　　“快去叫族长！”

　　“啊——”

　　直到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耳朵里终于清净，身体才自己停下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这里不能呆了，我们得赶快离开。”身体说。

　　小溪鹿开口道：“……你是谁？”

　　“另一个你。”身体说完沉默片刻，“就是你身后的那个。”

　　“我身后？”

　　小溪鹿惊喜地摸摸自己手臂上的另一只小手，“你是我的好朋友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身体再次沉默，随即道：“对。我会一直保护你。”

　　“太好啦！我有朋友啦！”

　　小溪鹿跳起来，沾满灰尘的小脸洋溢着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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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为什么要突然丢下我呢……”

　　溪鹿抱着双肩蹲在地上，怀里的仙草尚带着余热。

　　风将她的发丝吹得高高飘起，越过鼻梁向天飞去。

　　“我就真的……那么让人讨厌吗。”

　　自怨自艾地，她想。

　　“那就讨厌我好了，反正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谁没了谁还活不了似的！”

　　溪鹿加油打气般和自己说话，握紧拳头又站起身来。

　　“没了你我还一身轻呢！”

　　她气鼓鼓道。

　　“叮——”

　　一颗小小的透蓝水滴悠忽飞至面前，溪鹿好奇地伸手触碰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

　　“溪鹿神女。”

　　水滴突然说话，把溪鹿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