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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035 ...

  •   住院期间继续捧着生产前一天放下的工作,后几篇论文的研究方向已经明确好,我在平板或资料上勾画着线条。

      卢阿姨间或叹气。

      “您怎么了?”略停下笔,感受着腹部隐隐的痛感,我看向她。

      “姑娘你都不愁的啊。”

      随手记下一个思路,微微弯唇:“愁什么?”

      “你一个学生妹妹,男人跑了,还生下一个孩子,后面怎么办哦。”卢阿姨真心实意地愁了起来,像是在纯洁的工作关系外动了真心。

      学生?也不能说不是,但她的语气似乎觉得我是大学生?

      “您担心工资吗?我会雇您到宝宝比较大的时候的。”其实不雇那么久也行,我博士毕业的要求已然达到,老师不会怎么强烈要求我加入项目或者再写论文。

      但是,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继续学习为好。

      不过下一个在职博士申请文学方面的好了,不用蹲实验室应该会少许多限制。

      还有留校,目前的学位和发表的文章应该可以申请成为大学教师了。

      具体哪所大学,且看条件吧,还可以再打几年散工过渡。

      “不是这个,你后面……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卢阿姨的声音介入了思绪,她卡了卡,显然是怕伤了我。

      “我博士毕业后会应该会当大学老师,到时候工作也不会很忙,应该还好?”

      “大学老师,博士?”她无意识重复了几个关键词,表情里忽然多出了许多东西,“姑娘你……读博士啊?”

      不用重复了,我知道卢阿姨你一直觉得我年纪小,可你到底觉得我多小嘛?

      “阿姨我的病历本在床头,你看一下,我都快三十了。”

      她从病床前摘下病历本,认认真真盯了年龄栏,望向我,又不知道想起什么,并没有欣慰的样子,多了点失魂落魄:“那也小啊,怎么就被骗了呢,女孩子家自己带个孩子多难啊。”

      不难啊。

      我养大过闻道呢。

      而且,我首次向卢阿姨解释:“我没有被骗,我是愿意一个人养她长大的,她不是我的负重,是家人。”

      也是我的私心,是我一意孤行带来世界的生命,是与我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个体。

      手术伤口无碍后,返回了校外的出租屋。

      我极致规律的生活,很是被扰乱了一段时间,闻晓大多时候都在睡,或者在哭,白天卢阿姨帮忙看顾,寂长的夜里,就是我与她。

      总在昏沉的梦里被幽微哭声唤醒,踩下床摸摸她,从饿了猜到困了,拍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哄,又在困意中再睡去。

      细究下来,她应该对白天照顾她的卢阿姨颇有印象才对,结果她十分贴我。

      在闻晓出生之前,在课余与业余时间参考了大量婴幼儿行为研究论文与养育论文,研究时细想了相比之下冤种弟弟闻道粗糙的生长过程,真难为我们能长这么大。

      “她是真的粘你。”卢阿姨啧啧称奇,“你一哄她总是很快就好。”

      闻晓尚且小,犹豫踌躇许久暂且不带她春节归家。

      除夕夜打了个很长的视频通话,父母看上去对首个没我的新年夜多有惆怅,我抱着闻晓,她困倦地、欲睡不睡地望着屏幕对面的人影。

      卢阿姨回家过年,临走前大展身手填满了冰箱。

      于是我的除夕桌面也是花团锦簇。

      父母去招呼其他长辈,闻道在视频那头凝视着他年幼的外甥女,沉思:“晓晓是吗?”

      “嗯,”我坐在沙发上,牵起闻晓的手小小向她的舅舅招了招手,“弟弟,来见过你的赛博外甥女?”

      “你又没嫁,她也可以算我侄女。”

      “哈哈哈哈哈,”我压着笑,轻轻晃了晃闻晓。

      闻晓好像很少见我笑,困得昏沉也好奇地探手摸过来,乌溜溜的眼睛努力圆睁着专注看来,我贴了贴她的额头。

      “哈哈闻晓有点像你小时候,你小时候好可爱的。”

      视频对面闻道抿了抿唇,想起了我手机里他一溜的高清黑历史,向后一靠:“那你有新欢和新受害者了,”想了想,一啧舌,“哎你怎么就那么喜欢逗小孩啊。”

      “好玩嘛。”

      你要知道,五周目了,你可是唯一一个每周目都能给我带来笑容的快乐源泉。

      这要知道这五周目我顺手拍下逗你的黑历史能放在一起,可以连放贯穿你的十个婚礼哦。

      感谢我的闻道。

      虽然你不知道,但你陪过我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低低聊几句,挂断。

      再接起通话要求时,闻晓已经睡在了她的小床上。

      父母坐在他们的标准背景——窗前沙发——前看我,我们家向来节日过得随心,没什么守岁传统,电视开着春晚但是吃完就睡。

      难为他们还记得起睡前见他们女儿一眼。

      “哈喽,新年快乐。”我望着他们,笑吟吟,低头又抬头,发去两个八百八十八红包。

      “你们还生气吗?晓晓不可爱吗?”

      我承认了,我图穷匕见,我就是有恃无恐。

      我就是吃透了我那放养并不开明但看得开的父母会原谅我,他们对我施加影响的时候,我也在这个过程中渗透着他们。

      “晓晓呢?”

      “睡啦,明天她醒了再给你们视频。”

      “你一个人带晓晓可以吗?会累吗?”

      “卢阿姨这几天回家,不过我春节也没什么事,不累的。”

      “都瘦了。”这是在主要询问情况的妈妈,“自己都小孩子相还要带小孩(方言)。”这是一旁观察带着忧愁的爸爸。

      我笑起来,柔软地把自己陷进沙发里。

      时间过得缓慢又匆匆。

      时而牵闻晓回家,查阅文献,写论文,她一点一点长大,回家乡省会成为大学教授,讲课,科研,评级,继续申请博士学位。

      如果不是研究出结果我从来没什么波动,我会以为自己真的很喜欢知识。

      我有一点悲观主义,知道很多对我而言没什么成就感,我仍旧渺小无力,我既没有对科研的热爱,对知识的深度求索,也没有什么天赐的才能去推进某个领域。

      我只是普通人,能做但做不好,如果这样一个一个学位不是推进时间前进所必备的条件,再几辈子我都不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相比于“脚踏大地,仰望星空”的开拓者姿态,我只能做好自己做好平凡者的一生。

      时代推进几厘我看不到,我只看得到那几个我在意的人。

      我希望他们拥有死前回顾时庸俗而圆满的一生,我知道个体对社会的作用,但我不是因为那个活下来的。

      更何况,多读几个博士学位又能怎样呢?

      多发几篇期刊又如何?

      这样的时间回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不伟大的人身上,这样的能力交由历史上的霍去病之流,大陆都给他踏平了。

      输液瓶里点滴流完,我托住闻晓的头,喊来护士拔了针,复给闻晓量了体温,抱着她回了家。

      她依偎在我怀里,睡得昏天黑地。

      时间正常流动后,迎来送往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欢迎初来的人,送走该走的人,爷爷去世的时候正值暑假,我牵着闻晓回到家乡,她静默地坐在座位上,抬头看过来,压着声音说好无聊。

      声音脆生生,眉毛耷拉了下来。

      没来由的,我想起她说得清的第一个词,卢阿姨彼时颇为骄傲,她孜孜不倦,终于教会了博士女儿说含糊的妈妈。

      至于为什么是卢阿姨教的,我一般教她说的,都是闻晓。

      上个春节回家时,闻晓已经能在楼下蹦跳撒欢,我运用着自己贫乏的方言与爷爷奶奶交流现状。

      他们对于闻晓从何而来或许自有见解。

      至于我过得好不好,他们的反馈也总及时,“瞧着和以前一样,一样的瘦。”

      [爷爷,您瞧着和以前不大一样呢。]

      小地方总也留着点古意,棚子搭好,灵堂设好,蜡烛静静燃着,仿佛走进了三百年前。

      走进灵堂之前,闻晓穿着黑色印花的短袖,深咖色短裤,怔怔看着这一幕,是被吓到的神色。

      “害怕吗?去和表姐玩好不好?”

      她拽住我黑色的裙子,向后躲了躲,我顺着裙子蹲下,望着她:“没关系,里面是爷爷。”

      “爷爷死掉了,”她抿着唇,没来由地蓄积泪水,“你说过,死掉就是什么都没有了,那不是爷爷。”

      “那里面是爷爷剩下的东西。”我牵着她走向一众于她年纪相近的表亲,闻道在一旁看着,换了个站姿。

      “剩下的?”她跟着我走,渐渐不哭了。

      “就像妈妈养死的盆栽剩下了枯掉的叶子,爷爷也有剩下的部分,妈妈要去看一下,过会来找你。”

      “姐。”闻道打了个招呼,示意一同进去。

      “嗯,我一会来找你。”我将闻晓托给几位嫂子,与闻道一同走向灵堂。

      走向那个倔脾气又坏脾气的老头,遗留在世间的空壳与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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