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之日》默屿

7、初六

　　大年初六晚上，外面下着雨，气温骤降了好几度，天黑得也比前几天早一些。

　　那天晚上十点钟，李明曦家二楼的电话突然响了，当时她正洗完澡在卫生间换衣服，没有听见这通电话，是妹妹李明婷接的。

　　李明婷接到电话就去叫她，当李明曦听到是朱筠打来的时，立即察觉到不对劲，她这几年基本上很少打电话过来，结合前段时间遇到她时的状态，肯定是有什么事。

　　李明曦急忙跑过去去接，电话那头朱筠的声音一直在发抖。

　　“喂……小曦，我觉得我活不了了。”

　　“朱筠，你在说什么？”

　　“我……放……发现了……杀了我……”或许是电话线路的原因，电话那头声音时断时续。

　　“那我帮你报警。”李明曦说。

　　“没用……势力很大……有他们的人……校服里有……城隍庙那颗树……你去拿……”

　　电话断了，李明曦不知道电话从哪里打来的，也不知道朱筠现在到底在那里，她思考一番朱筠的话后，急忙穿上雨衣，急匆匆地赶到老城隍庙那棵树底下，她在树下摸索，摸出了她的校服，校服口袋里有一把钥匙，还有一张揉成一团的餐巾纸，纸上写着几个字：春水乡。

　　这是什么意思？

　　李明曦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附近找了一圈没见到朱筠的踪影，她想过报警，但一想到朱筠的话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接着她又扩大了范围，甚至去了朱筠家找，她家黑灯瞎火，鬼影子都没有。

　　这一夜变得异常难熬，李明曦翻来覆去思考朱筠说的话，把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拼凑起来，手几次放在电话上但是都被理智拒绝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从妈妈嘴里得到了那个噩耗，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她早一点去，或者说她找得再仔细一点，会不会朱筠就能……她不敢想，但让她更不敢想的是朱筠到底经历了什么，虽然所有人都说她是自杀，但她内心十分肯定，她绝不是自杀，她是被人害死的。

　　找警察说明情况？刚开始李明曦也这么想过，但她没有任何可以摆在台面上的证据，她也不知道那把看起来像是储物柜的钥匙归属于哪里。同样她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谁，况且还要面对一个可能是“他们的人”的警察？

　　而且接下来又发生了两件蹊跷的事，一件是朱筠家和她奶奶家都突然遭了小偷，另一件事朱筠爸爸朱建国突然跑了，有知情人说他是为了躲债，也有人说他去外乡赌博。

　　李明曦日夜思索，关于朱筠过去几年的点点滴滴，关于上次在步行街附近遇到朱筠时她寥寥无几的几句话，她该如何一步一步去试探出那些人的真实身份。

　　计划和备案都想好了，但问题是李明曦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她需要帮手，就在她发愁的时候，她见到了程科。

　　程科从初中时候就喜欢朱筠，不过长时间以来，他的这种喜欢都是埋在心底的，只是远远眺望这个人，没有宣之于口。

　　过年的时候他一直待在老家，回来之后才知道朱筠居然没了，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灵魂都被抽空了，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他跑去公墓，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坟头中，他找到了那个连墓碑都没来得及打的墓地。

　　坟前几本被雨淋湿的高中课本上的名字，都让他确信朱筠就躺在这里。

　　他大哭了一场，然后就看到墓地后站着一个鬼影。

　　她举着一把伞，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好像一尊石像一样站在那里。

　　程科吓得大叫一声，然后就得到了一句：“不是吧，你一个一八几的男生，这么不经吓？”

　　程科颤抖了几秒，这才发现对面站的是居然是隔壁班的李明曦。

　　“你……你……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程科情急之下，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是你哭得太投入了。”李明曦说着把伞举在程科头上，“你是除了她奶奶哭得最惨的一个。”

　　“啊……”程科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仰着头看着李明曦，一时语塞。

　　“你刚刚说你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还能有假吗？”程科梗着脖子：“对了，你们俩不是朋友吗？你怎么眼睁睁看着她死了？她难道没像你求救？”

　　“她向我求救过，但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李明曦说。

　　“你就不配做人家朋友，见死不救！”程科气结。

　　“我承认我的确有错，”李明曦强忍着心中的痛，“但如果我说她不是自杀的，你要为她报仇吗？”

　　“你说什么啊？”程科大吃一惊，“什么叫不是自杀？”

　　李明曦淡淡地说：“有人杀了她。”

　　雨还下下，但程科的脑子里完全没有雨声，他的脑海都被李明曦这句话占据了。

　　“被谁害死的？我去找他，不，我马上去报警！”他道。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你现在报警什么证据都没有，没用的。”

　　“很多人？”程科震惊得无以复加，他怀疑李明曦是不是疯了，朱筠不过是个学生，她能惹到什么人，而且惹到要杀她的地步。

　　“这个事情有一些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如果你真的想跟我一起找到这背后的真相，我会告诉你一些我现在了解到的信息，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你也不要跟别人提起你遇到我的事。”

　　程科犹豫了几秒，他犹豫这几秒倒不是不想为朱筠做点什么，而是觉得李明曦看起来不太正常，她怎么会如此冷静？

　　难道老师说智商高的人都很冷漠，这件事是真的？

　　程科答应了李明曦的请求。

　　他的加入，助了李明曦一臂之力。

　　她在学校虽然眼熟程科这个人，但并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情况，纯粹是看他对朱筠的死很伤心才决定拉他入伙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知道了程科的底细，他爸妈都在外地做生意，家境殷实，有点小钱，只是他爸妈没时间管他，所以他就在丽城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当然爷爷奶奶也管不住他。

　　现在他们所在的立新小区的这套房子，是程科家几年前住的老房子，也顺理成章被当做了秘密基地。

　　前段时间的那些帖子是程科在李明曦的指挥下，找外地同学发的，每一条的内容都出自李明曦之手。

　　李明曦还强烈要求程科去高二四班给她泼一次墨水，把事情搞得严重些。

　　接着李明曦还让他打电话让县电视台过来采访……

　　程科反正都心惊胆战地做了。

　　这一切都是李明曦的计划，当然这其中也会生出意外，比如刘超，幸亏李明曦早去网吧踩过点，发现刘超和他那些狐朋狗友老爱在网吧天台上抽烟，才避免被他拿捏。

　　事情到如今都进展得很顺利，但之后就未必了。

　　“我有个问题，李明曦，你老说他们他们，我们现在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还有可能是个警察，你真的觉得我们这样能找到凶手？”程科对目前的状况表示怀疑。

　　李明曦回道；“我们第一步已经成功了，那些人本来就知道我不是杀害朱筠的凶手，但经过我们这么一闹腾，他们多少会注意到我，现在只要他们稍加调查，就知道朱筠在死之前的确跟我打过电话，这通电话虽然时间短，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怎么想这一通电话。”

　　“那……他们会怎么想呢？”

　　“他们会猜我和朱筠说了什么，朱筠会不会留下了东西。”

　　“那她留下了吗？”程科问。
　　“没。”朱筠没有把有钥匙这回事跟程科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她得在之后去找那些可能跟朱筠有过联系的人，任何人。“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们就会害怕，就会主动来找我。”

　　“哦……我还是不懂。”程科一头雾水。

　　“你觉得那些人用什么身份来找我最方便？”

　　程科认真思考了几秒，说道：“警……察？”

　　“没错，因为我撒了谎，说从来没接到电话，他们回去查记录后会发现这个漏洞，所以和那些人有关系的警察一定会再找我，确定那通电话的内容，以及我为什么要撒谎。”

　　程科眨了眨眼睛，吐出几个字：“你这也太绕了。”

　　李明曦没指望程科能彻底明白，现在第一步已经差不多完成了，之后只会更加危险。

　　她还记得在大年初六她去找朱筠的那个晚上，在河滩边上偶遇过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如果不是后来朱筠出了事，她都不会觉得那辆车有什么特别。

　　是后来她仔细回忆那晚的情形，才察觉到那辆车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异常，还有那辆车上那些穿着雨衣的人，以及其中一个小青年在河滩上抽烟时提到的“白河口”。

　　她心里一直觉得那些人可能就是对朱筠动手的人。

　　他们既然能用那种手段对付朱筠，也可以用这种手段对付她和程科。

　　她不害怕这些危险，但她怕程科会怕，也怕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有像她那样笃定的决心。

　　“程科，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肯定有很多会超出我们的预料，可能还会有危险，如果你现在要退出的话还来得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会退出的，我肯定要帮朱筠找到凶手。”程科没有退缩。

　　李明曦又道：“你想清楚，她已经死了，无论我们做什么，她都不会看到，也不会回应，我们做这一切都只是凭借自己的良心，可能跟她的意愿没有多大关系，你真的能接受吗？”

　　“当然能。”程科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好。”李明曦沉默了几秒钟，“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等那个人出现了。”

　　事情如李明曦所料，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的确有个警察来找她，只不过不是她想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