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孟婆汤》夏轻语

24、温羡鱼X秦少渊

　　秦少渊如此大费周章一通只是想给自己伪造份新的籍贯，方便在外行走。赌坊得来的数十两银子还没捂热乎，转眼就进了别人的口袋，不过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半点也不觉得心疼。

　　刘主簿被他的出手阔绰给唬到，真以为他大有来头能帮自己填补窟窿，对他所求之事满口答应。秦少渊与他约定之后还会托人送一笔银子过来，赌坊虽然来钱快，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他还是需要一份长久的营生。

　　他在心中权衡一番，待新的户籍下来后，携礼前去寻了当初将他救至此地的镖师。那镖师三十余岁，姓范，功夫十分了得且为人正派，一诺千金。他自己在渔桥县上经营了家镖局糊口，时常帮行商之人押镖送货。

　　范镖头对秦少渊还有些印象，见他来投奔自己并不如何意外。毕竟他亲眼见这孩子年纪轻轻就遭亲人迫害，实在可怜，对方能一改之前的消沉失意踏实下来生活，是他非常乐意见到的。

　　先前要帮秦少渊找处容身之所的许诺自然还算数，他押镖护镖的时间长了，总有那么几家固定合作的商户，当即择了个日子帮秦少渊引荐了马家船队上的吴管事。

　　“你放心。”范镖头拍着他的肩膀说，“这马家船队我熟悉，船上的吴管事与我是旧识，绝对不会有见你年幼便肆意刁难的事情发生，”

　　“多谢范镖头，来日少渊必当报答于您。”秦少渊恭敬道，心中确实对这位仗义出手相救的镖头充满感激。

　　事实上，秦少渊初次听到船队东家的时候，眼中便划过一道暗光，暗道自己找范镖头果然没错。马家他并不陌生，乃是隔壁涿江府上有名的世家大户，且族中不少与官家子弟联姻，在京中也有不小的势力，远非临江府的秦家所能比。

　　范镖头所说的这个船队只是马家的一个旁支所建，但其规模依旧不可小觑，亦有不少商人会托庇于船队往来各地之间贩售货物。每年马家船队运送货物往返时都会在渔桥县上修整一段时日，秦少渊见到的就是负责这支船队一应调度的吴管事。

　　吴管事与范镖头是多年的交情，见他送来的小子出身清白，人看着也机灵，又不是什么大事，十分痛快地答应让秦少渊在船上做个帮工，待到年后随船队出行。

　　事情进展顺利地出乎秦少渊意料，等所有事情敲定下来，时间已经进入腊月，快要过年了，这是秦少渊在外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少渊，赶紧醒醒。”除夕一大早秦少渊便被温小六捏着鼻子闹醒，有些无奈地坐起身，见对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下子动不起气来。

　　温小六换了一身簇新的葱绿色棉袍，脸颊一改之前的瘦削变得圆润起来，被新衣一衬很有气色。

　　“新年穿新衣。”温小六将另一件宝蓝色的衣袍推过来，“快起来换上。”

　　这是温小六用做工时师父给的银钱加上自己先前攒的，特意为两人买的新衣，本就不富裕的小金库一下子见了底，秦少渊手指触碰到手下厚实柔软的衣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起身穿衣洗漱，听温小六在一旁絮叨：“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帮师父挂桃符，每户人家过年都会挂这个的，师父对这事真是一点也不上心。吃完午饭我们就去逛庙会，外面可热闹啦，可以看杂耍，放炮竹，吃城东崔叔做的鲜肉馄饨……”

　　听他一口气罗列了这么多要做的事，秦少渊未免好奇：“你往年都是这么过的吗？”

　　“才不是。”温小六叹气，往年这天他都在家中和哥哥姐姐们发愁晚上吃什么，他倒是靠着帮人跑腿攒了点小钱，却也只敢偷偷藏起来，不然被温老五发现后把钱拿走不提，要是说不清楚还会换来一顿毒打。

　　温老五自己手里抠不出几个子儿，一到年节只会跑出去同人酗酒，娘亲还在时倒是能靠缝补衣物赚些家用，在过年这天买点零嘴给几个孩子解解馋，娘亲走后连这样的念想都没有了。

　　自从温小六被亲爹卖了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起以前的家，如今大姐已经出嫁，二哥三哥年纪大了，也能外出赚钱，今年温家应该能比往年好过不少。

　　这些过去被温小六一两句话简单带过，他甩了甩脑袋忘记不愉快的事情，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我要去把之前没做过的都做一遍。”

　　秦少渊被他感染，也难得露出些笑模样，应道：“好。”

　　这一天他们按温小六的计划挂了桃符，秦少渊爬着梯子上去悬挂，温小六在下面一边扶着梯子还时不时帮忙指挥：“左边，左边，再靠右一点，哎呀，歪了。”

　　秦少渊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新奇，挂完后忍不住盯着桃符欣赏。随后又被温小六拉着跑去庙会凑热闹，两人站在人堆里看杂耍的戏班子表演绝技，过后又去围观别的孩童放炮竹，温小六被炮竹炸响的声音吓得捂着耳朵直跳，过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也想买一串试试。这与往年秦少渊在临川府过节时的感受有所不同，又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城东崔家的馄饨味道果然不错，皮薄馅嫩，汤汁鲜美，怪不得温小六对它念念不忘。怕吃得太饱等会儿吃不下晚食，两人只要了一碗馄饨，坐在摊位上共同分吃后就归家了。

　　晚间的木匠铺子里，田丰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妻儿，往年都是与兄嫂一起过节，今年念及有两个孩子在便留在了铺子上。他不怎么会做饭，早早在街上买了一堆吃食当年夜饭。饭桌上听闻秦少渊找到了个好去处，不用日日闲躺在家中更是高兴，忍不住就独酌了两杯。

　　秦少渊知道田木匠这人比较护短，打心眼里把温小六当自己孩子看，担心他吃亏，所以对田丰的变化并不在意。他掏出自己在庙会上买下的两枚平安符送给田丰和温小六，感谢两人将自己从河里救出又收留至今。

　　温小六坐在一旁不停给另外两人夹菜，脸上的笑意不断，及至守岁结束，炮竹声渐渐隐去，他的兴奋劲也没能成功消下去。

　　“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年。”温小六抱着师父给的守岁钱躺在床上满足道。

　　他侧身看向旁边的秦少渊，发现对方正盯着房顶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忍住开口问：“你以前过年是不是比这里还要热闹？”

　　两人相识以来一直很默契地没有过问彼此太多事，温小六只是从初见时的穿着上猜测秦少渊以前是个富家少爷，只是不知道是家中变故还是什么原因让他流落至此。

　　温小六此前担心戳人伤疤，也尽量避免询问这些问题。或许是这个年节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温小六觉得他们也算是朋友了，才会升起这些好奇心来。

　　秦少渊想起往年除夕白天和朋友厮混，晚上回去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听戏看烟花的日子，竟然恍如隔世。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很无聊，没什么值得记住的地方。”

　　温小六刚刚等他回答的时间太久已经开始犯困，眼皮沉沉地往下坠，听见秦少渊说话后迷迷糊糊道：“哦。这样么……那你想回去吗？”

　　“不想。”秦少渊说，“……但我会回去的。”

　　最后一句温小六还没听清，人已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过了年节春日便不远了，渔桥县的码头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和停靠在一边整装待发的货船。

　　出发当日，温小六挎着个包裹一路送秦少渊来到码头。相处了近半年时间，猛然同这人分开还有些舍不得，有些商队一去便是一年半载不能归家，下次再见到秦少渊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温小六将身上的包裹卸下来递给秦少渊叮嘱：“里面是我买的酥饼，你带去路上吃，还有师父准备的一些银钱，可以应急用。”他从小没出过远门，对外面很是陌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是什么情境，就把自己听来的一股脑和秦少渊说了，“要是路上遇到水匪可一定要记得躲啊，你水性这么不好，不能在船上乱跑。”

　　“好。”秦少渊接过包裹，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记住了，也替我谢谢田师父。”

　　“还有……”温小六眼巴巴望着他，“你出去这么久，不会忘记我这个朋友吧？”

　　秦少渊闻言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他也没想到自己落魄到这种田地，还会误打误撞结识温小六这么一位心地纯挚的伙伴，会为自己担心，牵挂他的安危，和先前在临川府的那些友人都不一样。

　　他肯定地说：“怎么会？我只是出趟远门，等我下次回来还要请你接着收留我。”

　　温小六立刻开心了起来，拍着胸口保证道：“放心吧，等你回来，我的屋子还会留一半给你。”

　　船上开始有人催促，秦少渊不再多留，转身登船。

　　温小六站在原地目送船队启航远行，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才自己闷闷不乐地回了铺子，午时吃饭都觉得身旁空荡荡的。

　　田丰看他一粒一粒地往嘴里送饭，开口道：“磨蹭什么呢？赶紧吃完，等会教你些新东西。”

　　温小六眼睛一亮，瞬间将那一点郁闷抛到脑后，飞快地扒起饭来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