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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温羡鱼X秦少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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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桥县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雨水缠缠绵绵仿佛没有尽头。
连成串的雨滴自屋檐砸落,声势扰人,温羡鱼放下刻刀抬头,透过窗棂和成片的雨雾尚能看到西厢紧闭的门窗,下意识抿了下唇角。
与秦少渊互相坦诚心思后,哪怕对方得闲,两人也未曾再逾矩一步,只是与秦少渊同处一室时,温羡鱼时常有一种被野兽盯上,随时会被打晕带走的感觉。他并不担心秦少渊会动手伤害到自己,只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样吗?温羡鱼心想,假装无事发生,秦少渊继续在船上漂泊,他依旧做个自在安然的木匠,兴许哪天秦少渊回归故里完成心愿后还能想起他这个旧友,路过渔桥时顺道过来叙叙旧也挺好的。
挺好的,温羡鱼赌气将刻刀和未完工的木雕扔回箱子,转身扑上床榻。秦少渊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却对自己的过往避而不谈,如此不坦诚,说什么成亲与喜欢!
温羡鱼又翻了个身,兴许是有苦衷?他想起儿时满身阴霾的秦少渊,莫非遭歹人所害无家可归,誓要回去报仇雪恨?亦或是与人定下了什么承诺尚未完成……
“扣、扣。”
扣门声打断了温羡鱼的胡思乱想,他爬下床理了理头发后打开门,发现人果然经不起念,站在门外的正是冒雨前来的秦少渊——两缕被打湿的额发趴伏在脸侧,玄青衣袍微湿,一双凤眸低垂看向温羡鱼,瞳色深黑。
温羡鱼被他看得一怔,抓着门框的手紧了紧。
“不请我进去吗?”秦少渊轻声道。
温羡鱼瞥见他眼下的青黑,心脏像是被人轻轻用手戳了下,侧身放秦少渊进来,如往常一般开口:“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
他刚一关上门就被秦少渊从身后搂进怀中,未尽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完全忘了要说些什么,只好抓握住秦少渊置于自己身前的手掌,发现对方手中尚抓握着一样物什,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迷药。”
“!”温羡鱼哭笑不得,将迷药从秦少渊手中抠出来,转身抬头看他:“被我发现就失灵了。”
“是啊。”秦少渊将他牢牢锁定在自己的目光里,“那该怎么办呢……”
见温羡鱼低头不语,秦少渊苦笑一声松开手在一旁坐下,斟酌开口道:“小鱼,我原本确实不打算就此留在渔桥,但先前也并非有意瞒你,我、我出身自临川秦家,方是我的母姓,八年前……”
温羡鱼没有意料到秦少渊会突然自揭伤疤,告知自己往事,但更关键的是他捕捉到了两个字眼。
“临川?”温羡鱼惊讶,随即又为两人这段时日的纠结感到好笑,“你早该告知我才对,临川与此处相距不远,你若有心事未了,我陪你回去就是。”
先前他还当秦少渊一去两人便要相隔天涯海角,哪知这距离尚不如秦少渊行商跑的远。
温羡鱼说完又碰了碰秦少渊的肩膀催促他接着说,却不想又被秦少渊搂进了怀中,听见对方不确定地询问:“小鱼,你是说……愿意同我在一起?”
温羡鱼气愤地给了他胸膛一拳:“就是那个意思,你这人平时有什么话都藏在心底,今天可算开口了!早点告知我也不会惹来这误会,接着说,八年前怎么了?”
“不,那都不重要。”秦少渊被突来的喜悦砸懵,只想抱着怀中人反复确认,又害怕温羡鱼后悔,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轻轻用嘴唇碰了碰温羡鱼的额头,勉强平复了心情后哑声开口,“我的错,但我不想再回去了。”
秦少渊这才坦诚自己多日来反复思索做下的决定。先前他行商时因缘际会下得到一些消息,前朝西北边界多战事,直至近几年随着大兴国力强盛,边疆无人来犯,西北一带才得以休养生息,慢慢发展起来,只是依然少有商人踏足。
而富庶地带的商贸早被世家大族所把控,普通商贾根本竞争不过。秦少渊另辟蹊径,带着商队北上,打算开辟一条新路线,虽路上折了些人手货物,却也成功从西北带回了此处难得一见的器具、香料,大赚了一笔。
“等商队稳定下来我便不再随船出行,在渔桥置办些田产铺子安顿下来。”秦少渊揽着温羡鱼不放,“我在临川确实有些仇怨未了,但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此生绝不会以身犯险,踏入临川半步。”
要说不甘心肯定是有的,回到临川是他多年的执念,如若他还是孤身一人就是与秦良玉石俱焚也不畏惧,然而如今他有了弱点,且甘之如饴,绝不愿为了执念舍弃现在唾手可得的幸福。
温羡鱼有些动容地看着秦少渊,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却惹得秦少渊又想凑近亲他,害羞中慌乱转开视线岔开话题:“要是被师父知道,说不得要挨上一顿揍。”
秦少渊笑:“那也不重要,若是田师父肯同意我们的事,天天揍我出气都行。”
不过温羡鱼很快便后悔说了这句话。两情相悦的人言行举止间的暗潮涌动是瞒不住旁人的,更何况是刚刚互通心意的两个人,加之田丰本就有所怀疑,在几日后撞见两人亲热,勃然大怒,将秦少渊赶去了方府,棍子都折了一根。
温羡鱼则被禁足在家中,心中惦记着秦少渊的伤情,却又知道师父正在气头上,只能自己干着急。苏安倒是来帮秦少渊递过一次信,也被田丰拦在了门外,只好隔着院墙让温羡鱼不要忧心,说秦少渊身子硬朗没有大碍。
淅淅沥沥的雨水只停了几天复又砸落下来,令人心生烦躁。手下的商队即将出发前往西北,秦少渊在动身启程的前一天携着婚书出现在了木匠铺子前,跪在门外请求见上温羡鱼一面,绵密的雨水打湿了薄软的衣衫,贴上挺直的背脊。
田丰看着门外的俊秀青年心情复杂,态度却没有丝毫松动:“你们两个好好的男子放着那么多的姑娘不寻,偏要学那龙阳之好,像个什么样子!你一介行商之人,居无定所,难道要让小六跟着你一样在江河湖海上到处漂泊吗?”
秦少渊:“晚辈承诺过小鱼,待此次行商归来后就在渔桥定居,同他在此地一道经营,绝不会让他随我风餐露宿,我以此婚书为契,此生绝不负他。”
“花言巧语!”田丰怒道,“嘴上说得好听,等天长日久,你若有心始乱终弃,这婚书也不过一张废纸!你另觅良人吧。”
秦少渊不为所动:“晚辈因少时漂泊在外,见过太多人与事,才更加明白此生已再难心许他人,非温羡鱼不可。”
“你!”田丰见青年油盐不进,正要怒斥,对面酒馆二楼窗扇支开一道缝隙,有人隔着雨幕朝此处好奇张望,窃窃私语。家丑不可外扬,田丰勉强压下怒火不再开口,只想撕掉婚书赶秦少渊回去,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温羡鱼止住了动作。
“师父不要!”
温羡鱼夺过婚书哀求地看着田丰,也随之跪下了。
田丰一时头脑发胀,望着这两人彻底没了脾气,长叹一声甩袖离开。
真是孽缘!
剩下两人一个跪在门里,一个跪在门外,隔着雨珠串成的帘幕对望。良久,温羡鱼启唇问:“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秦少渊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温羡鱼有些许消瘦的脸颊上,又低头去看他手中的婚书,解释:“我听闻一些地方男子若要成亲,便可定下契约结契,我是真心想向你求娶,并非随意糊弄。”
温羡鱼低头轻声道:“我知道。”
闻言秦少渊便知温羡鱼没有后悔,心中的忐忑一扫而空:“等我回来就来下聘。”
“不怕再被打出去?”
“那就再来。”
温羡鱼闻言心中也跟着轻快起来:“我也是男子,怎么不是我去聘你?”
秦少渊依旧应他:“自然可以,我不是从十岁时就‘入赘’给你了吗?”
两人都想起温羡鱼刚从河中救出秦少渊的时候,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养他,一时眸中都有了笑意。说不得两人的红线就是在那时被月老缠好的呢。
秦少渊离开后,温羡鱼的日子便回归了平常,只是心中多了份难言的期待,直至某日放下刻刀,见到一人慌乱跑来。
“不好了,温木匠,东家遇险了!”
温羡鱼认出这人是秦少渊船上的船工,初听这人言语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有眩晕之感,等冷静下来细细询问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此次行商商队在途中遇上了水匪劫掠,秦少渊不慎受伤落水,恰好临川秦家的船只经过,帮忙救下了秦少渊。那船上的管事坚称秦少渊是秦府失踪多年的二公子,将昏迷的秦少渊扣在自家船上带去了临川,并扬言方家的商队再要纠缠就要告官拿下他们这群拐走二公子的人贩子。
秦家家大势大,苏安拿他们没办法,一路跟随到临川寻找机会救人,后又听闻秦少渊苏醒后失去了记忆,拒绝见客,只好派人回来给温羡鱼送信,寄希望于这位对东家尤为重要的人能够唤起东家的记忆。
温羡鱼没有多做犹豫就收拾行李准备动身前往临川。
原本听说秦少渊被秦家带回去的田丰还在悠哉感慨:“哎呀,这秦府可是临川有名的大户人家,这方小子回去可有享不完的富贵喽。”又见温羡鱼收拾行李当即变了脸色,“你要去寻他?你为了这小子不要师父了不成?”
温羡鱼将包袱打了个结挎在肩上认真向田丰叩首道:“若是没有师父就不会有今日的羡鱼,我绝不会丢下师父一个人远走高飞。但少渊对我同样重要,还请师父准许徒弟离开一段时日。不管少渊能不能想起我,我都答应师父一定会回来。”
田丰叹息一声彻底妥协,目送从未出过远门的徒弟坚定离去,转身念叨道:“孽缘啊,孽缘。方小子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就是追到临川也得把你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