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孟婆汤》夏轻语

30、温羡鱼X秦少渊

　　“还不快下去救人！”

　　“二公子！”

　　秦府的鹿肉宴随着两道落水声响彻底被扰乱，小厮们手忙脚乱地将两人捞了上来，一旁的李公子早在秦少渊跳下去的时候就已六神无主地呆立在原地，万没想到秦二公子竟会为了个木匠如此奋不顾身。

　　冬末的池水寒凉刺骨，更何况温羡鱼身上只剩了薄薄一层单衣，被打捞上岸后立即打了个寒战，浑身哆嗦不止，秦少渊将他揽在怀中，目光锋利如刀般划过李公子的所在，令其更加惊惧，语无伦次道：“这、他……我、我并非有意。”

　　秦逸寒冷淡地打断他的辩解：“看来李公子是对我这鹿肉宴不大满意了。”说完让小厮将面色惨白的李公子请出府去，又朝其他人赔礼，“今日待客不周，让诸位见笑了。”

　　而秦少渊早已抱起温羡鱼大步离去，要遣人去请大夫。

　　温羡鱼刚刚在水下耗尽了力气，又被冻得浑身僵硬，仍是撑着一口气道：“我先天有疾，只有济世堂的老大夫最知道我的身体状况。”说完才放心昏迷过去。

　　秦少渊眉心紧蹙，转向一旁小厮：“去请济世堂的大夫。”

　　小厮应声而去，秦少渊直接将人抱去了自己的院子里安顿。片刻后，等两人换过干燥的衣物，一名老大夫携着位药童匆匆赶来，秦少渊摆手示意大夫先去看看温羡鱼，又瞥了眼那药童开口道：“你先留下来给我把个脉。”

　　到此时秦少渊已经明白了温羡鱼一定要请济世堂大夫的用意，那药童不是别人，正是苏安。

　　苏安与秦少渊对视，立即明白这是东家恢复记忆认出了自己，顿时松了口气。半年前秦少渊失忆，秦府又谢绝见客，苏安一筹莫展之下给温羡鱼去信求助。原定送往西北的货物不能积压，更不能无故毁约失信，温羡鱼让苏安按原计划去往西北，他自己则留在临川找机会接近秦少渊。

　　如今半年已过，苏安赶回临川，眼见东家仍然深陷秦府，商队失了主心骨不免着急，与温羡鱼约定若是见到秦少渊，便可寻机假借看病之由让苏安混进府来好与秦少渊接触。这济世堂本就是个新开的医馆，连大夫都是原先随商船漂泊的老医师。

　　趁着假装把脉的功夫，苏安简单交代了些外界的消息和商队情况。

　　秦少渊安静听完，面上辨不出情绪：“这段时日辛苦了，你先带着大伙在临川安顿下来，另外再帮我去做两件事，不出一个月，我们便能离开。”

　　“是。”苏安点头，听东家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要这个人人羡慕的秦家二公子的身份，虽不知缘由，但这不是他能打听的事情，于是并不多话。

　　大夫从内间出来后，又替秦少渊把了下脉，开口道：“二位公子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寒邪入体，之后难免会感染风寒，老朽这就开些驱寒的方子，两位按时服用便好。”

　　“有劳了。”

　　秦少渊步入内间察看温羡鱼的状况，见他安静躺卧在被褥间闭眼昏睡，心疼地握了握被褥下冰凉的手掌，企图用体温帮他暖热，却忘了自己的手掌也是冰凉一片。

　　如大夫所说，两人后续果然都染了风寒，只是温羡鱼体质稍弱，要更为严重一些，当天夜里就起了热，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三日才逐渐好转起来。期间听秦少渊房中的下人说李老爷带着儿子携重礼上门赔罪，请秦二公子见谅，秦少渊面都未露将人赶了出去。最后是秦良出面说不过是小孩子间的打闹，将事情揭了过去。

　　温羡鱼对此毫不意外，毕竟被针对的是他这个木匠，若非秦少渊也落了水，李家想必都不会登门道歉，倒是秦逸寒亲自前来探望了他。温羡鱼对这位秦府大公子的观感非常奇怪，秦逸寒待人十分亲和，且不论身份高低，很少有见他对下人多加斥责过，甚至对他这个非亲非故的木匠都十分礼待，是个温和良善的人。但也正因这无缘无故的亲近令温羡鱼始终不能对他卸下心防。

　　“你本是我请来的客人，却在府上遇见这等事，秦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秦逸寒依旧自己转动着轮椅过来，极少假手于人。

　　“大公子言重了。”温羡鱼躺了几日，身体好的差不多后终于得以下床走动，执起桌上水壶给秦逸寒倒了杯热茶，心想秦少渊去了哪里？昏睡间总觉得这人一直待在身侧，醒转后却又不见人影。

　　秦逸寒又不紧不慢道：“听闻二弟昔日在渔桥时没少受温木匠照顾，不知道这几日可有好好叙叙旧？”

　　温羡鱼一惊，险些将茶水倒出杯外，秦逸寒这么说显然是查探过他的情况，只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为何要在此时点明。他放下水壶，看着秦逸寒不语。

　　秦逸寒温和一笑：“不必担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有件事情需要二弟帮助，他这人脾气古怪，总不肯好好听我说话，若是温木匠能帮我劝说两句或许会好上很多。”语气中还带着点无奈。

　　“我与二公子也只有几面之缘。”温羡鱼不清楚秦逸寒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多少，也不敢轻易应承，“大公子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正说着门口传来动静，秦老爷朝门口站着的小厮询问：“渊儿人呢？”

　　“回老爷，孔林两家的公子来探病，二公子前去招待了。”

　　“父亲。”
　　“秦老爷。”

　　温羡鱼和秦逸寒出外朝秦老爷见礼，这还是温羡鱼继寿宴之后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位秦家的家主，发现秦良和秦少渊确实很像，父子俩的丹凤眼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秦良看人的眼神并不如何锐利，待人处事的风格则和秦逸寒的如出一辙。

　　秦老爷同样多看了两眼温羡鱼，后知后觉想起这就是那个让儿子落水的木匠，又见这木匠长得过于清秀，连大儿子也特意跑来看望，一瞬间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面色有一瞬的古怪。

　　三人没说几句话又有下人跑过来禀告：“老爷，老爷，叶姨娘那边遣人传话，说叶姨娘身体不适，想见老爷。”

　　“知道了。”秦老爷闻言捏了捏额角叹气，临走时交代门口小厮，“看着点二公子，之前脑袋的伤还没恢复好就又落了水，让他安心待在家里养伤，不要乱跑。”

　　“是，老爷。”

　　等秦老爷离去，温羡鱼又想起了先前秦逸寒的请求，然而秦逸寒似乎不打算再多说，扫了眼秦少渊院子里的小厮后朝温羡鱼道：“我也先告辞了，后日在院中备下薄酒给温木匠压惊，若是不嫌弃便同二弟一道过来吧。”

　　秦逸寒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傍晚时分秦少渊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屏退下人后进屋，终于得以与温羡鱼单独相对。两人相顾无言，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还是温羡鱼仔细打量他过后，高兴地冲过来抱紧他：“少渊，你都想起来了！”

　　“是啊，全想起来了。”秦少渊紧紧回搂住他，彼此都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好一会儿后秦少渊才松开手臂拉着温羡鱼在床榻边坐下，歉疚道：“事出突然，这段时日让你担心了。”

　　温羡鱼摇头，只要秦少渊能想起一切，之前的担忧便不算什么，最害怕秦少渊这辈子彻底记不起他来，他一个木匠想将临川秦家的公子哥绑走还是有些难度的。

　　温羡鱼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还随我回去吗？”

　　秦少渊笑：“自然要回去，不然我就无家可归了。”见温羡鱼定定地望着自己又问，“怎么这样看我？”

　　温羡鱼感慨：“你先前失忆时脾气可凶了，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秦少渊失忆时性格也回到了两人初见的时候，对人对事都充满了冷漠与防备，此时在温羡鱼面前则又恢复了往昔亲切的模样。

　　秦少渊失笑，他失忆后的这半年对秦家确实无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他将少时的遭遇讲给温羡鱼听，母亲的早逝，父亲对外人的轻信以及山庄中的死里逃生。

　　只是如今讲来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与后来在渔桥遇见的切实的温暖快乐相比都像是蒙了层纱般模糊不清。秦少渊这才发现原本横亘在心底的一道伤疤早已不知在何时逐渐淡化了。

　　“难怪你不想提起这里。”温羡鱼喃喃，随即又奇怪，“那这半年……”

　　秦少渊明白他的未尽之意：“为什么这半年秦良没再对我下手对吗？”他冷笑道，“我猜一是秦良看重名声，当年既然能把我打发到庄子上再找人下手，现在也不会急于迫害一个刚被找回的儿子，二是他或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还有一种可能，秦少渊曾想过或许谋杀的事情是庄头自作主张，父亲还有别的苦衷。然而他让苏安调查出的情况却是当年的庄头得了笔赏银，又娶了一房妻妾过得很是滋润。说明当年庄头确实是奉命行事，因失去了秦少渊的踪迹怕被主家责罚，于是谎称秦少渊已经身死才得了奖赏。

　　这也能理解为什么当年秦家没有再派人来搜寻秦少渊的踪迹。

　　温羡鱼心中不是滋味，原来这世间如温老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他又想起秦逸寒今日前来探访的事情，将秦逸寒的邀请告知秦少渊，苦恼道：“不知道这位大公子想做什么。”

　　秦少渊蹙眉想了想，也没有太多头绪，他是继室所出，自小与这位大哥并不怎么亲近。这半年秦良以养伤为由很少让他四处走动，大多数时间都被软禁在府上，接触不到外界。但是他的这位大哥却不同，若是有心，想必已经将他这几年的经历查了个一清二楚。

　　甚至温羡鱼能进入秦府与他重逢想必也离不开秦逸寒的推动，想到这里秦少渊心中冷然，不管秦逸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能伤到温羡鱼分毫。

　　“既是想不出来便不想了。”秦少渊揉揉温羡鱼的脑袋：“他想要什么我们后日去看看就知道了，你身体刚好应早些休息，等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后我们再做打算。”

　　“嗯。”温羡鱼向来相信只要还能吃饱肚子，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感知着身侧熟悉的气息很快安心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