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孟婆汤》夏轻语

31、温羡鱼X秦少渊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及至赴约之日温羡鱼才终于告别了苦涩的汤药，哪怕依旧身处秦府，心情也止不住地飞扬起来。

　　秦逸寒如约备下酒菜，遣退左右服侍的下人，却又不急于透漏自己的目的，一边帮两人布菜一边叙旧：“想当初二弟刚离府时还只是个十岁大的孩童，转眼间竟已过了这么多年。”

　　秦少渊并不打算和自己的这位大哥追忆往昔，单刀直入道：“大哥有话不妨直说。”

　　“二弟这性子还真是半点没变。”秦逸寒无奈摇头，“那日我观二弟上岸后的神情，想是已经恢复记忆了。我知你痛恨父亲，但我对你实无恶意，不然也不会想办法促成你们二人团聚，帮你恢复记忆。”他说着目光又顺势落到温羡鱼身上。

　　秦少渊对此不置可否。

　　秦逸寒知道仅凭三言两语并不能让人放下戒心，见状也不心急，看两人都没有动筷的意思索性也放下筷子，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水，这才缓缓回忆道：“想必二弟也知晓，父亲一直都有头疼的毛病，请了不少医师过来仍不见好转。就在八年前，临川名医断定父亲的头疼无药可医，且寿数将尽。”

　　八年前，正是秦少渊被逐出家门的日子。温羡鱼与秦少渊对视一眼，知道对方这是要进入正题了。

　　“父亲自是不肯相信，便向云游到此的灵丹道人求助。”秦逸寒接着说，“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灵丹道人留下几粒丹药和一句‘秦家二子克亲，乃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就此离开了临川。我本以为这等江湖骗术父亲必不会信，可谁知……可惜大哥当时年幼，无力阻拦父亲。”

　　“呵。”秦少渊嗤笑一声，旧事重提，他的心中没有愤恨唯余讽刺，“如果大哥只是想表达愧疚也不必了。”温羡鱼在桌下悄悄握住他的手示意再忍耐片刻，还没说到重点，秦少渊才又熄了起身离开的心思。

　　秦逸寒对两人私下的动作恍若未觉，低头抚摸自己的双腿，苦笑一声：“你们知道我这双腿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吗？”他语气依旧平和，却又暗自压抑着什么，“这也是……拜我们敬爱的父亲所赐。”

　　“不是坠马所致？！”温羡鱼惊诧，听秦逸寒言下之意，竟是秦良所为，这人疯了吗，残害自己的两个儿子对他有什么好处？

　　“如果他就是疯了呢？”看出温羡鱼所想，秦逸寒道，“二弟消失后，父亲的头痛缓解了一段时日后又重新发作，比之从前还要厉害些，他遍寻灵丹道人不得，竟以为那句秦家二子指的不只是第二子。更何况父亲也不缺子嗣，偏院的叶姨娘不就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吗？”

　　这下温羡鱼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既同情秦逸寒的遭遇，又庆幸秦少渊当年及时逃了出来。

　　秦逸寒：“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马是被人动过手脚的，为求自保，我费力寻访到灵丹道人将人带了回来，以丹药缓解了父亲的头痛之症。但事情远没有结束……”他看向秦少渊，“灵丹道人坚称二弟尚在人世，这么长时间过去父亲本开始怀疑灵丹道人，但是没想到二弟恰在此时被寻回秦家，彻底证实了灵丹道人所言。”

　　三人心知肚明，这也意味着父子相残之事早晚会再次发生。

　　“二弟，我与你有着同样的恨意，不忍心看着你被蒙在鼓里，这才想办法助你恢复记忆。”秦逸寒自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推到秦少渊面前，“这瓶里装着的是一种慢性毒药，发作时与父亲的病症相似。再过不久就是祈风节，临川商户都会前往平湖祭祀湖神，祈求来年一帆风顺。我探听到父亲会在那日对你下手，你需得想办法让他服下这个，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

　　温羡鱼疑惑：“大公子既然也痛恨秦老爷，怎么不自己动手？”

　　秦逸寒早料到会有此一问，沉静道：“我自然也希望亲自动手，只是坠马醒来后父亲对我一直心存戒备，但二弟不一样，父亲现在还不知道你恢复了记忆，他在你面前依旧要扮演一位慈父。”秦逸寒诚恳望向秦少渊，“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届时临川上下只会以为父亲是因病而亡。”

　　“二弟应当知道该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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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和暖，温羡鱼随秦少渊踏出院落，重新置身于暖融日光之下，才稍稍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

　　等回到住处，秦少渊见温羡鱼兀自出神，问：“在想些什么？”

　　“想这灵丹道人当真害人不浅，就该把这满口胡言的江湖骗子套上麻袋打一顿，再送他见官。”

　　秦少渊莞尔：“是该打一顿。”

　　温羡鱼：“要按他说的做吗？”

　　“不急。”秦少渊道，“秦逸寒说的话也未必能尽信。”他当前忧虑的却是另一件事。

　　“小鱼，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我怕时间一长会引起秦良注意。你先离开秦府，等此间事了我一定会去寻你。”

　　温羡鱼不作应答，他只想同秦少渊一起离开这虎穴，但又怎会不知秦良一定不会轻易放秦少渊出府，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见温羡鱼目露不舍之色秦少渊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他，直至怀中人呼吸不畅才慢慢松开他，复又在温羡鱼鼻尖落下一吻：“听话，我被秦家商船寻回这事许多人都知道，为了面子秦良也会好生对我，至少目前不会贸然下手。”

　　温羡鱼回抱住他：“我听你的，我在府外自有苏安照应，不必担心。但你也要记着答应过我什么，除非有十足把握，不要以身涉险。”

　　“好。”

　　这一次温羡鱼终于顺利辞别秦逸寒，回了自己临时租来的铺子。关门半月之久，再度出现便引来不少邻里的好奇打探。

　　温羡鱼送走左邻右舍后在心底盘算，秦良既然想在祈风节动手，不管他们如何应对，祈风节后也该有个结果。那这铺子就不必再续了，单子也不必再接，离开渔桥这么久，也不知道师父如今怎么样了，温羡鱼心中不免泛起一缕思念。

　　只希望一切顺利，他与少渊能早日离开这里。

　　多想无益，温羡鱼理了理之前接的货单，企图用木工活来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

　　自打他的木雕技艺闯出点名声后，来找他最多的却是城中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惯爱定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玩耍取乐。

　　温羡鱼紧赶慢赶总算在约定期限之前，将先前欠下的木工活尽数完成，又一一送上门去。府城陈家的小公子是他的常客，温羡鱼登门的次数多了，已在那门房处混了个脸熟。

　　看门的小厮许久不见温羡鱼，热络邀请他坐下喝碗热茶，客气道：“温木匠可真是好手艺，上次雕的那只木船我们家公子很是喜欢，正念叨您呢。”

　　温羡鱼将手中物件交给小厮，婉拒道：“王大哥客气了，还要多谢陈公子照顾我的生意，只是我那铺子离不得人，这便告辞了。”

　　话落正要离去，却见陈老爷领着一群人满脸笑容地将一名老叟送出门去，那老叟满头银发，身着青灰道袍，手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温羡鱼站在偏门处朝那边探看，见陈家上下对这人极为客气，心中好奇，难免多看了几眼。一旁小厮见状道：“温木匠不认得这位高人？”

　　温羡鱼摇头。

　　小厮当即炫耀道：“这位可是鼎鼎有名的灵丹道人，据说有两百年道行呢！听闻高人云游路过此地，城中不知多少人想见上一面。”

　　温羡鱼：“！”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此时再看那道人哪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只觉得哪里都不顺眼。

　　眼见灵丹道人要告辞离去，温羡鱼着急问道：“王大哥可知道这道人住在何处？”

　　小厮摆手：“这我可不知道，高人行踪不定，听说只见有缘人……哎，温木匠，你这就要走了？”

　　匆匆辞别陈府，温羡鱼悄声跟上灵丹道人，打算先摸清这江湖骗子的居所再做打算。他跟着灵丹道人七拐八绕，只见这老道士专挑偏僻无人的道路走，怪不得城中少有人见到这人的身影。真是故弄玄虚，要真是得道高人，怎么不使个飞天遁地术瞧瞧。

　　温羡鱼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不远不近地跟在灵丹身后，随他出了城门。正发愁前方缺少东西遮挡自己身形时，突然有人自身后靠近，捂了他的口鼻。

　　“唔。”身后之人手如铁钳一般牢牢制住他，温羡鱼挣脱不开，头脑渐渐昏沉，意识到自己被人下了药，顿感糟糕——真是大意了，竟没想到这道士还有同伙。

　　再次醒来时，已然身处陌生的厢房之中。

　　温羡鱼睁开眼睛，耳畔传来杯盏碰撞的声响，似是察觉到他的动静，一道悦耳男声响起：“醒了？”

　　先前下药之人用量太猛，温羡鱼扶着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坐起身，朝说话的人看去，惊讶道：“是你！”

　　“怎么？”男子慵懒笑道，“温木匠似乎很意外？”

　　确实出乎意料，温羡鱼尚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还在跟踪灵丹道人，谁曾想一转眼却被人掳到了这里。此刻坐在房间里的却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林家长子林寻南，上次见这人还是在秦府的鹿肉宴上。

　　温羡鱼镇定道：“林公子把我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林寻南起身踱步到温羡鱼身前，用手中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林某上次在秦府时对温木匠一见难忘，这才没忍住将你绑了过来，好一叙相思之情。”他说着俯下身来，一张风流俊雅的脸庞不断靠近，温羡鱼大囧，仰头朝后躲避，险些给这张俊脸来上一拳。

　　“哈哈哈。”林寻南噙着笑起身，欣赏够温羡鱼窘迫的样子后才恢复了正经，“得罪了，我今日派人去绑灵丹道人，谁知手下人见你鬼鬼祟祟跟在后面，便一道绑了过来，实是误伤。”

　　温羡鱼松了口气，明白林寻南刚刚只是在逗弄他。

　　林寻南：“下来喝杯热茶压压惊吧。”

　　温羡鱼依言起身，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周遭，只见这间厢房摆设处处清新雅致，轻纱罗帐堆叠，一侧香炉徐徐吐出一缕轻烟，淡香扑鼻，似是女子的居所。唯有桌脚处放了个将近两尺高的实木箱子，与房间格格不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门外隐隐有男女调笑的声音，夹杂着丝竹之声透过门扉钻了进来，温羡鱼心底有了猜测，这里莫非是临川的花楼？

　　“爷您这边请，可要哪位姑娘作陪？”

　　“不必了。”

　　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温羡鱼心中一动，转头望去。林寻南笑看他一眼，把玩着折扇道：“看来你那相好的来了。”

　　下一刻，房门被打开，来人除去身上斗篷，露出凌厉的眉宇，正是秦少渊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