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孟十一X明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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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钟响，孟十一准时踏上奈何桥，对等候在桥上的白衣仙君已经习以为常。
这位仙君每日雷打不动地伫立在此处，孟十一都要怀疑他想在奈何桥上落地生根，就地安家了。
“仙君，今日可要换个口味？”孟十一诚恳问道。之所以有此一问，全是因为明槐这段时日只挑男子，尤其是断袖的男子讨汤喝，孟十一也跟着阅览了不少男子间的爱恨情仇，再这么下去，他觉得自己离成为断袖也不远了。
明槐唇角微扬，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孟十一挫败低头，尽管内心腹诽不停，还是要收拾好心情，认真给鬼魂们派汤喝。不知道孟婆汤是否有安神的功效，他感觉自己近日清醒了许多，脑海里不再挤满糟乱的回忆，亦不怎么做乱七八糟的梦了。
接过眼前鬼魂递回的陶碗，孟十一突然开口：“其实仙君晚点下去历劫也挺好。”
原本安静坐在一旁的明槐侧头：“怎么说？”
孟十一示意他看向后面长长的队伍：“最近排队喝汤的人多了一倍不止，且有不少都是壮年男子，可见人间并不太平。”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队伍中突然一阵骚乱，有鬼魂脱离队伍朝后面排队的一名男子跪拜下去：“将军！”鬼魂痛哭流涕，“属下无能，求援途中遇了埋伏，有负于将军。”
被鬼魂跪拜的男子三十有余，眉骨深邃，鼻梁高挺，一身简单武官衣袍，带了点落拓不羁的气质。在这地界见到昔日手下，男子亦很是感怀，躬身想将对方搀扶起来，那鬼魂却兀自伏地痛哭，显然十分自责。
其他鬼魂也开始骚乱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
“将军！将军怎么也下来了？莫非我景国城池已破？我妻儿老小尚在人世，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子还没活够啊，梅娘还等着我回去呢，唉。”
“你没活够，老子也没活够啊，要不是你们景国先攻打我大齐,老子还在种地呢！”
一人痛哭，带动着不少鬼魂一同呜咽起来，两国鬼魂甚至有了掐架的架势。押解鬼魂的差役见此动静催促道：“都别吵了，入了冥界，前尘往事尽散，赶紧去领上一碗孟婆汤，莫误了投胎的时辰。”
刚刚被唤作将军的男子扬声道：“诸位皆是守家卫国的好汉，此战亦非我们所愿，如今尘归尘、土归土，萧某来时，齐景两国战火已熄，各位妻儿定能安然无恙，便放心去吧。”
鬼魂们闻言沉默下来，终于想起自己已经身死，重新麻木排队上桥，寻求转世投生之所。
孟十一沉默着看了这一场骚乱，见那男子终于得以搀扶起自己的手下，将人带上桥来。手下依依不舍告别，接过孟十一手中汤碗一饮而尽，恍惚朝长桥尽头走去。
男子目送手下离去，转头观察起正在盛汤的孟十一，感慨道：“原来孟婆竟是个男人。”
孟十一当即有些哭笑不得：“将军误会了，我并非孟婆，只是替她老人家照看一会儿。”
“哦，原来如此。不必叫我将军，唤我萧修远就行。”男子说着走到明槐身旁，一撩衣摆，潇洒在一侧坐下，“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那神色自如的样子犹如回了家一般。
孟十一被他的气势所镇，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及至捧着新盛出的汤水与后面排队的鬼魂大眼瞪小眼，才无奈提醒道：“将军，你该喝汤投胎去了。”
萧修远闻言，屁股又朝着远处挪了挪，对孟十一手中的汤水避如蛇蝎：“小兄弟通融一下，我晚些时候再喝可好？”刚刚还十分稳重的将军竟耍起了无赖。
孟十一端着陶碗逼近：“冥界有冥界的规矩，将军别让在下难做。”
萧修远一指明槐：“那这位兄台怎么能留在这里？”
孟十一瞥见旁边的某仙界关系户，被指后同样一脸无辜地看过来，当即隐隐感到头疼，不知该如何解释。
偏明槐还要火上浇油：“我倒觉得这里再多一个人还热闹些。”
孟十一险些将碗砸了，这差事是彻底干不下去了。
牛头马面不在，普通的鬼差又不肯沾惹麻烦，独留孟十一面对这个烫手山芋。
幸而之后接收到明槐投向自己腰间令牌的眼神，知道这是暗示自己还有黑无常给的令牌可以求助。
排在后面的鬼魂观望一会儿，上前一步道：“这位兄弟，不如让我先饮此汤，再让我们将军多留一会儿吧。”
后面还有数鬼附和。
孟十一：“……”
他总算放弃了强行喂汤的打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带着一群小弟来投胎的。
赖在奈何桥上不走的人无非有两类——要么等仇人，要么等眷恋之人。萧修远并非第一个，令孟十一感到棘手的是，人间战功赫赫的将军极有可能是将星转世，他一个小小的鬼差实在看不透这人的来历，又不敢轻意得罪，每到这时就分外想念外出未归的孟婆大人，关系户太多了实在招架不住啊！
他不过当差一月有余，奈何桥上已有了两个钉子户，再多来点，足可以组个戏班子唱戏了。
将这一批鬼魂送走，孟十一走去三生石下拿出黑无常给的令牌施法，令牌上的图案闪烁两下，却不见黑无常的身影出现。孟十一疑惑环顾四周，听见黑无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找我？”
孟十一循声望去，见黑无常盘腿坐在三生石上低头看他，姿态悠闲懒散。等孟十一讲明来意后黑无常并不着急应答，反而一手支着脑袋上下打量他，轻叹：“还是没有察觉啊。”
孟十一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黑无常却不打算解释，耸肩道：“这事我帮不了你。”
难道萧修远真的大有来头？孟十一恭敬道：“还请无常大人指点。”
黑无常嘴角咧开，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这就要靠你自己去找找了。”再一眨眼，人已消失不见。
“无常大人！”孟十一再次滋生出撂挑子不干的念头，正懊恼间无意瞥见三生石上浮现的刻字，脚步一时被钉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分毫。
只见冥界三生石上，无论前世、今生与来世，刻在孟十一旁侧的统统只有两个字——明槐。
“这位兄弟在等什么人？”萧修远侧坐在奈何桥的栏杆上，一腿悬空在外，自来熟地朝明槐搭话。
明槐唇角勾起，望向孟十一离去的方向：“我不等人，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萧修远了然，眼露歆羡之色，但随即又释然道：“我要等的人虽然不在，但总还是希望他能来得晚一点。”
两人交谈间孟十一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奈何桥上，却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趁着盛汤的间隙，萧修远凑过来打探：“孟兄弟似乎有什么烦恼？”
有这么明显？孟十一心虚望向站在桥边赏景的明槐，不知道这人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嘴上却道：“萧将军要是肯喝汤，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萧修远连忙谢绝：“孟兄弟要是能通融我在这里等人，届时就是喝上一桶也不妨事。”
孟十一失笑：“看来这人对萧将军很重要。”
“嗯，很重要。”萧修远道，转而望向蜿蜒流动的忘川河水，侧脸轮廓也跟着柔和起来，“我比弦清年长七岁，若再比他投胎早上数十年，岂不差距更大，到时说不得还要嫌弃我。”
看萧修远这神色，他要等的应该是自己的心上人无疑了。孟十一并不想泼他冷水，只是提醒道：“恕我直言，掌管这世间姻缘的是天上的月老而非冥界，两位就是一起投胎，来生之事也是说不得准的。”
萧修远听出他未尽之意，也不着恼，得意道：“我路过三生石时便知我同弦清定然缘分未尽，月老若是天上有知，应当也舍不得拆开一对有情人。”
听他提及三生石，孟十一想起自己先前所见，再次心烦意乱起来，心不在焉地交接完差事就匆匆离去，将明槐与萧修远通通抛在了身后。
黑无常靠不住，孟十一打算去内城寻判官大人，问清楚萧修远底细再做打算。他习惯了每天只在住处和奈何桥畔往返的生活，此时回忆起来还是第一次在夜晚于幽冥城中游逛，不想幽冥城中竟不见一个鬼影。
他不死心地推开一间又一间房屋，没人、没人、全都没有人！偌大的城池中只剩下他一个身影在到处游荡，其他鬼差去了哪里？孟十一成为鬼魂后第一次产生名为恐惧的情绪，以往的幽冥城也是这样吗？
孟十一想不起来了，他立在空空荡荡的幽冥城中，惊觉周遭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般变得虚假起来。
“叮铃——叮铃——”
玉石碰撞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空寂的城池中，空灵而又突兀。
“被发现了啊。”明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期待。
“你……”孟十一转过身来，“仙君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明槐点头：“自是知道的，这里本就是我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境。”他遗憾道，“可惜我的法力一直在被消耗，无法再维持夜晚的幽冥城。”
“幻境？”孟十一怔怔看着眼前男子，认知彻底被颠覆，喃喃道，“这里不是冥界……”
明槐来到孟十一身前，帮他将刚刚弄乱的鬓发别去耳后，缓声道：“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同我来。”
孟十一尚在消化自己一直身处幻境的事实，心中却对明槐这个幻境的主人提不起一丝防备，下意识上前一步，被明槐揽住腰身带进怀里，下一瞬，眼前景物变换，两人已身处奈何桥上。
奈何桥上同样空荡，本该守在这里的鬼差，排队的亡魂连同赖在桥上不走的萧修远一并消失不见，桥下的忘川河水亦已停止流动。
明槐在孟十一感到不自在前先行松开怀抱，握住孟十一的手腕，将他的衣袖捋了上去，露出大片绯红伤痕，拇指在那伤痕上轻轻摩挲两下：“你可知这忘川河水为何会灼烧灵魂？”
孟十一摇头，手腕处被明槐抚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痒意，连忙挣脱。
明槐失落一瞬，顺势放手后继续道：“世人都知孟婆汤能让人忘却前尘，却不知晓被抛却的前尘旧事都去了何处。”他的目光投向两人脚下静止的忘川河。
孟十一心中一动：“仙君的意思是那些记忆都去了忘川河里？”
“没错。”明槐点头，“凡人饮过孟婆汤后记忆就会被脚下的河流带走，忘川河里汇聚了人间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魂魄落在水中就会被世人抛弃的不甘和怨恨灼烧，饮下河水则会被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占据神识。”
“你身上的伤痕便是投胎转世时跳下忘川河所致。”明槐眸色微黯，“当初你跳下河去，肚子里不知道灌下多少忘川河水，汲取了过多旁人的记忆，以至于神智混乱，意识不清。我只好造就这个幻境，将你脑海中的记忆全都引出来，让它们一一呈现在你面前，再借由孟婆汤把这些记忆重新投入到忘川河里。”
“那我原本的记忆呢？”孟十一忍不住追问，“还有……你与我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原本的记忆在我这里。”明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目露忧伤，“至于第二个问题，十一，我做错了一件事，这个问题要等你恢复记忆后才能给我答案了。”
明槐说着，抬手一挥，奈何桥重新热闹起来，喝汤的亡魂排着队离开，身侧萧修远正眯着眼睛坐在桥栏处打盹，一切都与孟十一先前离开时没有两样。明槐侧头笑看孟十一：“等你将这些旁人的记忆倒干净，我就将你的记忆还给你。”
听见人声，萧修远点了下脑袋，惊醒过来，等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才迷糊道：“原来做鬼也要睡觉啊。”转头看见明槐与孟十一招呼道：“二位早啊。”
“萧将军早。”孟十一依旧感到神奇，照明槐所说，现在在他面前的萧修远不过是这人转世前遗留的记忆，但他无论怎么观察都觉得这位将军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明槐察觉孟十一心中所想，凑到他耳畔低声道：“这人有些特殊，是天上星宿转世，记忆化身自然与常人不同。想必当年转世前也这么在桥上呆过一段时日，我们最后再打发他好了。”
孟十一没有异议，清楚事情始末后他再也不必担心因为当差不利被问罪，反正他连这份差事都是假的。
奈何桥上再度携手走来两名男子，一位身着青衣道袍，身材高大，目光清正。另一位生得风流倜傥，又自带几分文人气息，步履从容。这两人纵然走在黄泉路上，也不带半点遗憾不甘之色，好似携手来这里赏景的游人般闲庭信步。
孟十一趁他们走到这里的间隙同明槐耳语：“我之前就很想问，怎么进我脑子里的记忆全是断袖的？”
明槐唇角微弯：“这大概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落水的地方正好是他们记忆聚集的地方吧。”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做什么呢？”萧修远盯着这二人半天了，总算忍不住好奇开口。
另一边两个新来的亡魂终于走到长桥中央，气质文雅的那个环顾四周后开口：“好热闹啊。”他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一遍，“孟婆不在？几位也是来投胎的吗？”
孟十一尴尬微笑，决定速战速决，飞速为这两人盛了汤，又故技重施将陶碗讨要回来，这次不用人诱哄，自己一口气将两碗孟婆汤灌下了肚。
熟悉的感觉涌上识海，带着他跌入眼前两位亡魂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孟十一X明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