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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许时安X牧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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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刘猎户,许时安掩上院门,清风拂过,才发现汗水已经湿透了里衣。脱力的手指勾不住竹篮,身体也受不住地朝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掌及时撑住他的背脊,牧玄担忧的声音落入耳中,像是隔着厚厚一层棉布:“时安兄,你怎么了?”
许时安倚着牧玄的胳膊缓了几息:“无事,一点老毛病。”事实上他每次见到刘猎户都会皮肉生痛,只是刘猎户是他敬重的长辈,所以从未表露过。
牧玄感知到他身体的轻颤,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手中掐诀,闭目感知周遭气息,片刻后询问:“刚刚那位猎户是否经常猎杀狐狸?”
“嗯。”许时安点头,疼痛已平息不少,他缓缓推开牧玄的手臂站起,“刘叔年轻时确实时常猎到狐狸。”
他知道牧玄想说什么:“牧兄是想说我受了狐妖的影响?”说完许时安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想信你,只是刘叔猎狐时我尚且年幼,从未有这毛病,十岁起又已离家求学,至今也未再见过什么狐狸。”
他重新捡起跌落在地的竹篮:“我只信眼见为实。”
这次牧玄没有轻易放弃:“可周遭确有狐妖气息,既然如此,我便将它找出来。”竟是十足固执的模样。
他这院子丁点大,藏根狐狸毛都难,更何况一只妖?许时安略微苦恼地偏头看着牧玄,对上牧玄真切的神情,轻叹一声,算了,随他折腾吧。
这狐妖直到牧玄身体大好也不见踪迹。
牧玄本就身强体壮,加上每日服药,伤好得极快。狐妖没找到,牧玄却没有了继续留下的理由。
许时安是在又一个被鸡鸣声吵醒的清晨得知牧玄即将辞行的消息的。
他见牧玄面色红润,步履矫健,已与初遇时判若两人,确实不必再养伤。先前交给牧玄的书稿也被细致地完成,还多得了书坊几个铜子儿。
许时安有心为牧玄饯行,将主意打去了院里正在啄食虫子的公鸡身上。心道两只太吵,一只正好。
可怜尚在觅食的公鸡,还不知道自己正遭人惦记。
晚间,许时安磨刀霍霍向公鸡,将其中一只并山野菌菇炖了,香气弥漫整个院落。牧玄扫了眼诱人的鸡汤,再望向缩在鸡窝里的公鸡,总觉得形单影只,分外可怜。
但想到这是恩人为自己饯行才特意做的,又分外感动。
饭后牧玄照旧在屋顶闭目打坐,整个人都沐浴在月光之下,清冷银辉模糊了脸廓线条,剑眉和长睫犹如覆了层霜雪,倒真有几分得道仙人的模样。
许时安也不出声打扰,最近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林间已多了零星几声蝉鸣,他索性将泥炉搬到屋檐下烧上一壶清茶,自己则躺在一旁竹制的躺椅上,摇着蒲扇纳凉。
正当昏昏欲睡时听见牧玄低沉的声音道:“还是不行。”
许时安醒神朝屋顶望去,见牧玄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与他对上视线后低落道:“还是确定不了狐妖的位置。”
许时安迷糊地看了牧玄一眼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原来这人还没有放弃啊。这么想着许时安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抬头笑道:“那道长看我像不像狐妖?”
他一身素雅的玉色衣袍,衬得墨发乌黑如缎,偏长的眼眸含笑望过来的时候犹如月下狐仙。
牧玄心跳漏了一拍,继而有些窘迫:“时安兄怎么突然这样说?”可惜月色太亮,看不清是否又红了耳朵。
“我猜的。”许时安缓缓摇了两下蒲扇,“这屋宅翻遍也找不到狐妖踪迹,可不就剩下我嫌疑尚存。”
牧玄听不出许时安是在打趣他,摇头认真道:“不会,时安兄是人是妖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么笃定?”许时安好奇。
“并非我有偏见,但是真正的妖是很难摆脱自己的习性的。”牧玄耐心解释,这里的习性并非是说妖嗜血伤人的习性,而是它们身为山野精怪时的兽性。
许时安似懂非懂,但他本就是随口一说,并不如何纠结,转而道:“那你想好之后要去哪里了吗?”
牧玄依旧摇头:“还没有,我只会斩妖除魔,不过天下之大,总能找到归处。”
“说的是。”许时安最后看了牧玄一眼,起身朝屋里走,“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那就祝牧兄早日找到去处。”
翌日一早,许时安难得睡了个懒觉,许是剩下的公鸡被吓到了,才没有出声打扰。他起身收拾,发现隔壁已没有牧玄的身影,人去屋空,竟没再打声招呼。
许时安终于搬回自己房间,在桌案上发现一张纸条并一把桃木小剑,纸上墨痕已干——我知时安兄不肯信我,但还是放心不下,留下这柄桃木剑以供防身,若是不喜携带,也可当个房中挂饰。
许时安放下纸条,把玩两下手中木剑,想了想,还是将它收入怀中。
日子似乎又回到寻常,许时安依旧做他的教书先生,只是归家时屋顶上少了个身影,也不再有人一起把酒言欢。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许时安扶额苦笑,只是萍水相逢,同处几天而已,怎么反倒不适应了?
大概是独自住在山脚下,确实孤独。
好在这心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兰泽风传的狐妖之说,因为没有更多人见到,也散了个干净。
“许先生有些时日没来,书坊里可新到了不少好书呐。”书坊的秦老板讲究和气生财,见到许时安后眼角堆起褶子,热络寒暄。
许时安同秦老板闲聊几句,将新抄录好的书稿交给秦老板过目,顺道打听牧玄的去向。牧玄离开前,他曾提及如果找不到去处可以去城中书坊谋个差事,也不知道那小子有没有听进去。
秦老板接过书稿只简单翻看一眼,乐呵道:“许先生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说的那个小哥确实不曾见过。”
看来牧玄还是没有放弃斩妖除魔的念头,许时安对此早有预料,并不感到失落。走出书坊后天色尚早,他有心去育善堂看看孩子们,却听见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长街尽头有五六人打马而过,很快越过许时安身侧,带起不少尘土。
许时安的眸光只来得及在尘土飞扬间掠过为首之人的面孔,脚步有稍许凝滞。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头望去,只见到一行人策马离去的背影,这群人似在赶路,应当没注意到他。许时安重新迈开脚步,既已离开是非之地,这些人便不再与他相干。
可惜这念头落下没多久,身后又有马蹄声追来,来人勒马停驻在许时安身前,朗声问道:“阁下可是许时安许先生?我们将军请您前往茶楼一叙。”
许时安避无可避,随来人前往茶楼,走上二楼后,绕过用以遮挡的屏风,见到方才的为首之人正坐在窗边悠然等待。
这人年近不惑,浓眉厚唇,脸廓刚毅,只一双眼睛稍显狭长,见到许时安后摆手示意手下暂退,又亲自斟了茶水,亲切道:“刚还以为看错了,多年未见,先生还是一样的风姿出众”
许时安在桌案另一侧坐下,唇畔含笑:“沈将军风采亦不减当年。”同时暗自猜测这人特意唤自己前来的目的。
沈佑忍不住朗笑出声,只与许时安闲扯些家常琐事,似乎真的只是在他乡遇到旧友才停下来寒暄几句。
但许时安深知以沈佑的习性,从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对自己无用的人身上,更何况他这个阔别六年之久的穷秀才,放下茶盏后试探道:“不知沈将军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来也巧。”沈佑同样放下茶盏,杯盖碰撞间发出一声轻响,“我奉陛下之命调任丰州,恰好经过此地,见到先生才想起来先生正是出身自兰泽,也是缘分。”
“原来如此。”许时安应和一声,并不如何相信,“丰州富庶,看来将军深受陛下信任。”
沈佑但笑不语。
“呸,什么高人弟子,我看就是个学艺不精的江湖骗子!”
“赶紧走,赶紧走。”
底下嘈杂的喧闹声沿着半开的窗扇溜进来,楼上两人停止交谈朝下望。
对面一楼的糕点铺子前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许时安在人群中一眼瞧见了牧玄的身影,正被糕点铺子的老板推搡着往外赶。
牧玄原本一丝不苟绾起的发丝有些散乱,狼狈后退间本能一招将人撂倒在地,却要笨口拙舌地同人解释:“这附近确实没有妖气,我没有骗人。”
“放屁!”糕点铺子的老板骂了一声,“我每晚都能听见隔壁有哭声,隔壁都空了两年了,不是妖是什么?”
那老板又摆手道:“学艺不精就赶紧滚。”
留下牧玄窘迫地站在原地迎接人群的目光打量。
许时安心中一笑:这个呆子。
沈佑道:“此人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却要出来行骗,当真可惜。”
“兴许真有几分看家本领呢?”许时安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若真想骗人应该顺着那糕点铺子的老板才是。”不过沈佑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许时安也不再多言。他有心下去寻人,开口道:“许某就不耽误…”
沈佑打断他:“不知道先生是否还记得当年被下令斩首的驸马,何景。”
时隔六年,许时安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有一丝恍惚,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自是记得。”
沈佑狭长的眼睛眯起:“我先前查寻何景遗留的书信,里面可没少提起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先生与何景似是旧日同窗?”
许时安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