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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甘愿赠予,绝无二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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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儿与姜禾跟着我一路走来也不敢言语,我久违地踏进恪勤殿内,向周赴行礼毕,灰头土脸地站在下首。
周赴故作讶然地一挑眉:“皇后怎了?”
他分明一早便得了消息,但他不直接挑明,我也懒得多说。
我干干笑道:“臣妾步行而来,许是路上风大,身上落了些灰。”
周赴道:“皇后所为何来?”
我道:“臣妾特来陪皇上用膳。”
周赴笑而不语,当我看到满桌菜肴,顿时傻了眼。
鸡汁茄子芙蓉汤,连南瓜饼、栗子糕和小米薏仁粥都在。
我诧异地望向周赴,周赴反倒问我:“听闻皇后今日特地下厨,烧了不少好菜,却为何沾也不沾,径来见朕了。”
我的目光在闵奉的太监帽上一定,再对周赴道:“臣妾手艺不精,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
周赴低低一笑:“怎会。”随即往那薏仁粥上瞄了一眼。
闵奉立马给他盛上一小碗。
这薏仁粥早凉了,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原封不动地送来便罢了,竟还热了热再端上桌。
周赴吃了一口粥,神色不变地咽下。
我本欲阻止,却是没来得及,见他如此淡定,对比起歆儿的苦痛之色来,他仿佛周身环绕着金黄色光晕,超脱而无畏。
但见他又要尝那南瓜饼,我唯恐他吃坏了肚子,着忙开口道:“皇上还是先吃菜吧,点心该最后用才是。”
周赴却道:“无妨。”执筷夹起南瓜饼咬了一口,仍是从容咽下,再是栗子糕。
他竟还笑道:“挺甜。”
我僵了一僵:“听闻皇上一贯不喜甜腻之物,怎么今日…”
周赴道:“皇后头回下厨,朕岂能错过。”
我木然道:“皇上就不怕吃了闹肚子?”
周赴笑道:“宫里有止泻药。”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道:“皇后一番苦心,朕已领会,皇后究竟有何所求,尽可直言了。”
我注视他良久,说了一句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臣妾只愿能再度侍奉皇上,别无他求。”
周赴神色微动,望向我的目光中渐渐溢满绵绵情意。
夜半我倚在周赴怀中,疲惫地问:“听闻皇上有一珍藏,似是枚荷包,日日贴身携带,极少现于人前,臣妾心下好奇,不知皇上能否给臣妾瞧瞧,叫臣妾开开眼?”
周赴在我额上一吻,却道:“乐儿累了,早些睡吧。”
我还待开口,他搂着我的手紧了紧,我周身一暖,加之着实疲倦,竟就睡着了。
第二天只得到闵奉代为转达的一句话——
若我在中秋宫宴上好生表现,无论何物,他都甘愿赠予,绝无二话。
我梳洗好后回了永乐宫,站在庭院中悠悠望天:“何为好生表现?”
姜禾恭敬道:“皇后正经该如何,娘娘便如何就是了。”
我自晴空白云上收回目光,给了她一个饱含肯定的眼神:“你所言有理。”转身往宫门外走去。
歆儿跟着道:“娘娘又要去往何处?”
我道:“摆驾东宫。”
中间隔了一日再来看望漠儿,漠儿显见得不高兴,何况我未能将他想要的东西带来,着实没有颜面,只得讪讪道:“要不母后亲手给你绣个全新的荷包?”
漠儿神色一动,却仍没有言语。
我再摊了摊手道:“你也说了,那是你父皇从不离身之物,任是如何亲近之人也轻易不得见,母后一时半会儿无法为你取得也是情有可原。”凑近他些许,“母后向你保证,中秋节一过,母后定将那荷包亲自送到你手上。漠儿情且通融几日,可好?”
漠儿盯着手中书卷,却迟迟未翻一页。
我热忱地提议:“今日天晴风轻,漠儿可愿陪母后到御湖边钓鱼?”
漠儿眨了眨眼。
半个时辰后,我与漠儿一人一柄钓鱼竿,分别坐在两张矮凳上,在御湖边垂钓。我特地让他坐在树影下,免得晒狠了犯晕。枯坐无聊,我便挖空心思说些民间趣事同他取乐。
漠儿起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两三个字,其后忽地问道:“寻常百姓家事,母后从何得知?”
“自然是戏…”我蓦地顿了顿,讪笑着改口,“自然是戏曲里听到的。”
漠儿侧过头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儿臣不常听戏,尤其没听过母后说的这些故事,下回若有机会,母后可否让儿臣也听听?”
“这…”
这不好吧…
漠儿见我一脸犹豫,肃然转回头去:“母后既如此为难,只当儿臣无此意便罢了。”
我忙道:“漠儿身为太子,自小关心民间事也是应当的,漠儿既感兴趣,母后改日带你一同听戏就是了。”
只不过要等戏班子把新戏排练好。
漠儿两眼一亮:“母后此话当真?”
我满怀慈爱地笑道:“绝非戏言。”
只要漠儿喜欢,便是把我那永乐宫改作戏院我也毫不在意。
当然宫规不太可能允许。
呆坐了一个时辰,鱼竿也没有半点动静,我口干舌燥还有点犯困,却听漠儿道:“听闻母后昨日特地下厨给父皇做了满桌佳肴,虽闹得人仰马翻,但父皇很高兴,母后的一番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我怔了怔,当中隐情自是不能对他提及,只得简短道:“母后也是一时兴起。”
漠儿凝视着我双目道:“是么?”
我不解其意,呆呆地回望着他。
未几,他低下了头,继而把鱼竿交给一旁守着的侍女年年,落寞离去。
我看着他沮丧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愧责。
姜禾主动接过我手里的鱼竿,在我侧首小声道:“娘娘从未亲自给太子殿下准备过吃食。”
是了,想必是这个原因。
我感激地望一眼姜禾,随即追赶漠儿而去。
“漠儿。”我在他身后喊。
漠儿停步,却未回眸。
我喘着气走过去,指着不远处的沉香榭道:“母后一时跑得急了些,约摸岔了气,左腹有些不适,陪母后到亭子里歇歇吧。”
漠儿见我呼吸急促,一手叉腰一手捂住胸口,躬身而立,忙点了点头。我携起他的手至水榭中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鼓包,实则是一方手帕包了几块冰糖绿豆糕。
漠儿瞥了眼我手里的绿豆糕,没说什么。
“漠儿饿不饿?”我问。
漠儿道:“略微有些。”
我把绿豆糕递给他:“这糕点出自御膳房掌厨丁御厨之手,可比母后的手艺强多了。”
漠儿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鼓包,却没有立刻打开,良久低着头道:“母后竟会随身携带点心。”
我道:“那是因为你母后我有先见之明。”
漠儿道:“然此举有失体统。”
我道:“又没有外人在,何必拘泥于礼数。”
我欣赏着池内依附着一块花岗石的金龟道:“漠儿也想尝尝母后的手艺么?”
那金龟似乎半眯着眼,懒怠动弹,暖阳照在它光滑的卵圆形乌龟壳上,闪闪发亮。
我约莫是想喝甲鱼汤了。
漠儿循着我的目光观望那只金头龟,稚气的童音道:“母后若未曾作过此想,便只当没这回事罢了。”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那母后明儿个再亲自下回厨,给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