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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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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儿刻意忽视原是我咎由自取,可我心里仍然感到一阵钝痛,犹如刀背在我心上切割。
我强忍住这份痛楚走上前,直到能望见他稚气的脸庞才停步,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再度呼唤道,“漠儿,既已下学,为何还独坐于此?”
漠儿还是不肯抬头看我,只一声不吭地呆坐着。
我仍好声好气道,“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漠儿可否容母后在此,与你一道用些?”
漠儿活像个石柱子,动也不动。
我凑近他些,伸手想摸一摸他头顶,他却飞快躲开,又有些惶惶然地想抬头看我是什么表情,又像是不愿看到我也不愿让我看到他一般,稍抬了抬下巴,眼神瞥向一侧,又把头垂得更低,神色极黯然。
我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若是漠儿还不想用膳,母后便陪漠儿一起饿肚子。”
姜禾蓦然自我身后道,“可是娘娘连早膳都未及享用便来东宫看望太子殿下,又在门外站着久候多时,若是连午膳也不用,奴婢恐怕娘娘凤体受不住。”
我蹙眉扫了她一眼,“放肆,谁让你如此多嘴的,出去候着。”
姜禾忙躬身道,“皇后娘娘息怒,奴婢知错,奴婢告退。”作势要转身退下,却又重新面对着我道,“娘娘,若是夜里还需迎接圣驾,娘娘还是保重凤体为好。”
“你…”我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在漠儿面前说这样的话。
姜禾又道,“皇上与娘娘夫妻情深,便是分别四年也不曾有半分淡忘,纵使娘娘过些时日便要再度离宫而去,皇上也未有半句怨言,皇上一心只想多与娘娘相伴,便是连六宫妃嫔请安之礼都免了,唯恐他人打扰娘娘,更不愿白费可与娘娘共度的每分每秒。”
我极不悦道,“无端端的,你说这些做什么?本宫让你退下,你竟不立刻领命,还敢在此多嘴多舌,究竟是本宫素日里太宽纵了你,叫你生得如此不知礼数,不识好歹!”
我正气恼地瞪着姜禾,满脑子想着怎么发落她,可因为她平日里不曾出过错处,我又极少以罪论处他人,所以一时间,我竟想不出个法子来,却听漠儿忽然道:
“母后若是无暇顾及儿臣,倒也不必强行刻意抽出个空过来。”
不待我解释,漠儿已抬起头来望着我道,“母后从未将儿臣养在膝下,也从未关怀过儿臣,想来有没有儿臣,母后都不在意。”
“还是说…”他蓦地变了颜色,小小年纪竟露出难以言明的悲怆苦痛之情,“母后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有儿臣这么个儿子。”
我惊得浑身发抖:“胡说!你听谁说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蹲跪在他身前,不容他再次闪躲的用力握住了他的手,“母后自知对不住你,可母后一心盼望你安好,只当你是上天恩赐,若是可以,母后怎会不希望亲自将你抚养长大,可我…”
泪水从我眼中滑落,后边的话我说不出,也不能说了。
漠儿眼巴巴地瞅着我,泪水使我眼前一片模糊,我竟分辨不清他眼中情绪。这样的情景通常发生在我与周赴之间,只是从前我不曾哭过,可如今我眼前的人换成了漠儿,我无法克制地伤心落泪,心底里不由得暗暗感叹:
这辈子真是搭在他们父子俩身上了。
漠儿终于受我感染,面上刻意堆出的冷漠逐渐融化,更伸出小手来替我抹了把泪,极俊秀的眼中似乎也含了点儿泪光。
“母后,别哭了…”他声音微颤,略有叹息,踌躇着该说些什么,双唇微微张开却又抿紧,两眼刚望向我却又紧皱眉头地移开视线,纠结良久只能说出一句,“陪漠儿一道用午膳吧。”
我已深感庆幸,他能体谅我一二,心疼我半分,我已满怀感激。
我忙携起他的手道了声好,而后对歆儿道:“传膳。”
漠儿盯着我牵着他的手呆了一呆,起先还略为僵硬的小手忽然与我交握,让我倍觉温暖。他十分注重仪表地离开座椅,理了理深蓝色的衣袍,我亦站起身,携他往前殿中去。
来到八角桌前,我与漠儿双双坐好,我瞄了眼菜色,清蒸鲈鱼,荷包里脊,桂花鱼翅和佛跳墙,再搭了三道素食一锅汤。
我满含慈爱地望向漠儿,又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这次他没有避开,只是面露隐忍之色,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可我知道,他只是不习惯。
我笑着收回手,问道:“这些可都是漠儿爱吃的菜么?”
漠儿道:“父皇曾叮嘱儿臣不可挑食。”
我笑道:“那你父皇可还曾叮嘱过你黎民百姓劳作不易,需得珍惜粮食,不能浪费。”
漠儿慢吞吞地点点头:“父皇的确也曾这么说过。”
我执箸拈菜,往他碗里添了块鱼腹肉,“漠儿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母后甚感欣慰,今日菜色上佳,漠儿可得多吃些,别浪费了。”
漠儿盯着碗里的鱼肉道:“儿臣明白,儿臣如今已会自己添菜了,母后不必劳烦。”
他语气生硬,我不以为意,可他迟迟没有要开动的意思,目无光彩地扫过桌上佳肴,似乎这些珍馐美味与咸菜萝卜无异,对他毫无吸引力。
我蓦地低落道:“是不是母后在旁,你没有胃口?”
漠儿无有回音。
我心里翻腾起一阵酸涩:“母后不打扰你用膳…”颓然起身,“晚些再来看你。”
漠儿忙道:“母后。”
我立刻顿住。
漠儿又是一阵纠结,而后道,“儿臣方才是…走神了…”举箸把碗中鱼肉送入口中,咽下后再道,“漠儿想和母后一同用膳,只是母后若一味盯着儿臣看,确会使儿臣不自在,母后若不嫌弃东宫膳食,便留下多少用些吧。”
我立刻重回座位上,漠儿垂首片刻,终于如往常般自然而然地开动筷子,只是有点食不知味,心不在焉。不久便道:“儿臣吃饱了。”
我亦放下碗筷,伺候漠儿的人我已打听过,掌事嬷嬷和掌事太监分别是谷嬷嬷和荣公公,另外贴身侍奉他饮食起居的两名宫女各自唤做年年和岁岁。
姜禾提点过我,年年年岁稍长些许,性子更温婉和顺,也更得漠儿欢心。
原先听闻周赴平日里忙于国事,对太子关爱甚少,更无暇照看。后便有传言说他因厌弃太子生母而连带着厌恶太子,再有甚者,更直言皇上废弃太子是迟早的事。
但目前看来,周赴在漠儿身上还是花了心思的,何况漠儿能平安长大,总归是他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