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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神棍来了(3) ...

  •   雨天路滑,很难行。

      孟春尘脚下一滑,“哎呀”一声,弯弯斜靠在旁边的大石头上。

      姜毓有点生气,但他不太容许自己有情绪,克制着道:“我可以背你,是你要自己走,如果不想自己走,可以直说,不用故作姿态。”

      孟春尘扶着石头站直身体,她的记忆有些破碎,并不想被人发现,但人之行事,总有一些固定的东西。

      她向来冷淡,不会同人真的亲近的,她同姜毓之间无外乎挟恩图报。

      她整理了下破破烂烂的记忆,故作姿态,手指轻敲石头道:“喂,不论从前如何,此刻我只是脚滑,二皇子殿下。”

      对于这个称呼,姜毓没什么反应,他并没有要掩藏身份的意思,从进京那一刻他就准备好了一切,收敛情绪,淡淡道:“并没有想瞒你,走吧。”

      孟春尘眸光中透出冷淡:“救命之恩这事,是你刻意为之,所以你觉得不必回报我什么。可是,与我而言我在雪夜救了一个即将被冻死的人是真的,我不想同人过多牵扯,所有都是有借有还,折磨折磨你怎么了,我又不养大爷,你的怨气从何而来?”

      姜毓嘴唇颤动,恼道:“我没有生怨,是你误入歧途,你在做不对的事。”

      姜毓的反应让孟春尘意识到一件事,恐怕有什么脱离了姜毓的掌控,让他整个人有些焦躁,想怪她,但他以清直立身,很难给他自己找到一个责怪她的理由,那就只能怪她做错了事。

      那他口中那个不对的事是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是要利用她这个符号纠集势力,达成他复仇的目的,那么此刻他表现出来的这些焦躁大概率是她这个符号不可用了。

      孟春尘用手指抬了抬帽檐,低眸看向低洼处的姜毓:“我来猜一下,我脖子上的红痣救了我的命也点燃了许多不甘心的人,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二皇子是想挟我令狗熊们。那怎么挟我呢?一男一女最好的绑定就是婚姻,但是现在……”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住。

      姜毓眸色一黯,冷冷道:“孟春尘,你未免太恶意揣测人。我从来没想过要通过欺骗同人结成姻缘,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绝不会伤害你半分。只是你同谁成亲都好,却偏要向那个神棍当众求亲,别的且不说,他如果真是那位明尊,他都多大年纪了?这也太变态了。”

      几个月前,孟春尘在寒鸦小馆当众求亲,这事沸沸扬扬传了好几个月,到今日都有人绘声绘色说起,姜毓憋闷了几个月,如今终于道破,胸中的郁气终于打散,他叹口气:“我固然有利己的心思在,但万事依托于我姜毓不依托于你孟春尘,我自然有别的办法达成我的目的,我没有那么狭隘。”

      雨势渐缓,姜毓的话清晰传入孟春尘耳中,雨水黏腻潮湿,不清爽,很不清爽。

      孟春尘有些恶心,巨大的恶心,伴随着眩晕感。这感觉无关他人,只是她不喜欢契约,尤其婚姻这种契约。她朝三暮四,容易见色起意,却也抵触人,她曾尝试剖开过自己。

      剖到底层发现哪里来的爱啊,一旦戳破想象的泡泡,不过就是自我满足,至少她不爱任何人,只是情绪上头,一时兴起,不得长久。

      曾经她很喜欢王逐玉,不过是喜欢他一些独特的见解和面对她时的一些调皮和温柔,当她说出口,他拒绝时,那些独特和温柔化成空,她开始厌烦他,一点伤心也没有,同各种情情爱爱的书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她也喜欢翩翩,因为翩翩有一副很野性的身体,健康很有活力,跳起舞来又娇媚,她这种半死的精气神很羡慕这样的人,但翩翩脑袋空空,张口说话时也就没有了吸引力。

      至于柳绵,她最喜欢,他长得太好看!可是相比好看,她更喜欢他身上神性的部分,比方方才他独坐亭中吹埙的时候,那种无可掩饰的冷淡,如果开口求亲,那不是破坏了这种神性?

      但她既然当众求亲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没道理也没关系,她尊重来自于自己的一切生发。

      想到这里,破碎的记忆渐渐弥合。

      三个多月前,冰封的河水刚刚解冻。

      孟春尘泥封的心裂开了些缝隙,她感觉到一点孤独。

      小院隔壁的老妇人老先生互相搀扶着从夕阳中归来,灰白的头发,满脸褶皱,浑浊的眼睛,安然的笑意。

      她内心轻嗤一声,心道:“好了不起吗,不过是两个人比较好活下去才这么走了一辈子,我一个人更好活。”

      老妇人比较喜欢孟春尘,每次见她总要给她些自家种的菜,这次给了她几根新鲜带泥的白萝卜。

      孟春尘乖巧笑着接过来,帮老人取掉门槛,等两人过去又装上。

      一群小鸭子排成行,摇摇摆摆在门前溪水中游荡,又有一群狗纠集在一起气昂昂要去打群架,全部都在成群结队。

      有一件事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人间将会少掉许多乐趣。

      她换上件黄色的小衫,去往寒鸦小馆。

      翩翩一看到她,立时笑颜迎上来,边解衣裳边道:“姐姐,你好几天没来看我了,你摸我,最近可有长进啊?”

      翩翩骚里骚气扭扭摆摆展示着自己,见她很冷淡,冷酷后退,手一扯完全扯开了胸前的衣衫。

      伸手握住孟春尘肩膀,试探着将孟春尘压在墙上,漫不经心轻笑:“玩点真的吧?”

      翩翩肤色略黑,嘴唇有点厚度,是个极具野性美的男子。

      他很明白像他这样的人,还是露出些渣德行更吸引人,果然孟春尘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夕阳挺破坏气氛,恰好落到窗口,照射进来,孟春尘侧首望出去。

      夕阳照射在江水上,半江瑟瑟半江红,此情此景宏大孤清,孟春尘被调动的兴奋瞬间被吞没。

      翩翩迎来送往惯了的人,最能察觉人的情绪,他舔了舔牙齿,冷笑一声,很想捏住孟春尘的下巴,他都被钓了好几个月了,强吻下怎么了?

      然而那点不驯瞬间被他压住,自己如果那么做,估计明天就会被孟春尘割成小丑嘴,只好松开孟春尘,装乖道:“姐姐,别看了,看我。”

      孟春尘站到窗口边,视线落到一人身上,那人站在江边,身上穿着颜色极淡的青衣,残阳映照,毛茸茸的。

      她很讨厌契约,没有同谁成亲的想法,可是残阳映水很美,但也有别的美。

      夕阳的对面,月亮从云层中爬出来,圆墩墩一个,胖乎乎的。

      如果不走近事物里面,怎么堪破迷障呢?

      孟春尘把住窗棱,身体探出窗外,高声道:“柳绵,这里,看我。”

      他大概是个温柔的人,果然看了过来。

      孟春尘道:“自己一个人看景有滋味,也有另一番滋味。比方,与谁同坐,明月清风”她手指了指自己,“和我。”

      “我酸吗?”她高声问,又粲然一笑,“成亲吗?”

      很唐突,但何妨呢,他不同意,她就去问翩翩,翩翩不同意她再去问下一个,玩一些欲望游戏总能钓到一个。

      柳绵抬头,凝望了好一会儿,风一直在吹,他道:“好呀。”

      那一刻,忽然像偷到了灯油的老鼠,喜滋滋的。仿佛真实,在刹那里感受到了永恒。

      紧接着她看到和煦微笑的人忽然撕裂笑皮囊,周身全是狂骄之气,垂眸间尽是轻蔑,仿佛视众生如无物。

      孟春尘心中的雀跃化作颤抖,有些神魂颠倒了。

      她呀,相比乖的,的确更喜欢不驯的。

      话说回来,所以……孟春尘压了压帽檐,雨水滴落在手指上,冰冰凉凉的,所以所以,是真的成亲了。

      那方才柳着年病歪歪的,她却没有搭理,好没有良心啊。

      孟春尘没有任何失责的愧疚,道德框不住她,更何况没有具体规定、只有些约定俗成的婚姻契约。

      孟春尘没回家,顶着夜色和雨幕向城郊走去。

      一年多来,姜毓已经习惯顺着孟春尘行动,脚不自觉跟在她后面,一步一步,走姿很风雅。

      跟了一会儿意识到事情已经挑明,没必要再顺着她了。半道打住,就此分道扬镳。

      有个长着一张清纯白花脸的姑娘忽然立定在他身侧,淡淡道:“你糊涂,同她闹什么脾气,此后怎么再利用她?”

      姜毓道:“一年来该投诚的人也差不多都投诚了,其余的人时间再久也没用,接下来就看你发明的新炸药能不能唬住人,重要的是我,她不重要了。”

      清纯白花道:“啧啧啧,男人果然都恶心,利用完就丢,没良心。”

      姜毓气道:“我没有!”顿了下又道,“好,我欠她,我记下了。”

      白花道:“什么啊,哎呦呦哟,瞧你那点胸襟,能不能学学曹孟德,拿出些宁可我负天下人的自私出来,就你这德行,真不晓得我爹看上你什么了。在我面前也就罢了,在别人面前多少藏一藏装一装,道德不过是自我拘禁,别那么狭隘,知道吧?”

      沉默了一会儿,姜毓道:“我宁可天天挖矿……”如果不是母亲,他不会同一群没有敬畏心的人为伍……他深呼吸一下,快速消失在雨中。

      护国寺的大门敞开着,容纳了不少避雨的人,灯火星星落落,人与人头肩相抵,相互依偎。

      孟春尘小心翼翼走过人群,刚越过拥挤,就见一人站在昏黄的灯下看着她。

      头光光圆圆的,是个大和尚,雨已经停下,夜很安静,大和尚笑伸手示意下,带着孟春尘向寺中走。

      走远一些后,孟春尘开口道:“您剃度了?慈悲能救你吗?”

      独孤渺含笑说:“你又疯了,这是你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那么,孟春尘想,看来之前就已经找过独孤渺了。

      “我不想再有第三次了,大师可能帮帮我?”

      独孤渺道:“近日有所得,炼制了几丸药。”

      走进禅房中,独孤渺拿出一个简陋的小陶罐,又道:“贫僧还在俗世中,炼制药丸不易,须得收些灯油钱。”

      孟春尘道:“应当,您要多少?”

      独孤渺慈眉善目道:“不要钱,要你救一个人。”

      “救谁?”

      “黎洲来的东郭仅,不必强求,救得便救,救不得那便救不得。”

      “东郭仅?是那个大骂柳着年怪力乱神的人吗?他不是去黎洲当县令去了吗?”

      独孤渺道:“是他,黎洲的神殿恐怕要塌了,他恐怕是唯一一个能让神殿不塌的人了。”

      孟春尘并不关心这种事,但老和尚眼里含光显然想让她问一个为什么,她脸上堆上好奇:“怎么回事?东郭仅这么厉害吗,竟能左右神殿!”

      独孤渺笑呵呵:“你可听过杀柳联盟,我其实是其中一员,当然我如今遁入空门,不可再杀生。”

      这个联盟孟春尘倒是听过的,柳着年威信很高,各地许多民众简直把他当成菩萨供奉,就他给他烧香了,有信徒自然也有反对他的人。

      反对柳着年的人拧成了绳就成了杀柳联盟。

      孟春尘附和着嗯嗯啊啊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听。

      独孤渺继续道:“我们杀柳联盟虽然还没能杀掉柳着年,关于他这个人的一些事倒也有了一些研究成果。普通的建筑,火炮一轰斧砍大梁就倒了。神殿的屹立却是靠信念,尤其当地父母官的信念。”

      独孤渺眼看着孟春尘,等她回应。

      孟春尘惊奇道:“神殿依靠信念?这也太奇幻了!”

      孤独渺叹气一声:“谁说不是呢。”

      话到这里将陶罐递给孟春尘,孟春尘打开拿出几丸药就往嘴里送。

      独孤渺忙制止她:“莫急,此药毒性大,吃下去不孕不育也没几年好活了。”

      孟春尘将药攥在手中,问道:“能活几年?”

      “说不准,三五年吧。”

      “三五年,差不多够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嚼了嚼吞下去,又道,“这不是叫我短命,这也是行慈悲之道,助我离苦无我。况且,能得您赐药已经是种幸运,尤其在命不值钱的人那里。”

      独孤渺眼睛微微闪烁,合什道:“贫僧自有论断,佛心澄澈,不必担心。容我多问一句,三五年够了,够什么?”

      孟春尘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递给他:“据说当万物不萦于心时,手持骨刃从最高的山上一跃而下,可以化为彻底的虚无,逃离寰宇。我用三五年试试不萦于心。”

      独孤渺仔细检查羊皮纸,又坐在灯下对着灯照了照,问道:“此物你从何处得来,虚无缥缈的,焉可取信?”这可比神殿那玩意儿更奇幻,他摇摇头,心道:说奇幻谁更奇幻?

      孟春尘道:“从女皇的旧物里翻拣出来的。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焉知虚无缥缈不是另一种日新?我试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神棍来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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