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宠我,听个响(1) ...
-
“我尝试过意义,仍然爱荒原。只是还有三样东西放不下,肉|欲、权力和亲情。”
——孟春尘日记。
孟春尘从禅房中出来,顺道拿了根火折子,走到院中时,拿出羊皮纸对着火折子烧。
上面渐渐浮现出一些字:届时万物不萦心,亦可撕毁万物。
赫然是能灭世的意思。
这种鬼话换个人都不能信,孟春尘信了,大概是从祖母说:“你是聪敏,但将来肯定不如你堂哥。”时开始相信的。
祖母乐呵呵说的,十分理所当然,完全意识不到这话摧毁了小小一颗心灵,能理解,一代的教育教育一代人,孙女很好,但肯定孙子更能耐。
从那时起她同世界之间有了一种奇怪的疏离,一旦疏离,虚无比现实更现实。
羊皮在火中卷刃,弥散出焦糊气味。
孟春尘看着火光明灭,心里琢磨起来。
根据虚无缥缈的信息,不论是消灭自己还是消灭人类,她都还缺少一把骨刃,羊皮上信息不全,只是指向恶鬼城藏丕,骨刃具体是不是在恶鬼城尚未可知。
她势必得去一趟了,凭她的武力值和体力估计一进恶鬼城就会被吃掉,得好生笼络几个功夫好的人才行,她有几个目标,第一选择柳着年,无他,漂亮又厉害罢了,第二选择叶千灯,第三选择裴洗身前的沾衣。
想到这里她苦闷哎了声,真的很不爱做计划的一个人,无聊还费精力。
雨已经停了,孟春尘烧罢羊皮,脱下蓑衣斗笠放在人堆的缝隙处。
其实护国寺的禅房很空,却只让人在门檐下避雨,看来佛渡人也不敢大包大揽。
那么,接下来她的行动方针很清楚了,放不下什么就进入什么其中去尝尝味道顺便取得骨刃。
也不知道吃下去的药什么时候起作用,她仔细核对记忆并不记得有哪里自己忘记了。
还是找不到自己疯掉的根源。
慢慢来,困了,回家睡觉。
她向寺中沙弥买了盏灯,手中握着柏舟,向城中走去。
城郊另一侧的山林中,几位护林人劫后余生,站在泥流前大喘气,惊惧之下腿脚后知后觉打起哆嗦。
若不是眼前这位一尘不染的郎君喊他们跑,此刻怕是已经葬身在泥洪之中了。
“大恩不言谢,敢问郎君姓名,好叫我们记在心中。”
救他们的郎君可不是一尘不染,头发是湿的,身上泥点斑斑,大概恩人身上总是有光,晃眼睛,让他们看不清其他。
恩人颇合群喘息着道:“我在工部任职,今日之祸是工部失察害了各位,反而是我要向各位赔罪。”
“郎君言重了,天灾哪能时时预料得到,我家就在附近,若是郎君不嫌弃,可愿去我家去吃吃酒,暖暖身?”
恩人眼弯弯,露出个笑模样:“多谢,只是我还得上山看看具体情况,各位不要在此停留,尽早回家去。”
言毕脚踩泥沙,逆流而上。
护林人一句“危险”噎在喉间,只见流质的泥沙上只有浅浅的脚印,这种流沙似的泥换成旁人早一脚陷进去了,看来危险的只有他们。几人愣了愣,遗憾没要到恩人姓名,顶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走了。
行到一半,脚下渐渐陷入,柳着年伸手抓住一棵歪倒的树,借力上行。他胸口有伤,这么一动作,鲜血浸染了衣衫。
他不太怕痛,不妨碍什么,如是在山腹中纵跃,发现山中有爆破痕迹,可以推定此次滑坡是人为。
半走半飞到城门口时,遇到了握着刀的孟春尘,脸白白的,冻出一点血色,看上去冷峭苍茫。
雨后的春天湿湿冷冷,孟春尘身上衣衫不厚,冻得心脏发紧,微微哆嗦,见有人过来,手中匕首出鞘,待人走到高悬的灯笼下,她看清了是谁,手又放松下来。
这位若要杀她,匕首四十米长也没用。
来人显见淋了一场雨,头发还在滴水,头顶沾了片落叶,像是长了个犄角,有点狼狈,但还是空静冷淡,生人勿近的模样。就立在哪儿,不经意看你一眼,眼神并不停留。
孟春尘微微仰头打量他,心中鼓噪,血液流动,手指尖轻微胀痛。
情绪翻涌,有些压抑的委屈,仿佛柳着年应该把所有目光放在她身上,应该有全部的注视和深切的渴望。
这情绪是身体的记忆,是少艾时少女的心事。她虽然是疯了,但疯掉的幻象也不全是假的,有段时间她是想通过讨好他翻身来着,只是结果不大好罢了。
孟春尘将柏舟归入鞘中,感到这会儿心里那个气鼓鼓的少女似乎已经化形而出,奔跑跑入对方怀中,仰头质问对方:你!就是说你,为什么不看我?
路过的狗都会瞅我一眼的,你凭什么不看我,你都不如狗对我好!哼!
“孟姑娘,你想好了?”
想好什么?孟春尘忘了!求亲后的第二天两个人就去衙门过了婚印,是事实上成婚三月余的夫妻。
但三个月里其他日子并没有见过面,直到今日偶遇,孟春尘不记得自己同他约定了什么。
他嗓音很轻柔哎,孟春尘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那些气愤很不争气,争先恐后逃跑了。
她丢掉灯,走路的姿势妖妖娆娆的,娇呼道:“着年哥哥,你风情又有趣的玩物来了。”
近了后,却见他胸口有晕开的血迹,想起了他在山林中跌跌撞撞的样子以及自己的旁观。
孟春尘眼睛凝定看着柳着年的胸口,脑子里划过了许多自己看过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看到对方受伤了,有的手忙脚乱,有的干哭干着急,有的冷静处理伤口,有的温柔心疼,有的暴戾觉得是哪个胆大的敢伤了她/他的东西——哦,不,她/他的人。
她愣在了这件小事上,找不到自己的反应。
没办法进入关心,必须关心吗?
是不是她的身体习惯了虐待,没办法给出关心?
柳着年低头,眼睫毛上挂了一滴眼泪,风响影动,如水波荡开涟漪。微微闭眼,脸色惨白如纸,可怜兮兮的样子,一点惶惑,一点不安,些许破碎。
“我太可怜了,损坏了一个皮囊。”
他仰头,柔顺的睫毛颤了颤,手抓住领口,扯开了衣服。在他胸口有一道灼烧的痕迹,皮肉翻卷,有些狰狞,像是被雷劈了。
“若不是我强大,我都得自卑了。”
孟春尘道:“你不要自卑,你若是自卑我恐怕心痛的命都要给你了。”
“呜呼,”柳着年挑眉,眼里一点星火演化成极淡的厌恶,“放心,我不会相信。别靠近,发情了怎么办。”
孟春尘吹熄了手中灯:“我都可以,你要艹我吗?”
荒郊野外,实在不适合瞎搞,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位从来不靠鸡\巴思考,他靠铜钱。
那次,她去他的院子,沿着冰湖走到他面前,口里含了一口冰跪在冰面上,牙齿轻轻含咬……她以为自己会恶心,会做不来,可是事实上她很兴奋。
她被驯养的爱上了讨好男人,这种行为让她近乎战栗,全身有异乎寻常的舒坦,近乎悠游,那一刻,她,实在喜欢这样的自己。
呵!汪汪汪汪!
她想,如果有人每日被尺子测量身体,每日学习魅惑男人的技巧。如果曾有人在一个有阳光的午后,看见一个晕光勾勒的人,清淡疏离仿佛不同世界为伍却又融合于生活的光影中,恰好还有一只白鸟从天空飞过,那应该能理解她的矛盾。
似乎也有前提,长相气质得符合她的喜好,不是靠一根鸡|巴思考,而是靠一枚铜钱。
她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用性做交易,求他帮忙,他用一枚铜钱的正反面决定要不要加入这个游戏。
铜钱在空中旋转,落定时是这个游戏的开始。
柳着年手伸向灯笼,火苗跃动几下,重新燃起。
有光透过雾气照射进他眼睛中,带了点淡淡的紫色,空淡没什么人味,转瞬言笑晏晏:“那不好,我癖好正常,不喜欢被窥视。”
他转头看向一个方向,眼神示意孟春尘去看。
高高的灯笼藏在树影中,像是树在发光,散碎的光影下突然来了一群青白色的人,个个枯瘦如柴,眼球突出,直勾勾,仿佛不能视物。
孟春尘笑容温秀:“我有点喜欢。”
柳着年道:“你去找别人玩这个,我不玩。”
这时孟春尘看清了那群青青白白似人似鬼的东西,灰蒙的脸,鼓突的眼球,好可怕!
她哎呀一声扑入柳着年怀中,悄咪咪捂着眼睛看,有没有可爱到别人不知道,反正此举可爱到了她自己,哼哼道:“好怕好怕,吓死人了。”
柳着年取下腰间悬挂的陶埙,腕间篆刻的莲花印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拉开她侧身向前一步,将孟春尘挡在身后,吹了几个音符。
孟春尘道:“来杀你的吗?我帮不上忙,大体上我算个废物。”
柳着年道:“没关系的,废物。在我这里万物皆废物。我从来最有用,可以让你用一下吧。”
这时,素面营持械赶到,人数上倍压那群似僵尸的人,群殴开始,乒乒乓乓,很吵闹。
有个瘦瘦高高,眼睛圆圆透着点憨的年轻男人向着这边走来,是那位从天山下凡而来的莫思量。
莫思量道:“少公子,你别这样说话,太张狂,这样不讨人喜欢。万物生生有道,没有废物。”
柳着年手点着陶埙,手指白皙匀称有力,嗓音空灵:“本人就这德行,爱喜欢不喜欢。”
孟春尘抱住他胳膊,甜甜笑道:“我喜欢。”
柳着年道:“知道知道,除非我把我这张皮剥了,不然怎么都招你喜欢。”
“我喜欢你,你要觉得爽,明白吗?”
“明白,不干。”
忽然起了变故,孟春尘的手指沿着他撕裂的皮肉插进去,手指撑开皮肉动了动。
吓得莫思量一把推开她,怒吼道:“你疯了,有什么毛病吧!”
孟春尘抽出手,忙垂首道歉:“对不起。”
血腥味混合着湿气弥漫开来,两方厮杀得激烈。那群青白色的人僵尸一样,断胳膊断腿鲜血直流仍然行动迅捷,仿佛真是鬼,仿佛打不死,颇为诡异。
孟春尘的行为更诡异,柳着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拿出手帕擦拭胸口的血迹,慢声道:“没什么趣味,和玩泥巴没差。”
孟春尘一直记得那次在冰湖中她抬眸时看到的灰色的眼睛,当时她感觉自己摇晃了下,嘴上动作停住,那是双不带任何审判的眼睛,没有欲望,像是片树叶,你摘便摘了,相当的顺其自然,波澜不兴,没有涟漪。
就是这种顺其自然蛊惑着她一直关注着柳着年。
孟春尘摇摇头:“我在人群中长大,违背不了所有的良心道德,玩人和玩泥巴当然不同。我会内疚。”
她不知道柳着年是不是明尊,不关心不在意,她只想看他动情时是什么样子,她想看在他动情时是不是自己的欲望会开始溃散。
任何东西,得到后总会失去很多兴味的。
她要试试这□□底下到底是什么。
莫思量凑近柳着年,小心将他拽远了些,小小声说:“少公子,你真答应她的求婚了吗?你不觉得奇怪吗?她出于什么目的啊?”
柳着年道:“她说了,她喜欢我,不要否定人类的情感。”
莫思量一本正经道:“少公子,你别太自恋,谁喜欢一个人还会伤害这个人?我可听说孟春尘当众向王逐玉表白过,不过人家没答应她,你顶多是个退而求其次。”
山高高,月小小,金色手镯柔顺挂在柳着年手腕上,折射出一点光影。灰眸空淡,静极,微微笑说:“我为第一因,那此人损了我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