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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金叶帖·故人心 ...


  •   长安的秋意漫过渭水时,西域商队的驼铃终于撞碎了晨雾。顾宁站在码头的胡杨树下,指尖捻着片刚落的金叶,叶脉间还留着阳光的温度。远处的海平面上,“汉”字大旗正从浪尖上冒出来,玄色的旗面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像极了霍去病当年在河西戈壁里扬起的那面。

      “先生,您都在这站半个时辰了。”李老汉的儿子提着个竹篮跑过来,篮里装着刚烤好的胡饼,芝麻混着葡萄籽的香钻进鼻腔,“俺爹说,将军最爱吃热乎的胡饼,让您拿着,等船靠岸就给将军送去。”

      顾宁接过竹篮,指尖触到温热的饼皮,忽然想起半年前在罗马海边,霍去病蹲在胡杨苗旁,咬着他递过去的胡饼,笑得像个孩子。那时海风裹着咸涩,他说“等回了长安,要天天吃李记的胡饼”,没想到这话竟记到了现在。

      船身撞向码头的瞬间,人群里爆发出欢呼。霍去病穿着那副镶了宝石的明光铠,玄甲在朝阳里泛着冷光,却在看见顾宁的瞬间,眼底的锐色软了下来。他踩着跳板跃上岸时,动作快得像阵风,狼尾剑还没出鞘,就伸手拽住了顾宁的手腕。

      “怎么不戴我给你雕的胡杨镯?”霍去病的指尖划过顾宁的腕,那里光溜溜的,只有道浅浅的印——是去年他用胡杨木给顾宁雕的镯子,后来在罗马海战中不慎掉进海里,“我还以为你丢了。”

      顾宁笑着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只新雕的胡杨镯,比之前的更精致,镯身上刻着缠在一起的藤蔓:“在安息的工匠那重新雕了个,你看,比原来的好。”

      霍去病的耳尖突然红了,像被朝阳映的。他接过锦盒,却没立刻给顾宁戴上,而是攥在手里,指腹反复摩挲着镯身的刻痕:“等回府再戴,现在……先吃胡饼。”

      李老汉的儿子举着胡饼跑过来,笑得露出豁牙:“将军!俺娘特意多放了芝麻,说您在罗马肯定没吃到这么香的!”

      霍去病接过胡饼,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玄甲上,却笑得格外满足。顾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忽然觉得,所谓归来,不过是有人在熟悉的地方,等着和你一起吃一口热乎的饼,戴一只亲手雕的镯。

      将军府的庭院里,胡杨叶落得正热闹。艾拉抱着柱儿的木牌,坐在当年柱儿种的胡杨树下,看着老兵们给新栽的葡萄藤搭架子。阿依古丽的母亲提着个竹篮走来,里面装着刚绣好的胡杨纹帕子,针脚细密得像胡杨的叶脉:“艾拉,这是给你绣的,以后想哥哥了,就看看这帕子。”

      艾拉接过帕子,指尖触到柔软的丝线,忽然红了眼眶:“谢谢阿依古丽婶子,我哥哥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的。”

      顾宁和霍去病走进庭院时,正看见这一幕。霍去病的脚步顿在门口,玄甲的金属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却没打断两个女子的对话。“你看,”他轻声对顾宁说,“比在罗马的宫殿热闹多了。”

      顾宁笑着点头。罗马的议会大厦再华丽,也没有这样的烟火气——老兵们的谈笑声、胡姬的歌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混着胡杨的清苦与葡萄的甜,漫过整个庭院,像首最温柔的歌。

      陈副手提着个木盒走进来,盒里装着从罗马带回来的玻璃器皿,阳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将军,顾先生,这是罗马工匠托我们带回来的,说要送给长安的百姓,让大家看看罗马的手艺。”

      霍去病打开木盒,拿起个刻着胡杨纹的玻璃杯,忽然递给顾宁:“这个给你,以后喝茶就用它,能看见茶叶在水里飘。”

      顾宁接过杯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想起在罗马的海边,霍去病为了给他买这个杯子,和罗马的工匠讨价还价,用半块胡饼换了个额外的刻纹——刻的是两人在胡杨树下并肩的模样。

      “对了,”陈副手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封信,“陛下让我给您带封信,说等您回来,要在曲江池设宴,还让您带上从罗马带回来的胡杨籽,说是要种在皇宫的花园里。”

      霍去病接过信,扫了一眼,忽然笑了:“陛下倒是会凑热闹,不过……正好,我们可以把罗马的玻璃术也教给长安的工匠,让他们做更多刻着胡杨纹的杯子。”

      顾宁靠在他肩上,看着庭院里飘落的胡杨叶,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是你想做的事,有人陪着你一起做;你珍视的东西,有人帮你一起守护。

      曲江池的宴饮,比想象中更热闹。新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坐在主位上,笑着看着霍去病和顾宁走进来。殿外的胡杨树下,西域的商人们正围着罗马的工匠,请教玻璃烧制的手艺,波斯的香料商则拿着新采的香料,给官员们介绍用法,整个曲江池都弥漫着欢乐的气息。

      “去病,顾宁,”新帝举起酒杯,酒液里晃着曲江的秋光,“你们这趟去罗马,不仅让罗马人知道了大汉的厉害,还带回了这么多好东西,朕要敬你们一杯!”

      霍去病和顾宁举杯回应,酒液在杯盏里碰撞出清脆的响。顾宁看着新帝年轻的脸庞,忽然想起当年河西军出征时,新帝还是个太子,站在城楼上,举着酒杯喊“愿你们早日凯旋”,如今,他已能独当一面,守护着这片土地。

      宴饮过半,新帝忽然让人端上一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装着颗金灿灿的胡杨果——是从罗马带回来的胡杨苗结的果,虽然不大,却格外饱满。“这颗胡杨果,朕要送给你们,”新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希望你们能像这胡杨果一样,把大汉的种子,撒遍更多的地方。”

      霍去病接过锦盒,却转手递给了顾宁:“还是你收着,你比我细心,肯定能把它种好。”

      顾宁接过锦盒,指尖触到温热的木盒,忽然觉得,这颗胡杨果,不仅是新帝的期许,更是他和霍去病共同的约定——要把丝路的路,修得更长;要把胡杨的树,种得更广。

      宴罢,顾宁和霍去病沿着曲江池散步。月光洒在池面上,像铺了层银霜,胡杨叶落在水面上,随波荡漾。“你说,”霍去病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顾宁,眼底的月光闪着细碎的光,“我们以后还能去罗马吗?看看我们种的那棵胡杨,是不是已经长得比人高了。”

      顾宁笑着点头,伸手握住他的手:“当然能,等明年春天,我们就带着新的胡杨籽,再去罗马,让那里的人,看看大汉的胡杨,长得有多好。”

      霍去病的指尖反握住顾宁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像胡杨的根,紧紧缠在一起。

      回到将军府的第二天,顾宁正在庭院里整理从罗马带回来的书籍,忽然听见门环响。他起身去开门,却在看见门外的人时,愣住了——是御史大夫的儿子,穿着身素色的衣衫,脸上带着疲惫,手里还提着个木盒。

      “顾先生,”御史大夫的儿子跪坐在地,声音里带着哽咽,“我父亲……我父亲他知道错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这是他当年从于阗带回来的胡杨籽,希望您能把它种在将军府的庭院里,算是他对大汉的一点补偿。”

      顾宁接过木盒,打开时,里面装着一小包胡杨籽,种子的表面还带着点泥土的气息,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他想起当年御史大夫在朝堂上,反对霍去病西征,说“丝路无用,不如休养生息”,如今,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悔意。

      “你父亲呢?”顾宁的声音放得很柔,他知道,御史大夫虽然犯了错,却也是个念着大汉的人。

      御史大夫的儿子低下头,眼泪掉在地上:“我父亲……他已经在狱中自缢了,他说,他没脸见陛下,没脸见将军和您,更没脸见那些因为他的错,差点丧命的西域百姓。”

      顾宁的喉结滚了滚,心里忽然有些沉重。他想起在罗马,霍去病说“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悔改”,如今,御史大夫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他的悔意。

      霍去病走进庭院时,正看见顾宁拿着木盒发呆。他走过去,拍了拍顾宁的肩膀:“怎么了?谁来了?”

      顾宁转身看着霍去病,把木盒递给他:“是御史大夫的儿子,他父亲……自缢了,这是他留下的胡杨籽,希望我们能把它种在庭院里。”

      霍去病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看,忽然叹了口气:“他要是早点明白,就好了。”他转身对顾宁说,“把这胡杨籽种在柱儿的胡杨树下吧,让它和柱儿的树一起,守护着这个庭院,守护着大汉的丝路。”

      顾宁点头,弯腰从木盒里拿出胡杨籽,走到柱儿的胡杨树下,小心翼翼地把种子埋进土里。他想起柱儿当年说“要让胡杨长满西域”,如今,又多了一颗胡杨籽,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深秋的一个清晨,顾宁和霍去病带着艾拉、李老汉的儿子,还有老兵们,来到了龙城的黑杨林。柱儿的坟前,胡杨苗已经长得比人高了,树干上刻着的“柱”字,在晨光里格外清晰。艾拉抱着柱儿的木牌,跪在坟前,轻声说:“哥哥,我们来看你了,你看,将军和顾先生把罗马的胡杨籽带回来了,以后,这里会有更多的胡杨,守护着我们的家。”

      霍去病走到坟前,从怀里掏出个胡杨木哨,吹了声清亮的调子,哨音穿过胡杨林,惊起了树上的宿鸟。他想起当年和柱儿一起在黑杨林里训练,柱儿总说“要跟着将军,把匈奴人赶出大汉的土地”,如今,柱儿的愿望实现了,可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顾宁从行囊里掏出从罗马带回来的胡杨籽,撒在柱儿的坟前:“柱儿,这是罗马的胡杨籽,我们把它种在这里,让它和你的树一起,看着丝路的商队,来来往往,看着大汉的百姓,安居乐业。”

      老兵们也纷纷拿出自己带的胡杨籽,撒在黑杨林里,嘴里还念叨着:“柱儿,我们会替你守护好这片胡杨林,守护好大汉的丝路,你就放心吧。”

      阳光透过胡杨林的缝隙,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金粉。顾宁和霍去病并肩站在柱儿的坟前,看着漫天飘落的胡杨叶,忽然觉得,柱儿从未离开,他就像这片胡杨林里的一棵,守护着这片土地,守护着他们共同的约定。

      “你说,”顾宁轻声对霍去病说,“等明年春天,这些胡杨籽会不会发芽?”

      霍去病点头,伸手握住顾宁的手:“会的,肯定会的,就像我们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风掠过枝头,胡杨叶簌簌落下,像场温柔的告别,又像声无声的应许。就在众人准备离开时,一个老兵忽然指着远处的沙丘,声音发颤:“将军!顾先生!你们看!那是什么?”众人顺着老兵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沙丘上,有一队人影正朝这边走来,为首的人,穿着身熟悉的胡杨布,手里还举着块黑杨木牌——和柱儿的木牌,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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