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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南 江之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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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子最终还是要了那柄剑,看着他认认真真用白布将剑重新包好,我耸耸肩,真是,这年头就是有人太好面子。
在展府蹭了顿晚饭,借故睡了一宿,第二日辰时,迷糊间听到院子里有杂乱的人声,我打着哈气推开门,正好看到某只鼠类蹲在花坛中不知在捣鼓什么,雪白上好的云丝锦不时划过地面,衣摆上早已斑驳不堪。身侧,展管事一点一点指挥着众家仆清理杂草、搬运泥土,以及十来捆含苞的花束。
出大院开始不断的右拐就是厨房,我拐进去向展婶要了早食,吃饱喝足后,意识才开始慢慢转醒。等晃回大院,不管是白老鼠也好,展忠也好,还是之前忙碌不停的家仆们都消失不见,只留下小猫窗前一片待开的花海。
绿茎,绿叶,白花。风过,花动,惹人怜惜。
-我就叫“小猫”了怎样?小猫小猫小猫小猫。哼!猫哥哥都没意见,你发什么飙?
-啊,猫哥哥,小五哥欺负我~
-呵呵呵呵呵,要是我们三人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猫哥哥,你又在看玉堂花吗。
-够了,昭,小五哥死了!死了!!
-展昭,你看着我啊,我才是你的妻子,丁月华!
思绪飘忽,连展伯近身也不自知。
展忠换了几声,最后不得不伸手将我推醒,像对待小孩似地揉了揉我的头,笑着说道:“还在迷糊呢?白五爷回客栈了,让你也快些过去。真没想到你现在是开封府的衙役啊,平时替我多照看照看小展少爷,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展少爷为人你是知道的,那孩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哎,你说……”
好不容易清醒的大脑在展伯的絮叨中变回一片空白,我精神恍惚的走出展府,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白老鼠说的是哪家客栈,鉴于这耗子的金钱观念我跑回“醉仙居”,得到的消息却是耗子刚动身去泗水城。
泗水城,西虚山,赤堤墩,襄阳。
什么是惨?这世上最惨的不是爱了不该爱的人;不是与那人相隔千里;不是执子之手却不知子心何思;不是相拥坐看霞光西下,却无力袒护,咫尺亦天涯。
这世上最惨的也不过是一夕之间再出声呼唤,已无人应答;再想道歉,已无人接受;再吐衷肠,已无人聆听。任你如何不甘,如何绝望,满眼望去也无非是茫茫沧海,竖耳听去也无非是撕心悲鸣。
触手可及全是至亲血肉,即便是闭了眼、捂了耳,那萦绕鼻尖的味儿,即便是硬汉也得心闷犯呕,更何况此时此地,一个一个心身俱伤?
到泗水城时,山洪已由赤堤湾浩浩荡荡漫至赤堤墩,顺流而下,过了横塘,归于杨家庙,灾情颇重。
在县衙并未见到白老鼠,倒是看到了公孙先生,狐狸眯眼打量了我一番,指指衙门南边的方向说:“白护卫去了‘舍命村’,如果你要找他的话,劳烦,顺便知会一句,就说‘展护卫来信,后日便到’。”
『展护卫来信,后日便到……白耗子手上的可是小猫的生辰贺礼啊!那耗子就用白布重新缠了带在身边,要是让小猫看见,不是铁定吃不了兜着走?……等等,这么说狐狸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所谓“舍命村”,其实是赤堤墩百姓在水浸处搭建的栖息之地,他们本应移到横塘,但一则路途遥远,二则身无食银,故不得不舍命在此居住,这断断续续的也连绵了数十里。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聚集在“村口”,朝着眼前的急流磕地拜天,以求上苍有好生之德,洪灾能退;或是朝堂早早运来药膳,保家中幸存能共度难关。几个毛头小子从离江面最近的窝棚里钻出来,看了看岸堤旁念念有词的老人们,互相叹了口气又急急的跑开。
“五爷,您在这啊?”掀帘进棚,本是华美的白耗子,现呈灰褐色端坐于窝棚正中。
“方正?!你来的正好,来来,说说看今晚那些个‘水怪’会在何时出现?”
“白五爷,你当小的是神仙吗?”
“哦?难道不是?”
白眼,懒得啰嗦,我将背上的包袱取下,丢给耗子,“喏,湛卢。”
“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方正,你小子的手段可真不一般啊。”
看着耗子反复翻弄湛卢,微愣了下。江南茉花村已不会再有个叫丁月华的女子,但耗子不可能连湛卢都没见过。
“湛卢是我从茉花村带来的。”
“二丁?”
“确切的说是丁老夫人。湛然如墨,骨锻其脊,血淬其锋。湛卢因其名号而被谨慎收藏,怎么,难道他们连白五爷也瞒了吗?”
“当年丁老总兵为此剑而亡,白爷岂会不知,只是万没想到丁老夫人肯将宝剑交与外人,这剑怎么说也是与巨阙齐名(更何况还背负着老总兵的血债)。”
“小的只是对老夫人说‘奉,御前四品带刀侍卫白玉堂之命,特来茉花村丁总兵府,求血剑,镇襄阳’。啊!对了,五爷,公孙先生说展大人来信,后日可到……”
“死猫后日到?!” 耗子瞪大眼睛,咧嘴笑的跟饿狼见了吃食一般。
我闷笑起来,指了指桌上的白布堆,“五爷,您打算怎么处理展大人的巨阙?不会就让它这么直白的摆在展大人面前吧?”
第二天夜里耗子并不在府衙,而是去了襄阳王府。
从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水怪”口中得知,襄阳王近来不但私扣了朝廷下拨的赈灾银饷,还强行带走一批壮丁,说是建了个高楼,楼内机关重重,另附八卦铜网阵,至今无人能破。
耗子一听便来了劲,知道那猫来了定不许他前去破阵。不是“稍安勿躁,从长计议”,就是“巧取图纸,再行商议”,呆猫的心思与其说是谨小慎微,在白五爷看来,倒不如说是畏首畏尾。小猫有小猫担心的事情,像是不能连累包黑炭之类的,白老鼠这辈子怕是不能明白,但不管怎样还是不能闹得太过,不然猫倒了毛可就难以抚顺了,所以耗子决定“在猫来之前先去探一探,只要不被抓住就行。”
是夜,跟着白影来到襄阳王府,耗子利落的翻墙而过。我看了看足有2人高的护墙,侧身,略微调整了下背上那把严严实实包裹在白布中的湛卢,晃晃悠悠的绕到王府后院。四下瞄了圈,无人,自得意,伸手便用小刀去撬木门锁。
“你这样,撬到鸡鸣都进不去。”温润的声音。
心脏骤停,握刀的手慢慢渗出薄汗。僵硬回头,见来人一袭蓝衣,“呃,展……展大人,那个……您怎么来了?”
小猫不语,从我手上拿过小刀,对着缝隙微一用力,极轻的金属落地声响过,紧闭的木门便“吱呀~”着被风吹开。
跟在小猫后面进了王府,不想对方却停了脚步,视线落在内院方向,双手握拳。
“来逮耗子!”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