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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明日的午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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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允见气氛凝重,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崔师傅,这兔肉和笋片,是你昨日在城外买的吗?”
崔瑗已是想到自己或与大理寺近日的案子有些牵扯,总不至于是大理寺的大人吃得不满意,所以便要把她带去吃免费牢饭。于是答道:“我和茴香昨日在城外遇上一个猎户,见兔肉和春笋都正新鲜,便买了些回来。”
“那便是了。”金允点了点头。
茴香已是明白过来,自己和崔瑗要被带去大理寺问话,顿时觉得双腿都开始打颤,倘若不是她天生肤黑,怕不是已吓得脸色发白,可她想到身旁的崔瑗,不由得吸气说道:“娘、娘子,您别怕,我和您一道呢。”
崔瑗倒不太害怕,可见茴香说话的声音都在抖,便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只是大人们需问我们一些事,据实回答便是。况且,你与我可曾做过坏事?”
“自是不曾。我便罢了,娘子乐善好施、聪慧伶俐、肤白貌美、厨艺过人,怎会做坏事!”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实则茴香脑子都有些发懵,便也直白得说出了心里的大实话。
这些都是她每日要在心里夸赞几百次的话,说出来也觉得极为顺口。
崔瑗一时说不出话来,见卫大江也不住点头,就有些欲言又止,不敢看大理寺众人的脸色。
如此夸赞,倒也不必。
金允与饭馆里诸人最熟,其他人也不曾开口。毕竟吃完一顿美食便要带人家厨子进大理寺,多少有些不地道。
他们对着罪犯再是冷酷严厉,可对着一个征服了他们味蕾又娇滴滴的小娘子(大厨)便有些冷不下脸了。
毕竟明日后日大后日,他们都是要来用暮食的。
崔瑗已解开了身上的围布放至一旁,与卫掌柜说道:“卫二叔,便麻烦您和大江收拾了,我和茴香先随大人们过去。”
卫掌柜即便不知道崔瑗因何被牵扯,可他也信崔瑗不会有事,便点了点头,说道:“大娘放心。”
毕竟大理寺办的多是凶案,崔瑗整日在后厨转悠,被她下了凶手的就是那些豚牛羊鸡鸭,今日还多了只兔子。
送了众人出门,卫掌柜到底有些忐忑,只崔家还有简氏,如此贸贸然往家里递了口信,反而惹来简氏担惊受怕,崔平远不过在鸿胪寺和国子监待过,在家世显赫的大理寺少卿面前也没有说话的份。况且,说不得等他口信送到,崔瑗已无事归家了。
如此想着,他也稍稍放下心来,招呼还眼巴巴站在门口的卫大江:“先收拾起来,待得大娘和茴香回来,便可归家了。”
卫大江也知没有其他办法,便也只能压下心里诸多念头,低头收拾残局。只他脸色略有些惶然,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口。
茴香仿佛被崔瑗的镇定感染,待进了大理寺,便也慢慢镇定下来。
路上金允已把崔瑗家世简单说予谢琤听,进了大理寺,谢琤倒未带着崔瑗去讼棘堂,而是去了一旁的议事堂。
等到众人入内,便有衙役给崔瑗搬了凳子,崔瑗屈膝行了一礼便坐了下来,茴香便紧紧站在她身旁。
不多时,曹岭便带着一人进来。那人胡子拉渣,衣衫皱巴,进来时耷拉着脑袋,却在看到崔瑗两人后眼睛一亮:“小、小娘子,您可还认得我?!”
不待他再说,严正煜已经喝道:“大人问话时才能开口,如今且闭着你的嘴!”
茴香之前在饭馆见到严正煜,总见他神色和煦,如今见他疾言厉色,身上官威甚重,明明不是在喝她,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崔瑗倒不意外。毕竟温言和煦可对付不了穷凶恶极的罪犯,没有一点本事,也无法在大理寺立足。
她抬头看向前面主位上的谢琤。倘若不提他身上的绯色官服,穿上平常青衫,走在大街上也不过是个俊秀小郎君,便是西市的朱大婶也忍不住会放低了声量,生怕吓到他,如此就少了一单生意。
难道谢琤便能让犯人在他手上讨得了好?便如崔平远当初能在鸿胪寺混日子,可便是升他当大理寺卿,他也是不敢应下的,没那本事呗。
崔瑗不由得挺直了腰背,低眉敛目,权当没有看到那猎户与她使的眼色。她可不敢在大理寺的大人面前耍什么心眼,她阿娘可还盼着她准时归家呢。
谢琤抬头望望外头的夜色,见人已带到,便肃声问道:“崔小娘子,可你认得此人?”
金允见他没有开口先问“堂下何人”也松了一口气。上官难得客气,明日他再去饭馆用暮食,脸皮也能松快些。
崔瑗这才抬头看了眼跪在不远处的人,见他眼巴巴得望过来,便点了点头:“认得。昨日我与茴香回城,因着未带雨具,小雨阻道,便进了路边的亭子里避雨,见他手上提了一只兔子,似是刚刚捕到,想着今日金大人宴请,便与他买下了。”
崔瑗边仔细回想昨日情景,边缓声说道。毕竟是她两辈子头一回进大理寺,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可如今她也大约明白自己走这遭的缘由,便也放松下来。
谢琤就听得放松下来的崔瑗,几句话后话音便有些许改变,刚才的官话尚且纯正,现下就有吴语软侬,其实也不算变化大,只是他听力绝佳,对他而言,这些许变化就有些明显了。
他思路一顿,一时竟想起来刚才那道糖醋里脊,娇柔甜软,香气扑鼻。
只是如今正有要事,总想着美食也有些不正经。从来都是正经非常的谢大人,便马上转回了心思。
崔瑗已经说道:“我见他打开的袋子里,春笋鲜嫩,虽已出了黄泥,比冬笋到底差些,可在汴京早春已算不错,可惜就一根,也就只能做些配菜,但切片与烤麸同煮,或是切成细丝与咸菜翻炒,做成片儿川也极为美味,因而便把这冬笋也买了下来。待到我与他银货两讫,我便让茴香把冬笋拿出放入食盒里,再用那装冬笋的袋子装了兔肉,刚束好袋子,那雨势渐收,不过一盏茶,天光大亮,已是由雨转晴,我们便重新上了驴车,约过了一刻,便进了朝阳门。”
崔瑗尚未说完,严正煜便翻起了卷宗,待得崔瑗话落,他便指着上头说道:“昨日下晌落了小雨,未正起,不过两刻便歇了。”
谢琤屈指敲了两下桌面,凝眉一瞬便已算完猎户的路程:“他回转山里,至少还要一个时辰,便是快马,至少也得一刻。”
可那山路有些崎岖,不算好走,即便猎户常在山里转悠,也不可能在未正又于山中杀人埋尸。
况且猎户无马,去时尚且带着兔子和冬笋,如此还能杀人,要么能分身,要么便是能飞。
那猎户听得怔忡,可大体也明白崔瑗所言属实,大人们如若明智,便可算出他没有杀人。
谢琤却没管猎户,又开口问道:“你去的是城东何处?”
“陈留的鲁家庄。”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崔瑗便说道,“我家饭馆先前都与东市廖家食铺买食材,年前他们拿了契书,说那是我翁翁与他们定的,如今翁翁早已过世,这契书便需重定。可他们太过苛刻,定价又高,我便想另外定下食材。”
谢琤不知道鲁家庄在陈留何处,可想着崔瑗回程的时辰,又想着陈留回朝阳门的路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你回程一路可有见到形迹可疑之人?”
崔瑗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迟疑着说道:“倒也不曾……”她只说了一句,又缓缓说道,“要说多可疑倒是没有,只是昨日回程,从鲁家庄出来时差点撞上一辆马车,那赶车的人年约三十,肤色黝黑。茴香赶着驴车,撞上了他家马车的车辕,初时那人有些凶悍,我说了一句‘哪里来的香味’,那人神色似有些慌张,说是车里是他孩儿娘,身子有些不好,他带着去找大夫,因而有些着急,见车辕无甚大碍,也不要我的赔偿,赶着车便走了。”
崔瑗越说越觉得可疑。
“那香味有些像劣质的香粉,倒像是要掩盖什么味道,可我闻着,依稀有些血腥味。而那马车也极为普通,可前头的马瞧着却有些不同。”崔瑗说到这里忍不住看向了谢琤,“倒有些像京兆府权知大人的那匹马,颜色极像,马蹄也带些白色。”
京兆府权知范大人他们都是见过的,范大人还时常骑着他的马上下衙。
彭评事在一旁快速记下,递给谢琤看过,便拿给了崔瑗:“崔师傅,劳烦签字画押。”
崔瑗大致翻了下,见与自己说的并无出入,反而还润色了几分,便也写下了自己名字。
谢琤再问了茴香几句,不过是例行问话,只让茴香也画押摁了手印,这才对曹岭说道:“送崔师傅回去吧。”说着,又对崔瑗说道,“过几日或许还要让崔师傅过来一趟,这几日暂且别出远门。”
崔瑗知晓,或是还要过来认人,便点头应了下来,起身便打算跟着曹岭出去。却听得那头又有人问道:“崔师傅,笋片炒咸菜做的片儿川,是明日的午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