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汴京开饭馆》倒影绰绰

6、外带小食

　　待得第二日金允来用暮食，崔瑗也便知道前因后果了。

　　那猎户扯进一桩杀人案里，埋尸现场有他的脚印。可他辩称没有杀人，差不多时辰，他遇到了一位年轻貌美小娘子带着肤黑高壮丫鬟，买去了他猎的兔子和春笋。

　　暮食热闹已过，崔瑗难得出了后厨，听完金允的话，忍不住转头看了眼茴香。

　　肤黑自是从小如此，只是未曾注意，近三月，茴香竟然胖了那么多。此时卫大江收了碗碟从她面前走过，她的视线又是一顿。

　　去岁春日大江过来投奔卫掌柜时，明明还有些瘦弱……

　　眼下这两人，倒是更为般配。

　　崔瑗笑了起来，便指了卫大江说道：“茴香已转了良籍，正月里已由卫二叔和我阿娘做主，下过小定了。”

　　寻常百姓的婚事大多简单，只她阿娘闲来无事，便说要给茴香好好操办，前几日还在她跟前念叨，说是走完六礼至少一年，若要仔细操办，可不得二三年？

　　那斜睨的眼神仿若利剑，剑剑砍在崔瑗身上。

　　崔瑗自是骨头硬，不当一回事，可把卫大江吓坏了。不敢找简氏，便只能跟在他二叔后面转悠，卫掌柜嫌弃他啰嗦，便把六礼给他掰开来好好讲了一下历史由来和相关礼仪规矩，吓得大江当场跪下来抱住了卫掌柜的腿喊他“亲亲二叔”。

　　这些家里的趣事自是不会与外人言。金允听闻对着卫大江和卫掌柜道了恭喜，却也悄悄得问道：“那不得快些成亲？卫小哥的年岁也不小了，我不过比他大上一二岁，我家大郎都已启蒙了。”

　　茴香闻言怔了怔，指着卫大江问道：“大人以为他如今几岁？”

　　这下轮到金允愣住了，犹豫着开口：“我原先以为卫小哥比我还大上几岁，后来知晓他比我还小，那应当，也有二十四五？”

　　崔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茴香脸色更黑了。

　　卫掌柜也听到了，见卫大江进了后厨去洗碗，便笑着摇头：“我这侄儿尚未及冠。”

　　卫大江少年老成，也不过是饭余插曲，待到临近打烊，客人便都出了门，心满意足得踏入夜色里。

　　金允倒是回头又问了一句：“崔师傅，昨日暮食，哪些可外食打包？”

　　这说的自然不是让卫大江送了食盒到大理寺，而是进了外带单子。

　　左近的熟客大人因公事繁忙，不少人会让饭馆送了去衙门里，而记进外带单子里的菜品，则方便携带，拎着就能走。

　　金允有时外出，会顺路先来买些外带小食。

　　崔瑗便想了想，说道：“核桃红枣，酱香牛肉，柿柿如意，还有那些卤菜。”

　　金允眼睛一亮，拱手道别。

　　翌日一早，崔瑗到了饭馆，便和卫掌柜先商量外带的事儿。

　　荣记小馆的外带业务，也不过年后才开始，从前自然也是没有的。便是前世，崔瑗做的西餐私厨，也是没有外带的，吃不完打包倒是可以的。

　　可这不妨碍崔瑗看好外卖市场。只是人力有限交通不便，想和前世那般搞外卖业务，也是不现实的。

　　“明日便是二月二，咱们的小食倒方便携带，已有几位大人来定下份数。”卫掌柜翻了翻他用来记预订单子的册子。

　　崔瑗想的却是鲁家庄的牛乳。

　　“原先牛乳不多，便只做了几道甜点和南瓜露，如今既然鲁家庄的牛乳足够，我也想再做几道甜点或是饮子外带。”崔瑗想着各种牛奶点心和各类乳制品，忍不住浮想联翩。

　　今日虽是二月初一，可春暖乍寒，如牛乳雪糕之类的冰雪冷饮倒是可以缓缓。崔瑗眼睛一亮，既然说到了外带，又怎么少得了奶茶？

　　她猛地看向卫掌柜：“嘿嘿嘿，卫二叔。”

　　卫掌柜见崔瑗杏眼弯弯，笑得格外讨人喜欢，心里暗道不好：“呵呵呵，昨日教了大江盘账，也不知他算数怎会那般差，我还是再去看看账册。”

　　他正待开溜，身形却是一顿，低头看到被拽在崔瑗手心里的袖子，对着那张与崔平远相似的笑脸，只能摇头坐了下来。

　　且听她说得如何好听，自己不应便是。

　　崔瑗对着卫掌柜倒也没有直白，只说自己想了一个饮子，可热可冰，可甜可淡，简直是外带圣品小娘子最爱。如今牛乳到位，只欠东风——好茶。

　　卫掌柜没想到崔瑗要对自己的宝贝下手，不由得瞪向她。

　　崔瑗对茶叶无甚讲究，却也知道好喝的奶茶，必得用上好的红茶。毕竟这奶茶的受众不会是平民百姓，或者说最大的受众不会荷包太薄。

　　便如饭馆外带的常客，衙役们总是少数。那些大人们吃得不错，倒会带上几份与家人分享。

　　这便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而那些达官贵人，舌头也比寻常人更伶俐些，茶叶好不好，也至关重要。

　　先前因着牛乳难买，她也没想着做奶茶外卖，手头一时便没有好茶可用。至于家里的阿爹，嗯，他们爷俩口味类似，对于茶叶都不算热衷。

　　如此这般，也就嗜茶如命的卫掌柜能出借一二了。

　　因着崔瑗今日便想煮几份出来，立时去找人买，总归价钱上不好谈拢。卫掌柜被崔瑗磨了近半个时辰，只能肉疼得摸了一罐茶叶出来。

　　“这可是顶级的祁门红茶，你省着点用。”

　　崔瑗捧着茶罐子摆了摆手，自去后厨捣腾了。打开罐子，自有一股茶香喷鼻而来，便是崔瑗对茶叶没讲究，这好厨子的鼻子也是能分辨一二的。

　　难怪卫掌柜这些年都没存下多少月钱，原是银子都换了茶叶。

　　午食未到，一锅奶茶已经出炉，奶香与茶香融洽，倒让卫掌柜没那么心疼了。

　　新事物要写上竹牌前，自家人总得点评几句。崔瑗见评价不错，想了想，招手让卫大江过来：“你给鲁大人送两杯去，再带些他爱买的小食。”

　　待到卫大江出门，崔瑗又打包了几个竹筒，放入用棉布包裹的食盒里，这是专门为了外送保温的。

　　这次是卫掌柜送去了大理寺。

　　崔瑗还记得卫大江说那位谢大人尤爱糖醋里脊，想来喜好偏甜，里头一杯七分甜的，便是特意为他多加了一勺糖，至于其他大人都是三分甜度了。

　　不多时，卫大江已引着熟客鲁大人回转。

　　崔瑗忙从后厨出来，与鲁大人屈膝行礼道谢。

　　鲁大人则笑着摆手：“这倒是我有些私心，与我族兄而言也是好事。”

　　崔瑗新定了采买契约的鲁家庄，便是鲁大人族兄家的庄子，如今后厨里还摆着鲁家庄送来的肉食和些许蔬果。

　　鲁家庄有的食材倒也不算齐全，饭馆仍需到西市采买。只肉食大体是足够了，况且鲁家庄去岁养了几头奶牛，这才是意外之喜。

　　崔瑗又道了谢，这才转回后厨，鲁大人也点起了今日小食。原本卫大江送去的也足够他用做午食点心，只他抬头便看到今日午食的片儿川，忍不住就想点一份尝尝。

　　待到鲁大人点了一份片儿川，那边厢金允等人也跟着卫掌柜进来了，他们与刑部右侍郎鲁大人自是老熟人，寒暄几句后便各自坐下。

　　他们进门手上都捧了那叫奶茶的新饮子，彼此间便心照不宣得点了点头。

　　这便是他们老熟客的优待了，虽不是独一份，可没见新进门的都没有嘛，就是墙上竹牌也未寻见。

　　自从崔瑗接手，这午食吃汤饼倒是头一回，因着前几日他们已知晓这片儿川的做法，今日便了然得问道：“这是挂面吧。”

　　鲁大人自也发现这汤饼不同以往，待到一碗热乎乎的片儿川下肚，也跟着卫大江去后院看着满院子的挂面长长见识，也知道了今日暮食的主食乃是院子里那烤炉头一回儿出炉的蜜烤鸡翅。

　　光听着便能让人流下满地的口水！

　　这次结账，鲁大人倒未似往常一般打包些小食，毕竟他的公房里还放了许多，都是今日送去的谢礼。

　　“今日暮食给我留个好位，我带我家大娘子同食。”

　　金允等人用完了午食，回了公房还在回味那片儿川的味道。

　　“听闻这是杭州府的特色，原来不加辣子的汤饼也能如斯美味！”金允砸了砸舌，仿佛那笋片炒咸菜的鲜美还留在唇齿之间，“也不知道暮食的蜜烤鸡翅得有多香，明日我倒可以劝劝崔师傅，早日加进外带单子里。”

　　这几日问了口供，那些个世家里小郎君小娘子可不好对付，今日下衙得归家洗漱换身衣衫，再与家人共进暮食。

　　毕竟今岁二月初二，他又没空陪着家人出去踏春，已被大娘子揪了数次耳朵了。

　　暮食尚未开始，鲁大人便已到了，进门时，他虚扶着一位妇人的手，两人一道跨了进来。

　　崔瑗也出来见了礼，见鲁家大娘子目光温和，年岁与鲁大人相当，脸上有几道细纹，却难掩颜色。

　　年轻时，定是个端庄貌美的小娘子。

　　打了招呼，崔瑗便也回转后厨，暮食比起午食来可要忙碌许多。

　　鲁大人则熟门熟路得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拿出帕子细细擦了竹箸递了过去：“你可别以为冷清，我是特意早些带你过来抢位置的。虽则我也订了位，总归来得迟了，也不好指着哪桌让座。”说着，又点了竹箸碗碟，“虽是个小饭馆，但比之大酒楼还要干净，我是怕你不习惯，所以再擦了一遍，实则我一人是不擦的。”

　　鲁大娘子收回打量的视线，笑着点头。

　　如此小饭馆，确实是第一次，坐下来时自是有些不习惯的，只是柜台那边墙上的小食，她大多熟悉，已是吃了多次，对这顿暮食也有十二分的期待。

　　虽然鲁大人很少来用暮食，可他总结寥寥几次经验，今日便赶了个早。

　　不过二刻，大堂的八张方桌已坐满了人，彼此打了招呼，不是衙门老熟人，便是荣记小馆里的老熟客。

　　几人来得迟了，便和同僚打了招呼，一起拼了桌子。

　　鲁大人那桌倒是清静，倒也有人想与他拼桌，可见着鲁大娘子，踌躇了下，便没唐突上前。

　　卫大江自也忙得不可开交，卫掌柜也帮着端菜。

　　此时门外又进来一人，似是对申正已满桌的现状有些意外，站在那里没动。

　　卫大江余光已瞥见，嘴里喊道：“客官稍待。”

　　店里熟客居多，对于这种情形已是司空见惯，倒也不会觉得怠慢。毕竟他们来此，便是不愿怠慢自个儿的肚腹，愿等便会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性急的，也只能哀叹着明日赶早。

　　倒是最里头的鲁大娘子已笑着招手：“阿琤，可愿拼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