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有点奇怪》子之间

6、熊（5）

　　周末过去，热闹的步行街又清净下来，几米之隔的杂货店，更是静得只听得见键盘噼啪的声音。

　　“老板，你今天不出去？”忍了又忍，宋正阳还是没忍住，双手一停，键盘敲击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

　　“对啊，不出去。”玩了一早上的秦白终于舍得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一会儿，十分给面子地抬眼看向了宋正阳：“写论文啊？加油。”

　　看着对方一脸事不关己，宋正阳面孔一阵扭曲，最后长叹一口气，又将手放上了键盘。

　　好不容易改完了论文，宋正阳解脱地关上电脑，下定决心在下一次和导师开会之前，再也不要开电脑了！

　　“写完了？”这边宋正阳电脑刚合上，那边秦白的声音就冒了出来：“走，出去吃饭，我请客，就当是迎新了。”

　　前一秒还沮丧的宋正阳精神一震，马上拿着外套跟上了秦白的步伐。脸上一扫写论文时的苦大仇深，笑容洋溢地关上门，三两步追上站在阳光下的秦白：“老板，那么给面子？还请我吃饭。”

　　秦白：“我唯一的员工，那不得多给些面子？”

　　*

　　拥有了智能手机的秦白终于跟上了二十一世纪年轻人的步伐，拿着手机在软件上叫好了车，带着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的宋正阳来到了一处家常菜馆。

　　下车打量了半晌，宋正阳狐疑的目光反复落在秦白身上。也不是说家常菜馆不好，只是专门关了店坐了半小时车，奔着目的地而来的这家店，着实不像是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样子。

　　秦白输完密码付完钱，一抬头宋正阳还站着没动：“愣着干嘛？进来啊。”

　　“来了来了。”宋正阳殷勤地过去帮秦白推门，小声问道：“老板，这家店是不是很好吃啊。”

　　“不知道。”秦白漫不经心地在空荡的店里扫了一圈，径直走向了临街靠窗的位置：“我也是第一次来。”

　　宋正阳跟过去坐下，太阳直剌剌地挂在了他的脸上，皱起眉，眯起眼，他的声音委屈起来：“没来过还那么大老远跑来吃啊？”

　　“人总是要勇于尝试。”秦白漫不经心回复着，朝窗外看了两眼，然后又看向宋正阳，示意对方站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吗？”

　　宋正阳一脸莫名，只见秦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把他拉开两步，坐在了他刚才的位置上。

　　“嘿老板，你这是怕我被晒到吗？我没事儿！春天的太阳不晒人！”

　　秦白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眼已经坐好的宋正阳，脸上看不出表情：“你还是注意点吧。”

　　宋正阳：“......”
　　明明秦白什么也没说，他怎么感觉好像又说了很多？

　　服务员把菜单送了过来，秦白让宋正阳一个人点了菜，等待菜上的间隙，秦白一反早上沉迷手机的状态，一直专心地喝茶，偶尔看看窗外。

　　老板不玩手机，宋正阳这个员工也不太好意思拿，吃人毕竟嘴短，只好一直没话找话试图活络一下气氛。

　　秦白有一搭每一搭地回着话，在喝了三杯茶之后，他看向窗外的目光突然停住了。

　　宋正阳艰难地转身回头，试图找到秦白在看什么。

　　这并不困难，因为声音已经顺着通气口传了进来——

　　“李政！你给我放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静静，你听我解释！”

　　一对拉拉扯扯的男女就在窗边不远，正顺着路往这边走来。

　　宋正阳眯起眼睛，人影模糊的边缘一下清晰，熟悉的感觉也瞬间找到来处——正在拉扯中的女方正是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顾客。

　　就这片刻，静静已经走到了窗边，她一扭头就和宋正阳对上了视线，宋正阳扯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转回了头。

　　之前她说梦到未婚夫出轨，看现在这样子，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吧？

　　宋正阳连忙端起茶水，顾不得烫，一口吞了下去。

　　外面的声音弱了下来，宋正阳也不敢回头看，只能又给自己倒了杯茶，还顺带着把秦白的杯子填满了。

　　“秦老板，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宋正阳一扭头，眼睛都睁大了。
　　刚刚八卦的主人公就站在他的面前，抱着一只半人高的白熊。

　　看看静静，又看看秦白，宋正阳满心疑惑地顺着秦白的动作又移动了自己的位置，给静静空出一个座位。

　　静静抱着熊坐下，不复刚才在外面的尖锐，整个人陡然沉寂下来。

　　秦白拿起一个杯子，倒了杯茶，七分满，推到静静面前：“董小姐，早点认清别人，是好事。”

　　董静眼眶一红，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透亮的眼中滚落，沾湿了白熊眼侧的绒毛。

　　秦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又将纸巾推到董静的面前，安静地等待对方发泄自己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服务员过来上菜，董静才止住眼泪：“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满满一桌子菜上齐之后，宋正阳也从董静的口中知道了原委。

　　一年前董静的母亲住院之后，天天都去医院陪伴母亲的董静认识了医生李政，两人很快熟识起来。半年前董静母亲去世，李政的体贴温柔让董静十分感动，答应了与李政交往，并于三个月前定下了来年的婚约。

　　“谁知道他居然一直出轨！今天我撞见的还不是我梦见的那个！谁知道他有几个女人！”董静越想越气，抱着白熊的手都攥紧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董小姐，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费心。”秦白舀了一碗鱼汤放在董静面前，笑容浅淡，语气温柔：“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秦老板。”董静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秦白身上，刚刚还激动的情绪瞬间就平缓了下来：“你说得对。”

　　宋正阳扯出干笑，拼命往嘴里塞着饭菜，生怕旁边陷入奇怪磁场的两人注意到他。

　　董静不再激动，还得到了安慰，一顿饭除了宋正阳，大家也算吃得愉快。离开餐厅站在街边，董静依依不舍地将手上的白熊递向了秦白：“秦老板，你这只熊真的不能卖给我吗？”

　　“这只熊并不适合你，你应该去找一只自己喜欢的。”

　　顺着秦白的话声，宋正阳感觉对方似乎有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一激灵，福至心灵，马上接过白熊，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就感觉到秦白的视线移开了。

　　董静垂下眼，和宋正阳怀里的白熊对上视线：“这只熊和小时候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模一样，看到它我就好像看到了妈妈。说不定这只熊就是妈妈送来保护我的，所以我才会一直做那些梦。”

　　秦白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株宋正阳眼熟的白花，递给了董静：“逝者如斯，如果你母亲知道你这样一直沉湎于过去，也不会安心的。这段时间的梦，你就当做是你母亲对你最后的保护吧。”

　　董静又一次红了眼眶，她匆匆垂下头，“我知道，我还要去上班，那我就先走了，再见。”胡乱地道了别，含混的声音中夹杂着哽咽，秦白没有再说话，目送对方的身影迅速远离了。

　　“老板。”等董静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宋正阳幽幽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卖出去的商品怎么又被送了回来？秦白看起来和董静还认识的样子？还有今天这顿饭，说是请他吃的，但这样子分明是和董静约好了吧！宋正阳心里满是疑惑，亟待解答。

　　秦白掏出手机，目光黏在屏幕上一动不动：“我与董小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成了朋友。”

　　“......”

　　*

　　下午两点，心力交瘁的宋正阳回到了宿舍，把一沓厚厚的打印材料重重放在了贺飞沉面前。

　　“你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推了下眼镜，贺飞沉拿起自己刚被打印出来的论文。

　　贺飞沉桌前的多出来的那张椅子一直就没被搬回原位，宋正阳一屁股坐下，满肚子怨气：“就我那老板！差别对待！你懂吗！对着别人，不要难过，不要伤心，那叫一个温柔和体贴，如果鸡皮疙瘩是工伤，我拿到的赔偿都能原地退休了！对着我呢，连句话都懒得开口说！”
　　“这还是个人？”

　　“不是人！”贺飞沉深谙打工族工作后满心急需抒发的怨气，不需要安慰，不需要解释，他只需要不断的附和，就能最大程度帮助社畜调节自己的情绪。
　　这是宿舍里唯一还没工作过的学生党，在其余饱受实习摧残的室友的荼毒下，总结出来的生存之道。

　　宋正阳：“说的好听，什么请我吃饭，迎新。呵！明明是和别人有约在先，我就是被拉过去干苦力的！他这是在白嫖我的劳动力！”
　　贺飞沉：“真是周扒皮！”

　　宋正阳换了个姿势准备接着控诉，手机却突然震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嘴角瞬间扭曲。

　　老板：【对了，今天收拾一下，明天出差。】

　　要说的话瞬间咽回去，宋正阳握着手机的手都用力得泛出白色，两个打字的指头滑得飞快——【出差那肯定是不行的，我还要上课，还要写论文，做不了这个活儿，你自己去吧！】

　　还没来得及按下发送，又一条消息从聊天框下面冒了出来。
　　老板：【有加班工资。】

　　刚才被打出的字飞快的消失，眨眼又有两个字被打了出来，出现在聊天框上：
　　【好的！】

　　在旁边围观完这一通对话，贺飞沉默默转身，戴起了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