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月照痴情路》一梦长

2、倾慕人家就去追啊

　　月明珠早膳未吃便匆匆忙忙出门卖字画，等清扫好砸的乱七八糟的摊位，不知不觉晌午过半。
　　要了三两酱牛肉和一壶小烧酒，吃着大碗阳春面，四处的人围着指指点点，不用想都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无非是违背诺言，不讲道义之类的话语，月明珠一一拱手微笑回应。
　　乔木找到最热闹的人群，掐着腰站在月明珠面前，气喘吁吁问道：“月老爷，我家小姐病了，何时方便去看看？”
　　多次登门被李府管家拒之门外，现在不想去反而又来亲自请她去拜访，李府的人真是有意思。
　　月明珠指下眼前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慢悠悠的小口品尝，“且等着，这碗面刚上呢。”
　　如今名声劣迹斑斑，要不是经常和李香君来吃，今日定是吃不上。
　　乔木赶走七嘴八舌的人，摆手叫来小二哥，付好银两把剩下的当赏钱。
　　月明珠咽下口水，这赏钱都够她在这里包吃一个月了，什么时候乔木也能给自己些赏钱？
　　伸手讨要道：“小乔木，老爷我的呢？”
　　乔木知月侯爷喜欢和他打玩笑，弯腰伸手请笑说：“月侯爷不要为难小的，我家小姐已经在府上布好了您喜欢的吃食，只等您回去呢。”
　　李香君会好心等她？
　　“我摊上的字画……”
　　“月侯爷放宽心，乔木已经备下人提前收下，一并带入府中。”
　　月明珠对乔木满意点点头，别看眼前的小正太呆萌，人小鬼大，办起事来机灵着呢。
　　她倒要看看李香君耍什么招，抹下嘴，“那还等什么，走啊！”
　　月明珠拽住乔木衣领一路小跑到李府，站在门前不敢踏入，见到他该怎么说。
　　说她已经把亲退了，跟她回月侯府？
　　带一个大女人回府算什么本事？
　　现在甭管了，此时脑海里满是吃的，问道“有红肉锅子，玉竹心子 、丁香鸭 、东坡墨鱼 、烟熏排骨 ，炸花仁腰块、瓤甜椒 、腐皮虾包吗？”
　　“都有都有。”乔木挥手豪气，歪头得意扬扬又说道：“只要是月老爷想吃的喜欢吃的我家小姐都备齐了，不想吃的桌上一道也没有，等着您赏脸呢！”
　　月明珠踏入屋内李香君捂嘴咳嗽，脸色过分煞白，像是大病一场。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坐在桌前独自摇腿，自投狼窝，此刻想跑。
　　“站住！”
　　月明珠：“……”
　　李香君又瞥眼道：“人都来了，跑什么？”
　　“香君真是病了，我发誓这次绝不跑，你让他们快点儿放开，不是说好一起用膳吗。”
　　月明珠咽了下口水，眼前美食繁多，肩头被五大三粗的男子压制动弹不得，明摆着折磨人，委屈的揪住李香君长衫不放手。
　　“你俩……轻点按她。”
　　月明珠拿起茶盏的手指骨节细长，李香君缓和后咳嗽一声坐下，果断撇开头，胸口砰砰直跳，忍不住微微动容。
　　“我找你可不是简单的来吃膳，吃完你得……”
　　她就知道不会如此简单，不等李香君把话说完，补充道：“嗯，我来吃膳是其一，吃完香君得跟我回府。”
　　“月明老爷可会娶我？”
　　“不会！”月明珠一口回绝。
　　见李香君脸色极其不好，从期待到垂眸，跑过去捏肩安慰道：“莫要胡思乱想，皆为女子，我如何能娶得了你？”
　　玩笑开的一点都不好玩，这么多年李香君救过她无数次，两人已经患难成姐妹。
　　“你不娶我，那你娶锦二公子。”
　　什么不提，单提这个，存心给她添堵，甩掉李香君的手。
　　退婚的事儿她还没找他算账，这会儿又提，逗她玩呢？
　　“李香君你莫不是疯了，病了一场脑袋瓜子也烧傻了不成？”
　　事情经过一闹，外面人都说月明珠高攀锦家，锦二公子瞎眼，苦苦等待换来狠心人。
　　从小到大身旁所有人都逼着她应该往前走，母亲如此，父亲如此，现在李香君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应该娶了锦府二公子，从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问她是否真的愿意。
　　“我是有病到才出点子叫你去退婚，你竟真去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李香君把玩手中的竹筷，眼里闪过一丝玩味，随即望其冷冷一笑。“既然这么听我的，我让你娶我，你怎不娶，知不知道锦二公子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咳……”
　　李香君的话语一开始温柔和气，到最后直接怒吼出声，一口气没提起来，虚弱的手扶凳子，咳的眼泪直流，蹲下地上锤打胸口能让自己好受点。
　　亲事已经闹到这番田地，谁劝都不好使。
　　大家都是成年人，娶不娶锦府二公子他着什么急，倾慕人家就去追啊，找她闹何小性子。
　　月明珠俯身拍李香君后背，扶起他道：“香君别难过，锦府二公子的情我难相承，至于说对我所作所为，这么多年不是没听说过。
　　我反而一点也不感动，甚至觉得累赘，不能给人希望又带来失望，就算他再死心塌地，我一个胆怯之人也担待不起，现在亲事已退，再说无益。”
　　难相承……
　　这三个字让李香君眼眸瞬间黯然落泪，恨的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胸口难受似乎裂开，咳的更加厉害。
　　多年相处她心若磐石，是个不开窍的愚木头。
　　月明珠叹气，桌上多好的膳食看出花大心思，盘盘皆是她喜欢的，一闹腾没心情再吃，四周气氛凝重诡异，鬼地方待不得。
　　李香君脸色阴沉，气煞他也，亲自答应的事情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话。
　　月明珠站起甩袖离走，还差一步就踏出李府院子，李香君顾不上太多，追上去把月明珠紧紧抱住。
　　李香君咳到不行，那人也不管自己，擦泪昂首问，“月明老爷不是要说要带我入府吗？”
　　一个灼热的温度从月明珠后背传来，顿停下脚淡淡一笑：“你总和我提锦府二公子，要是真喜欢人家就去追，莫要再这样折磨自己，就算你把他娶回来，大不了我们三人结拜金兰之契，我定不会对你一样欺负他。”
　　背后之人还在间歇咳嗽，月明珠转身抱李香君入怀，多少次的离别，他都会追出来像此刻一样从后背抱住挽留，只可惜月明珠没有一次回过头。
　　这次却比每一次抱的都要紧，感受李香君多年的苦涩，她不是毫无感情，而是不想去深陷其中。
　　皆为痴情种，相望隔山海，化作意难平，她不能杀了一个人，再负一个人。
　　“所以月明老爷只会欺负我是吗？”
　　李香君仰首反笑，眉宇泛有英气，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两眼哭的红肿。
　　月明珠好说歹说，先安慰再说，终于把李香君哄笑，十分心虚道：“不会，说不定可能会……”
　　李香君畅快，拿起包袱甩给她，“月明老爷，我们走吧！”
　　月明珠接住放在手中高抛，在腕上转过几圈，捏了又捏。
　　“香君拿的是些什么，如此轻快，恐怕日后懒得再来李府……”
　　李香君拽过月明珠手中的包袱独自上了马车。
　　“管我拿什么，只要我人在就够了，偌大的月侯府还缺我衣衫不成。”
　　月明珠被怼的哑口无言，别问，她还真缺！
　　不然为何大小酒馆不去，偏偏只能去吃六个铜板的阳春面。
　　京城虽好，却没有大把票子享受，引以为傲的字画不值几两银两，还真的不能三天两头给李香君买新长衫。
　　“香君，不如再多拿些，我下去看看，是不是有东西遗忘……”
　　“不准动！你且安心坐着。”
　　月明珠不敢乱动，李香君随后吩咐几句，乔木小小的身体艰难的搬来一个雕花木箱，这才满意的挥手让使女赶车。 　
　　一路上月明珠掀帘两次，这张可恨的脸，路人看了都咬牙切齿。
　　几个大一点的男子不管手中的东西是硬物还是软物，统统甩手砸来，旁边还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搬起比他还重的石头要往这边扔，逗的李香君捧腹大笑。
　　李香君打掉月明珠的手，整理好帘幔，扯了扯唇角，摇头道：“你看，杀你的那些女子的冷剑并不可怕，可怕是世间男子们的仇恨。”
　　两人站在月侯府门前，李香君还在肆意大笑，显然十分得意。
　　月明珠莫名觉得刺耳。
　　月父小心翼翼探头朝两人身后观望，闭府三日，门险些被过路人踢坏。
　　“怎么就你们两个，明珠没去找锦二公子？”
　　月明珠揣着明白装着糊涂，拉过旁边人先容道：“父亲说什么锦府二公子，这是李香君，以后就住咱府上不走了。”
　　李香君一进内院，四处扫荡一周，视线落到一处，痴痴望向树上红双喜，月明珠和墨主君说什么他都未曾听清。
　　“那是自然，这人老爹识得，你不用引见。”
　　月父摆手，他里屋就有李香君一副画像，信了一个老财迷的话，说挂上就能财源滚滚，福运当头。
　　等李香君回过神来，手臂一阵酸痛，不用看都知道是月明珠掐的。
　　再望身旁多了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头簪松间月，身上有一股不同于世家男子的兰麝木香味。
　　一场宫宴，皇帝赐婚，万府小公子与老月侯喜结连理，可谓艳煞旁人。
　　世人称赞“焉郎墨玉，举目双绝”指的便是眼前这位。
　　李香君弯腰一礼：“晚辈香君，墨主君金安！”
　　月父激动上前围看两圈，一顿猛夸，“离远一瞧英姿飒爽，凑近一看英姿焕发，细品眉清目朗，傲气超群，好一个温柔如玉，真是好孩子啊，香君别客气，权当是自己府上！”
　　看父亲行为举止太过夸张，月明珠左右为难，事情棘手有些难以应付。
　　李香君是长的不错，符合女子的标准相貌。
　　池塘上倒映出她的身影，玉软花柔，手如柔荑，挽袖间肤如凝脂，条条框框像个娇养的世家公子，月明珠气的要死。
　　她怎就长了一副男子相貌，偶尔装下英武都不行。
　　“小乔木！”李香君笑逐言开，从容自若的拍两下手。
　　乔木听到吩咐，跑来打开，双手举着木箱献了上去。
　　月父两眼放光，一层层的金银细软绕的眼花缭乱，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差点感激涕零地掉下眼泪。
　　终于有人懂他了！
　　别看细软个个纤细，皆为上上品，不枉他把毕生所学的那些文人墨客的高雅词汇，能用的都用上了。
　　月明珠无语凝噎，父亲为人瘦弱，这些自是配极了他，李香君倒是懂得拿捏男子心思。
　　无功不受禄，此礼接不得。
　　月明珠似笑非笑地大力夺过，盖住木箱，归还予乔木手上。
　　一礼告退，不再看父亲错愕的神情，一手揽着李香君越过。
　　月父轻咳一声表示些许不满，到手的票子就这样轻飘飘没了。
　　想起还未成的正事，生怕月明珠听不到，大声喊道：“风清月朗的锦二公子你不哄了吗？他哪里不好，我可满意的很，到底有没有去哄啊？”
　　“没有！父亲有这闲功夫，喜欢就娶他回来好了，省的日思夜想，正好喜庆的东西还挂着，趁着年轻把人娶回来好好一起享清福，指不定晚年有他在，总比我靠谱。”
　　月明珠说完一脸笑嘻嘻，被李香君娇羞含笑地拧下腰，一跃而起，躲得老远。
　　“没大没小的调笑你老爹，人家的儿贴心温暖，你怎么净学会损心呢？我碰到你是我自认倒霉，锦二公子碰到你怕是上辈子造了孽，什么人能碰到你，一定是天黑摸瞎崴了脚……”
　　身后是墨主君骂骂咧咧得说教声，李香君笑容直达眼底，忍不住弯腰大笑。
　　外面传言墨主君有趣，竟不知如此有趣。
　　月明珠腰窝阵阵酸痛不已，李香君身体病弱走个路东歪西倒的，生病了还有力气大笑，她不得不佩服。
　　“我父亲这人就这样，离远点便是，我可提醒过你了，以后你人在不在府上我不知道，但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大把的票子肯定不在，到时净身出户可别怪老娘没有提示过你。”
　　父亲哄人自有一套说法，真本事还未拿出，不容小觑。
　　相处二十多年，父亲娇生惯养是没错，可她作为女儿，根本看不出父亲是个世家大公子，反而更像一个街井市民，要不是大名鼎鼎的万府还在，月明珠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自己这双眼睛。
　　李香君甩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半步，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稳，挑眉质问：“你安的什么心，我们相识那么久，门都没踏过，你一次都没邀我来过府上，好不容易进来了，就想赶我走？”
　　月明珠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力道放得极轻，生怕碰碎了这病弱的身子。
　　“你这脑子想什么呢？站稳点，我跟你说的是票子，跟赶你走没关系。”
　　李香君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漫不经心，抬手随意挥了挥。
　　“这有何难？那东西我多的是，改日我就找人把你这府上大大小小都修缮一遍，屋顶的瓦换了，墙也重新刷一遍，再添上些新的桌椅摆件，看着也令人舒心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修缮一座宅院就像买蜜饯那么简单。
　　月明珠看着他这副富家子弟的模样，不禁感叹：“香君豪气，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寒舍陋室自然比不得你李府金碧辉煌，你那府上桌椅，案台边，恨不得把金子当成青砖垒在墙上，听我一句劝，树大招风容易身处异处，虽说我清贫，好歹不受胁迫。”
　　李府在他手里只不过是一个身份摆设罢了，算上去还真没住过几日。
　　李香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锐利了几分，直直地看着月明珠。
　　“你敢说你不受胁迫？那追杀你的一群人，又是从哪来的？若不是我赶得巧，你现在怕是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提到这事，月明珠下意识地缩了缩头，脸上露出几分后怕，语气也变得没好气起来。
　　“我哪知道，她们要杀我做什么？我又没得罪谁，除了每天去街上卖卖字画，买买东西，你知道的，我几乎不与外人打交道。那些人上来就动手，连句话都不说，简直莫名其妙！”
　　说完又忍不住皱起眉，腰窝的酸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让她忍不住轻轻揉了揉。
　　“你啊，可否有点志气。”李香君轻笑出声，“我虽文采差你千万里，谁让我会行商来票呢，除了这些臭铜我一无所有，可不得好好显摆一下，指不定有这些票子你父亲还能高看我一眼，算起来，划算着呢。”
　　“让我父亲高看你干嘛，认你为女，你就打着这个算盘得嘞！”
　　月明珠侧头摸着下颚思考，郑重说道：“好像也不错，替我父亲养老哪一个都比我颇多，思来想去老娘难以自处啊！”
　　李香君梨涡浅浅然，无奈摇头：“你就悠哉悠哉，自得其乐，有我在，自有人为你善后。”
　　两个人打打闹闹，不知不觉走到了内院，把李香君安置后面偏院，中间隔着她的院落，尽量让父亲和李香君少接触为好，谁想找对方闲谈起码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