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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小乔木都能坐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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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珠松开手中的栀子花,将花瓣仔细纳入怀中锦袋,眼看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暖意融融。
驿马似也贪恋日光,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官道两旁的树木长得愈发茂密,风一吹,带来草木的味道,前路漫漫,不知要跋涉多少时日。
“家主,前方有家琼林阁,小的问过往来客商,醉鸡、糖醋鲤鱼、水晶虾饺皆是招牌,另有菌菇汤滋补暖心。”
笙奴骑着马跟上来,侧身对月明珠和李香君躬身说道,言辞间始终恭谨,目光不自觉扫过两人神色。“赶了一上午路,恰逢正午,日头最毒,不如在此用膳,稍作歇息,也好避开午后的酷暑。”
李香君亦勒住缰绳,抬眸望了望天际,日头正悬在头顶,金光刺目,热浪顺着风卷过来,便转头看向月明珠。
“也好,日头灼人,歇片刻进食再行不迟。月明老爷,意下如何?”
月明珠抬手轻轻拍了拍马脖子,掌心触到马鬃的柔软,眼底漾着难得的轻快。
“都听香君的。活了二十多载,总算有机会踏出京城这四方天地,趁这用膳的功夫,正好瞧瞧沿途的风土人情,也不枉此行。”
李香君闻言低笑出声,伸手替她拂去肩头沾染的草屑,调侃道:“原来咱们素来沉稳自持的月侯爷,也有这般像孩童般好奇的时候。往日在京城,你总说外头皆是俗务缠身,不值一提,如今倒这般盼着瞧风土人情了。”
月明珠心中微动,想起在京城的日子。
日日天不亮便起身研墨挥毫,待晨光熹微便奔波于市井巷,一手笔墨耗尽心力,换不来多少银两,勉强够她自己的用度,即便如此,她仍要守着侯府的规矩体面,那般辛苦忙碌,连喘息都要掐着时辰,哪有半分闲暇出京?
所谓侯府荣光,于她而言不过是层层枷锁。
她也曾一度迷茫过,彷徨过,无数个深夜独自坐在灯下潸然,望着满桌堆积的字画,一遍遍追问自己,这般日复一日的坚持,究竟有何意义?难道这一生,就只能在笔墨与规矩间,耗尽所有光阴?
所谓侯府荣光,于她而言不过是层层枷锁,将她困在四方院落与市井烟火的夹缝里。她也曾迷茫彷徨,无数个深夜独坐灯下,望着满桌字画潸然泪下,一遍遍追问自己:这般日复一日的坚持,究竟有何意义?难道这一生,就只能在笔墨与规矩间耗尽光阴?
那时她甚至以为,那些山川湖海、风土人情,不过是她话本里所写的虚妄传说,而自己连抬头仰望的机会都没有。
思绪回笼,月明珠反而抬眸迎上李香君的目光,眉梢微挑。
“在京城时是没机会,如今有香君相伴,外头的俗务,倒也成了趣事。难不成香君要笑我少见多怪?”
“不敢。”李香君眼底笑意更深,握住她的手腕,“能得月明老爷青睐,陪你看遍沿途风景,是我的福气,只是往后见了些寻常乡野景致,只怕咱们老爷要挪不开眼了。”
月明珠轻轻哼了一声,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少取笑我,快些走吧,我倒要看看,这琼林阁的菜,是不是真如笙奴所说那般可口。”
三人翻身下马,将马匹交予琼林阁门前的伙计看管,特意叮嘱好生添料饮水,检查马鞍缰绳,才径直入内。
晌午时分的酒楼格外热闹,满是往来客商的谈笑之声,南来北往的旅人齐聚于此,有的高谈生意经,有的闲聊各地见闻,正是探听消息的好时机。
店小二见二人衣着不凡,腰间皆有佩剑,身后的书童穿着不似寻常仆从,连忙上前躬身相迎。
"客官里面请,楼上有雅间,清净雅致,可避楼下喧闹。"
三人随店小二上了二楼,雅间里窗明几净,推开窗,便能看见官道旁的绿树和往来的行人。
笙奴接过菜单,先递到李香君面前:“主君,您看看想吃什么?招牌菜有醉鸡、水晶虾饺,还有老爷爱吃的糖醋鲤鱼。”
李香君笑了笑,将菜单推至月明珠面前:“月明老爷先选,拣你爱吃的来,再备壶冰镇酸梅汤解暑,一路骑马,定是渴了。”
月明珠浅笑着扫过菜单,又推回给笙奴,温和道:“便按你家主君方才说的,招牌菜各来一份,再加一碟清炒时蔬便好。酸梅汤要两壶,一壶冰镇,一壶常温,笙奴一路辛苦,也该喝点解暑。”
“是。”笙奴应声报菜,“醉鸡、糖醋鲤鱼、水晶虾饺、菌菇汤,再加一份特色酱鸭与清炒时蔬,两壶酸梅汤,一壶冰镇,一壶常温。”
“好嘞,客官稍候,菜式即刻便上!”小二应着退了下去。
月明珠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中萦绕着月滢舟临别的话。
局势复杂,万事小心,切勿轻举妄动。
李香君察觉到她神色微沉,伸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碎发,将身旁的蜜饯碟推至她面前。
“别想太多,先吃点东西垫垫,中午日头毒,歇足了再走。离靖州尚远,有的是时间准备,一路上或许能探听些有用的讯息。”
月明珠睁开眼,迎上他温柔的目光,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又递了一颗到他唇边,“有你在,我很心安。”
李香君张口吃下,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未发一言。
不多时,门被敲响,店小二端着菜式进来,刚推门便愣在原地。
只见笙奴身着上等服饰,却站在两位主子身后,垂手侍立,虽面前亦有碗筷,竟是要一同用膳,却丝毫没有要落座的意思,这般恭敬模样,倒让店小二有些不知所措,手中的菜盘微微一顿。
李香君抬眸看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把菜放下。”
“是、是!”
小二连忙回神,赶紧把菜摆上桌,眼神还忍不住偷偷瞟了瞟笙奴,见他神色坦然,只是安静地等着,并没有半分逾矩,心中越发诧异,寻常人家的书童,怎会有这般气度?
却不敢多问,匆匆说了句“客官慢用”,便慌忙退了出去。
菜式陆续上齐,醉鸡金黄,酒香浓郁,糖醋鲤鱼外焦里嫩,酸甜适口,水晶虾饺皮薄馅足,入口满是鲜虾的鲜嫩,菌菇汤鲜香醇厚,饮之暖心。
笙奴先取公筷,夹了一枚虾饺放入李香君碗中,“主君,您尝尝,极为新鲜,虾肉饱满。”又用公筷给月明珠夹了一块糖醋鲤鱼,“老爷,这鱼刚出锅,您慢用,小心烫。”
做完这些,他依旧垂手侍立在一旁,目光低垂,不敢有丝毫懈怠。
“笙奴,坐下一同用膳吧,一路辛苦你了。”月明珠放下筷子对他道。
笙奴连忙一礼:"谢老爷体恤,笙奴怎能与老爷、主君同席,小的站着伺候便好。"
月明珠抬眸看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小乔木都能坐得,你为何做不得?"
"让你坐你便坐!"李香君开口,"一路同行,不必如此拘谨,况且你若不吃饱,下午怎有力气赶路?"
笙奴愣在原地,看看月明珠,又看看李香君,见两人神色坚定,又看了看月明珠鼓励的目光,只好再次躬身行礼:"谢老爷,谢主君。"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只敢半个屁股挨着椅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小块醉鸡细嚼慢咽,嘴角始终保持干净,一举一动,依旧带着几分恭谨。
三人吃得很舒心,一路的疲惫在美食面前渐渐消散。
"老爷,主君,方才在楼下听闻客商议论,近来官道不太平,有匪帮出没,劫掠了好几批货物。”笙奴放下筷子,神色认真,目光不自觉地留意着李香君的神色。
月明珠夹菜的手微微一顿,"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匪帮叫快活林,盘踞在京城外的黑风寨,人数不少,个个凶悍,官府多次派兵围剿,都没能将他们铲除,反倒损兵折将,到后来,官府索性就不管了。”
笙奴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些官员模样的人,经常在靖州和快活林之间来往,行踪诡秘,似乎有所勾结。不过我们离靖州还远,一路小心些,应该无妨。”
李香君放下汤勺,神色凝重起来,握紧了月明珠的手。
"如此看来,此番前往靖州,想着也不会顺遂。不过好在离靖州尚远,咱们路上还有时间筹划,快活林背后,或许与盐铁案有所牵扯。"
月明珠点头,拿起帕巾擦了擦嘴角:“无论牵扯到何种势力,都需谨慎应对。到了靖州,切勿轻举妄动,先暗中探查一番。有香君在,我不怕。”
雅间门再次被敲响,方才的店小二端着两壶酸梅汤进来,一壶放在冰桶里,冒着寒气,另一壶则是常温的。目光依旧忍不住瞟向笙奴,放下汤壶后,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提醒。
“客官,您的酸梅汤,已冰镇过,解暑正好。看客官们似是要前往靖州,近来前往靖州的人颇多,夜里最好莫要赶路,那黑风寨专挑夜间下手。不过客官们此刻离靖州尚远,一路多加小心便是。"
"多谢提醒。"月明珠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他,"辛苦你了。"
小二接过银子,喜出望外,连忙道谢:"多谢客官赏赐,客官慢用,若有需用,随时唤小的便是。"说罢,又看了笙奴一眼,见他依旧端坐如常,才匆匆退了下去。
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李香君看着月明珠,沉声道:“靖州的情况,比想象的复杂,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黑风寨有官员撑腰,官府不可信,到了那里,我们只能靠自己。”
“越是这样,越要沉住气啊。”
月明珠端起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味道瞬间解了暑气,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那么多人在与我们负重前行,贺知微会暗中联络靖州的可靠之人,阿蔓也会留意朝中动静,她们一旦有消息,便会派人通知我们。况且你那边的朋友也一直在帮忙,我们只需按计划行事,步步为营,总能查明真相。”
笙奴见两人神色凝重,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给他们添上酸梅汤,动作轻缓,不打扰他们商议事情。
他心中暗下决心,到了靖州,一定要多加留意,保护好公子和老爷的安全。
“笙奴,怎么又站着?快坐下继续吃饭。”月明珠察觉到他的拘谨,对他笑了笑。
笙奴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老爷。”说完,才轻轻坐下,拿起筷子,继续进食,只是神色依旧有些恭敬。
“这琼林阁的菜确实不错,是出门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顿午饭。”月明珠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往后到了靖州,怕是没这么安稳的日子了,也吃不上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李香君笑了笑,夹了一块菌菇放入她碗中:“往后即便条件艰苦,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些可口的吃食,不会让你受委屈。”
两人又闲谈了片刻,月明珠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日头。
“休息得差不多了,日头已经向西斜,不再那么灼人,咱们就上路,争取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落脚,避免夜间赶路遇到危险。”
“是,老爷,主君。”笙奴也连忙站起来,“我去看看马,再让伙计给马添些草料和水,检查一下马鞍和缰绳,确保一路安全。”
“好。”月明珠点头。
笙奴转身退出雅间,去安排马匹。
月明珠和李香君也整理了一下衣物,拿起随身的行囊,走出雅间,下楼结账。
三人离开琼林阁时,日头已向西斜了不少,接过伙计牵来的马,笙奴在前开路,月明珠和李香君并肩在后面,继续向西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