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月照痴情路》一梦长

28、别逞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贼寇竟敢拦路劫道，就不怕官府追责，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月明珠强装镇定，掷地有声，试图用言语震慑对方，为李香君与笙奴争取作战契机。
　　“官府？哈哈哈哈！”女匪们轰然大笑，粗鄙的笑声撞在峡谷岩壁上，混着浓雾滚出阵阵回声，满是不屑与嚣张。
　　“在这鬼见愁峡谷，黑风寨就是天！
　　管你是行商富户还是官府差役，到了咱的地盘，就得乖乖留下钱财，守咱黑风寨的规矩！”
　　寒光已至，双方瞬间交手，月明珠虽按在扶光剑柄上，也只能借着马车做掩护，脚步踉跄却坚定地守在车前，眼神死死盯着逼近的女匪，尽量摆出一副高傲凌厉的姿态，实则全靠李香君与笙奴护在身前。
　　偶尔有漏网的女匪冲到月明珠近前，她也只能本能地侧身避让，死死攥着剑柄，冷汗顺着额角悄悄滑落，却依旧咬牙维持着镇定，不愿露半分怯色。
　　锦瑟亦拔剑迎上，身手灵动不凡，剑光流转间逼得女匪连连避让，可他既要护住身前的月明珠，又要分心照看笙奴，招式间难免束手束脚，渐渐落入下风，被数名女匪轮番夹击，逼得连连后退，衣角已被刀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隐约渗出，险象环生。
　　“锦瑟，小心！”
　　月明珠眼角余光瞥见险情，惊声疾呼，下意识想上前阻拦，却因毫无武功底子，脚步虚浮，刚迈出一步就被脚下碎石绊倒，险些摔在地上，踉跄着扶住身旁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眼睁睁看着危机逼近，心脏紧紧揪在一起。
　　既怕李香君应对不及受伤，又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连近身相助都做不到，更怕这一时慌乱，泄了两人隐藏多日的身份，坏了全盘计划。
　　用到来时方恨晚，李香君从前耐着性子教她习剑，常说外面险恶，她总是仗着有他庇护，百般偷懒，如今危急关头，才懂技不压身的道理。
　　若当初认真学些皮毛，今日也不至于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他们跟着她一起遇险。
　　等月明珠回过神，一名女匪瞅准这转瞬即逝的空档，目露凶光，握紧长刀，借着浓雾掩护，从侧后方猛扑而来，直劈李香君后背！
　　李香君只顾着抵挡身前攻势，根本来不及回身，眼看刀刃就要划破衣衫，伤及皮肉，生死一线间，已是避无可避，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冷箭裹挟着破空之声，如流星赶月般从密林深处射来，箭簇精准无误地射穿了那名女匪咽喉。
　　女匪闷哼一声，鲜血顺着箭身汩汩流下，直挺挺倒在地上当场毙命。
　　“谁？！”
　　为首的女匪头目大惊失色，厉声喝问，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大刀猛地横在身前，死死盯着箭来的密林方向。
　　月明珠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冷峻模样，只是悄悄收了几分力道，依旧维持着勉强周旋的姿态，暗自留意着密林深处的动静。
　　这冷箭精准狠辣，绝非寻常之人，究竟是敌是友？
　　树林深处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道矫健的身影如飞燕掠空，从浓密的树冠上轻盈飞跃而下，落地时悄无声息，只带起一阵裹挟着草木气息。
　　他们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束着宽腰带，佩刀挂剑，面蒙深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眸，动作比黑风寨的女匪更加干练迅猛，出手间带着一股久经厮杀的狠辣利落，一看便非寻常江湖草莽。
　　“黑风寨的杂碎，也敢在此造次，找死！”领头人嗓音冷冽，手中长剑已如游龙出水，寒光乍泄间，瞬间便又精准刺穿两名女匪的胸膛，顺势一挑，将人掀翻在地，转瞬间就放倒了数名女匪，鲜血溅起，染红了脚下的碎石。
　　这群神秘人的出现，如同惊雷破雾，瞬间扭转了僵持的战局。
　　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剑法狠辣精准，每一招都直指女匪要害，力量悬殊，黑风寨女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原本嚣张的气焰打散了不少，个个面露惊惧。
　　女匪头目见势不妙，知道今日不仅讨不到好处，甚至可能全军覆没，当即咬牙吹响了撤退的哨子。
　　残存的女匪如蒙大赦，纷纷朝着密林深处逃窜，动作迅捷，转眼就消失在浓白雾气中。
　　月明珠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盯着眼前这群突然出现的恩人，拱手问道：“多谢各位壮士出手相救，不知各位高姓大名，为何会在此地出手相助？”
　　领头的蒙面人并未下马，端坐于马背上，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面巾，深深看了月明珠一眼，目光似有千钧之力，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人心。
　　片刻后他抛下一句话：“此去靖州水深，暗流涌动，有些鱼看着温顺，实则藏着獠牙，害人不浅，我等只是路过的江湖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多问，提醒侯爷一句，黑风寨背后牵扯甚广，有官府势力暗中撑腰，今日她们失手，明日必定卷土重来，手段只会更狠。这条官道走不得了，沿左侧小路西行三十里，有一座废弃山神庙，想必那里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说完不再多言，抬手对身后众人递了个眼色，一行人跪地起身当即翻身上马，很快便朝着密林深处绝尘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几具早已没了气息的山匪尸体，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色渐渐降临，浓雾散去些许，天边泛起沉沉暮色，月明珠不敢耽搁，当即扶着李香君当即按照神秘人的指引，牵着马车沿着左侧的小路向西行进，一路小心翼翼，避开可能的埋伏，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在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前停下脚步。
　　破庙看样子早已荒废许久，屋顶漏着缝隙，墙角长满杂草，庙门却内侧隐约透着一点微光。
　　三人对视一眼，谨慎推门而入。
　　庙内开阔，立着无数高矮不一的山女神像，殿内篝火正旺，一名瘦弱的中年男子正守在火边，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迎了上来，神色恭敬：“老爷、主君，笙奴小哥你们一路辛苦，受惊了。”
　　这人自称老周，是乔木提前安排在靖州本地的暗线，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他熟练地添了些柴火，将温热的茶水递到三人手中。
　　“听你们说，方才出手相助的那伙神秘人，看他们的身手和行事风格，应该是江南长风寨的弟兄，长风寨与咱们素有往来，向来讲义气，看来乔木办事极为利落，早已提前打通了这层关系，为老爷铺路护航呢。”
　　月明珠接过茶碗，坐在破庙的石阶上，目光扫过殿内破败的景象，若有所思。
　　“香君，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这黑风寨的手段，看似是拦路劫财，实则处处透着诡异，不像是单纯的山匪作案，他们人数不多，却精准堵在峡谷最偏僻的路段，还提前备好了迷魂散，显然是早有预谋，专门等着我们路过。”
　　李香君点头，拔出腰间的流光剑，捏起剑刃上残留的一点黑色油脂，放在鼻尖轻轻一闻，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老周凑上前来，目光落在那点黑油上，眉头紧锁，沉声接话：“老爷说得果真不错，主君这剑上沾的也并非普通的刀油，而是透骨香，一种只有靖州边境深山里才有的毒草提炼而成的油脂，涂抹在刀刃上，一旦划破皮肉，毒素便会顺着伤口渗入骨髓，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让人筋骨麻痹，浑身无力，重则危及性命，更关键的是，这种毒草毒性极强，官府早已明令禁止私采私运，整个大靖境内，只有盐铁司的专用库房里才有备案，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拿到。”
　　“也就是说……”笙奴在一旁听得心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又续说道：“这些山匪不仅有官府的暗中撑腰，能精准掌握我们的行程，甚至还能拿到盐铁司管控的剧毒油脂，他们要么有官府的特殊路引，要么……本身就和盐铁司的人有所勾结，拿到了这种特供？”
　　月明珠握紧了手中的扶光剑，不由望向靖州城的方向。
　　夜色中，那座城池的轮廓隐约可见，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压抑感，不由深吸一口气。
　　李香君收回目光，从行囊里取出干净的布巾擦起手。
　　“好一个天衣无缝的官匪勾结，他们今日的目标，是要我们的性命，如果我们真的死在黑风寨山匪的手里，对外只会宣称是路遇山匪，不幸殉职，名正言顺，毫无破绽，上面即便后续想查，也只会查到几个早已毙命的山匪头上，根本牵扯不到背后的人，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够精的。”
　　月明珠抬眼，眼底斩钉截铁：“看来，我们在京城查到的那本盐铁司假账，已经彻底触动了靖州这边的核心利益，戳中了他们的痛处，才会让他们如此迫不及待地对我们痛下杀手，不过，这也恰恰说明，我们的方向没有错，这一关，我们算是走对了，接下来，只会更加凶险，但无论如何，这靖州的浑水，我们必须蹚到底，把背后的蛀虫，一个个都揪出来！”
　　老周在一旁连忙附和，又从包裹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铺在篝火旁，生怕火星燎到纸边，指着上面的标记道：“老爷放心，接下来的路，我熟。明日一早，我们避开官道，走山间小道绕开黑风寨的势力范围，傍晚就能抵达靖州城外的驿站，那里有乔木安排的人接应，入城后也会有专人保护老爷的安全，尽量避开那些人的眼线。”
　　月明珠俯身凑近篝火，目光落在地图的纹路间，指尖轻轻点在靖州城外一处标注着乱石岗的地方。
　　“这处林子地形复杂，最易设伏，明日行经此处时，务必放慢脚步，让笙奴先行探路，不可大意。”
　　笙奴闻言，立刻挺直脊背，沉声应道：“老爷放心，属下定当仔细排查，绝不让任何隐患靠近。”
　　李香君收起流光剑，走到地图旁，目光扫过老周指的那条山间小道，眉头微蹙：“这条小路虽偏僻，却也绕不开黑风寨的外围暗哨，依我看，不如再往南行三里，走那条荒废的猎道，猎道两旁多是密林，便于隐蔽行踪，也能避开那些明面上的耳目。”
　　老周低头思忖片刻，随即点头：“主君说得是，那条猎道是早年猎户们踩出来的，后来野兽渐少，便没人再走，鲜少有人知晓，从那里走，确实比山间小道要安全几分。”
　　月明珠颔首，指尖在猎道的位置轻轻画了个圈，“就这么定了，明日寅时出发，趁着夜色未尽，晨光未亮之际赶路，届时篝火熄灭，不可留下半点痕迹，免得被黑风寨的人循着踪迹追来。”
　　老周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折叠收好，又从包裹里取出几个麦饼和一小袋肉干，分递给三人。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溅起又落下，映得四人的身影在斑驳的山女神像上明明灭灭。
　　李香君借着火光刚将流光剑擦拭干净归鞘，无意间触到肩头衣料的黏腻，才觉方才缠斗间被女匪刀刃扫过的伤口，此刻正隐隐发烫，鲜血已浸透了外层锦袍，晕开一片暗沉的红，按住伤口，眼中闪过寒光。
　　他素来耐痛，忍不住闷哼一声，本想随意裹些布条便罢，转身时却撞上月明珠沉静的目光，那眼神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竟让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
　　“过来！”
　　月明珠已从行囊中翻出伤药与干净布条，捏着瓷瓶，声音比篝火暖意更甚几分，褪去了方才对峙时的凌厉，多了几分细软的柔和。
　　“别逞强，伤口沾了透骨香的余毒，虽未入深，却也得仔细清理，耽搁不得。”
　　李香君微怔，素来都是他护着她周全，这般被她这般细致照料，倒有些局促，耳根悄悄泛红，依言走到篝火旁坐下，微微侧身，将肩头朝向她，动作不自觉放轻。
　　笙奴在一旁收拾着兵器，见此情景，咧嘴无声一笑，识趣地转身去庙门处守着，顺带将老周也拉去查看明日要走的路线，刻意留足了二人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