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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你顾好自己 ...

  •   殿内只剩篝火噼啪作响,火星跳跃,月明珠屈膝蹲身,指尖轻轻撩开他肩头的锦袍,动作轻柔得近乎小心翼翼,生怕稍一用力便扯动伤口。
      寸许长的伤口看着触目惊心,边缘因余毒泛着青紫色,鲜血仍在缓缓渗溢,她眉峰微蹙,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却未多言,只将伤药倒在掌心搓热,缓缓覆上伤口周围的肌肤。
      “忍着点,药劲烈。”
      掌心温热裹着药香,顺着伤口轻揉逼毒,力道拿捏得极准,既够渗透药力,又不至于太过刺痛。
      李香君肩头肌肉本能绷紧,伤口处传来一阵细密的灼痛,却被她掌心的暖意中和了大半。
      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她发丝间垂落的淡淡兰芷香,混着伤药的清苦,萦绕在鼻尖,竟让他忘了肩头的不适,目光不自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
      篝火跃动的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眼底的认真衬得愈发清晰,往日里清冷如霜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细腻的关切,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竟透着几分难得的柔和。
      他喉结微动,想说“我自己来便好”,话到嘴边,却被她低垂着眼帘的模样堵了回去,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嗯”,默默忍下疼意,不自觉攥紧她垂在身侧的衣角。
      目光落在她捏着布条的指尖,纤细却有力,裹缠布条时动作利落又细致,每一圈都缠得紧实,却又不会勒得太紧,显然并非第一次做这般事,只是往日里,她这般妥帖的一面,从不会轻易示人。
      月明珠缠到最后一圈,指尖灵巧地打了个结实的结,扯了扯确认稳妥,才松了口气:“好了,这几日别再逞强动武,伤药每日换一次,过几日便会痊愈。”
      抬眼时,正撞进李香君深邃的眼眸。
      那双素来锐利如剑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克制的情愫,似有星光在眼底流转。
      虽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般目光,却也让她心头微颤,下意识移开目光,有些慌乱地收拾着药瓶布条。
      李香君望着她,嘴角勾起笑意,眼底满是暖意,轻声应道:“多谢……明珠。”
      尾音落时恰好篝火爆出一串火星,噼啪一声,惊碎了殿内的静谧。
      往日里他要么称她月明老爷,要么唤她月明,这般直呼其名,少之又少,声音低沉温润,落在篝火声中,竟带着几分缱绻。
      月明珠转身收拾行囊,声音裹着烟火气,“你护我周全,我顾你安康,本就是分内之事,说什么谢字,倒显得生分了。”
      前路纵有荆棘险滩,她亦会并肩相守,同心破局,蹚过靖州浑水,护得彼此无恙,守得道义昭彰。
      收拾好药箱,月明珠站起身来,方才的柔情瞬间收敛,走到老周铺开的地图前,手指轻点靖州城。
      “既然他们想让我们死在意外里,那我们偏要活着进城,还要大张旗鼓地进。”
      李香君肩头伤口已处理妥当,药效渐显,钻心的麻痹感消退不少,他倚着石柱起身,活动了下未受伤的左臂。
      “月明老爷所言极是,若悄无声息潜入,反倒容易被他们半路除掉,光明正大地去,他们反而投鼠忌器。”
      “可是老爷、主君……”笙奴满脸担忧地插话,“长风寨的兄弟提醒过,黑风寨背后有官府撑腰,势力盘根错节,我们明日进城,迎接我们的未必是驿站的热茶,说不定就是盐铁司的大牢,甚至是……断魂的刀。”
      老周在一旁用树枝拨弄火堆,火星溅起又落下,“笙奴小哥说得有理,靖州城的水,浑着呢,城门校尉,驿站驿丞,大多都和盐铁司穿一条裤子,咱们这辆马车,车厢镶着楠木,车轮裹着铜片,太过显眼,一眼就能看出是富贵人家的座驾。”
      月明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过身,目光扫过李香君和笙奴,最后落在老周身上。
      “马车确实太显眼,但我们不能弃车,弃车反而显得心虚,周叔,你可知城中哪家客栈最是热闹,且背景干净?”
      老周思索片刻,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道:“要说热闹,当属悦来客栈,就在靖州府衙对面,三教九流汇聚,南来北往的商客都爱往那儿凑,消息最是灵通。至于背景干净……这靖州城里,怕是找不出几家真正干净的,不过悦来客栈的掌柜,是外地来的,姓王,据说和漕运帮有些瓜葛,为人还算仗义,盐铁司的人平日里也给几分面子,不会轻易去砸场子。”
      “好,我们就先去悦来客栈。”月明珠一锤定音。
      “明日进城,我们便以富商巨贾的身份投宿,靖州正好男官居多,行事更便。香君,你且穿着男装为好,扮作我的远房表哥,对外便说我们成亲多年,你身子骨弱,又染恶疾需静养,不宜见风,正好将你肩头的伤遮掩过去,任谁也挑不出错处。笙奴则扮作随行管家,行事高调些,多撒些银钱,让全城知道,有个大主顾来了。”
      李香君眼中闪过了然,配合着咳嗽两声,指尖轻按肩头,脸色愈发苍白,眉宇间添了几分病弱倦意,依旧难掩清俊风骨,甚至因这份病气,更添了几分谪仙般的气质。
      “遵命!表妹,为夫定当‘病’得惟妙惟肖,让那些魑魅魍魉彻底放松警惕,只当我们是两个避祸经商,胆小怕事的富家子弟。”
      月明珠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恨不得真为他这炉火纯青的表演拍手叫绝,只觉此计甚妙,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至于这马车……”月明珠走到庙外,望着装饰华贵的马车,马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把它弄得狼狈些,弄些泥浆,树枝挂在上面,再把车轮弄得陷进泥里一样,营造出我们是历尽千辛万苦,侥幸逃脱山匪追杀的假象。”
      笙奴与老周立刻动手,老周从庙后取来湿泥,均匀地抹在车轮和车厢上,笙奴则折了几根枯枝,缠在车帘和车辕上,又故意扯破了车帘的边角。
      不多时,原本光鲜亮丽的马车变得灰头土脸,车轱辘裹着厚厚的泥浆,车帘边角刮得破烂,还缠了几根干枯的树枝,乍一看,果真像是刚从刀光剑影里逃出来的落魄富商,狼狈中又透着几分藏不住的家底,刚好对上劫后余生却依旧阔绰的人设,既不会引人同情到露怯,也不会张扬到让人生疑。
      忙活至深夜,风声更紧,卷起庙外的落叶,沙沙作响,篝火彻底燃尽,只剩一堆暗红的炭火,一丝余温裹着寒意,在殿内弥漫。
      忙活至深夜,风声更紧,篝火彻底燃尽,只剩一丝余温裹着寒意。
      老周守在庙门,手里握着一杆长枪,目光警惕地盯着门外的黑暗,笙奴靠在墙角,始终握刀,不敢松懈。
      月明珠坐在石阶上,始终望着靖州城方向,夜色中,那座城池的轮廓隐约可见,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眼底光芒比夜色更沉。
      李香君悄悄走到她身边坐下,刻意放轻动作,生怕惊扰了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靖州城灯火在夜色中模糊成一片,像极了京城深夜藏满算计的府邸,满是烟火气,竟让人脊背发凉。
      “在想什么?”
      他声音极轻,带着暖意驱散些许寒凉,身上的药香与兰芷香交织在一起,萦绕在鼻尖。
      月明珠侧头看他,“在想明日进城后的第一步,悦来客栈在府衙对面,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是灵通,我们既能借着热闹藏身,也能趁机打探李坤和赵主事的动静。让笙奴高调撒钱,既能引开那些明面上的眼线,也能钓出些想攀附的小角色,从他们嘴里套话。”
      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坚定说道:“而我们,只需扮好家道中落表姐和富商病弱表弟的传奇故事,闭门不出,暗中观察。盐铁司的人若真盯着我们,见我们这般胆小怕事,只知享乐,必定会放松警惕,说不定还会主动凑上来试探,到时候,我们就能顺势摸清他们的底细,找到假账的突破口。”
      李香君点头认同,望着她沉静侧脸,只觉这般运筹帷幄的她格外耀眼。
      褪去月侯府光环的她,依旧是那个既能温柔护他疗伤,也能冷静布局、破局的月明珠,相处十几年间,他知道这般刚柔并济才是真正的她。
      “放心,我会好好装病,绝不露半分破绽,你只管放心查探,有我和笙奴在,定能护你周全。”
      月明珠抬眼撞进他的目光,那眼底的坚定与暖意,像一束光,穿透了夜色的寒凉,让她心头微动,却只淡淡点头:“嗯,早些歇息,明日才有精神应对。”
      李香君见状,心头一暖,伸手便攥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温热的暖意,轻声道:“石柱凉得刺骨,你过来些,靠着我歇就好,我仔细些,定不会碰到身上的伤口。”
      月明珠微顿,没有猛地抽回手,只是轻轻挣了挣,依旧带着坚持:“别闹,你肩头伤重,好生歇息,明日还要应付诸多变故,别为我分心。”
      “我不累。”李香君的声音放得更柔,目光胶着在她的脸色,带着几分执拗,“守着你,我才安心。这夜里寒气重,你一个人靠着石柱,怕是要冻出病来,到时候谁来谋划进城的事?”
      她怕自己夜里睡沉了失了分寸,哪怕一丝一毫的磕碰,都可能会加重他的伤势,倒不如离得远些,各自安好。
      掌心在他手心轻轻按了按,似是安抚,又似是告别,轻声补了一句:“我不冷,你顾好自己,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说罢,她便转身走到一旁靠着石柱闭目养神,始终握着扶光剑柄,剑身微凉,沁入掌心,驱散了些许浮躁。
      李香君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她腕间的余温,低声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纵容:“你啊,总是这般犟。”
      夜渐深,破庙外的风声渐渐低了下去,老周和笙奴的呼吸声也变得悠长平稳。
      月明珠终究抵不过连日奔波的疲惫,握着剑柄的手缓缓放松,眼帘沉沉垂下,呼吸渐渐变得浅而匀。
      锦瑟一直凝望着她的方向,见她终于睡熟,才缓缓起身,按住腰间的玉佩,刻意放轻了脚步,每一步都走得极缓,生怕肩头的牵扯带出声响,惊扰到她的好梦。
      月光落在他的肩头,将那道缠着布条的伤口衬得愈发显眼,他却浑不在意,只一步步挪到她的身旁。
      蹲下身,目光落在她沉静的睡颜上。
      篝火余烬的微光映着她的眉眼,褪去了白日里的锐利与冷峻,难得露柔和的稚气。
      她的睫毛很长,微微蜷着,鼻尖小巧,唇角抿成一道浅浅的弧线,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蜷曲,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锦瑟的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伸出未受伤的手,犹豫了许久,终究只是轻轻拂去她鬓边沾着的一点灰尘,指尖触及她发丝的瞬间,又像触电般收回。
      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身上的药味扰了她,只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坐下,月光透过破庙的窗棂,落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夜风掠过,卷起她的一缕发丝,他下意识抬手,替她掖了掖滑落的衣襟,他亦靠在不远处的石柱上,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一夜无眠。
      天未破晓,东方未现鱼肚白,庙外雾气渐散,崎岖山路显露出来。
      四人收拾妥当,老周在前引路,沿着崎岖的小路绕开了黑风寨的势力范围,笙奴赶着狼狈马车,月明珠坐于车内,掀帘窥察四周,扫过每一处隐蔽的树影与岔路。
      城门口果然如老周所言,盘查得并不严密,几个兵丁懒洋洋地靠在城门洞旁,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过往商旅的行囊。
      马车顺利穿过城门洞,驶入了喧嚣的靖州城。
      一路上偶遇早起的山民,肩扛柴担,见马车狼狈不堪,车帘还破了几个口子,皆露同情又警惕之色,却无人敢上前搭话。黑风寨威名远扬,没人愿惹祸上身,这般景象,反倒坐实了他们劫后余生的假象。
      李香君则靠在另一侧,脸色苍白如纸,不时捂着胸口低咳几声,病弱模样扮得十足。
      “驾!让一让!都让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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