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PUA操作指南》张浮白

19、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被王曦拿酒兜头倾倒的那一刻，程青青心里闪过无数的想法。
　　一，他马上拿起桌子另外一瓶酒，直接灌王曦头上。
　　二，他劈手夺过王曦手里的空酒瓶，直接朝着王曦脑门来一下。
　　三，报警。
　　可是事情发生的太猝不及防了，程青青原先作为一个有良青年，很少真正面对这样的境况。于是这会儿，他只能震惊的站着，大脑空空。
　　这时门开了。
　　梁辰看着包厢内的情况，皱着眉，两大步就走到了程青青身旁。
　　他连抽十几张桌上的纸巾，细细的擦程青青的眉眼，擦流到程青青脖颈上的酒渍，擦他衣服上暗红色的脏污。
　　程青青任他擦。
　　这个时候也稍微清醒了过来，程青青想，梁辰来了，这下子他也做不出倒王曦脑门一头酒的动作来了。
　　程青青一把推开梁辰，自己扯了几张纸，然后把自己不舒服的地方又擦了擦。
　　梁辰阴沉着脸，盯着王曦，“你干嘛呢？”
　　王曦一脸无辜，“我不小心的。”
　　梁辰简直要被气笑，“你不小心？你不小心你怎么不把酒倒自己头上？”
　　王曦没吭声，只是饶有兴味的看了程青青一眼。
　　程青青原先垂着头，这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其实他也不清楚，他想让梁辰有什么样的举动。
　　但梁辰现在只是这么站着，程青青心里满是压不住的委屈和涩意。
　　程青青强忍着笑了一声，又扯了几张纸在手里，然后拿起手机，飞快的说了几句：“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然后转身推门就走了出去。
　　梁辰在后面喊了声什么，程青青没有听清，只强自快步的往前走。
　　程青青没有回家。
　　只是走到一个小公园。
　　夜已经深了，公园的灯都暗了。
　　程青青坐在椅子上，把手机的屏幕摁亮，又摁灭。
　　页面上有几条梁辰发来的消息，但程青青一条也不想看。
　　一股浓烈的涩意和谴责从程青青的心底往出来溢，程青青不敢承认的是，被压在心理的那股子羞愧。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得唯唯诺诺，开始对自己敷衍，开始任别人伤害自己。
　　程青青根本记不清了。
　　程青青也不知道，如果是现在的自己，还碰到念书时候王曦带姑娘去酒店的事情，是否还有勇气能够站起身，毅然决然的敲酒店的门。
　　程青青坐在椅子上，对自己深深的厌弃。
　　可是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太久太久了。
　　程青青不知道自己究竟应当如何从中脱身，成为另外一个人。
　　生活的无意义感，一个人的无意义感，一直就这么压迫着他，让程青青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被倒酒的耻辱感一直浸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程青青想，果然有作家说的对，耻辱感才是最伤人的一种情绪。
　　梁辰的电话不断的打来。
　　程青青觉得烦，干脆关了机。
　　有很多时刻程青青都想逃离这个城市，连续通宵两天为了工作项目写材料的时候，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还有梁辰疯狂给他打电话，打微信语音的时候。
　　但他无处可逃。
　　这个时候，程青青还饶有兴致的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然后为自己这个时候的莫名其妙的掉书袋而觉得讽刺。
　　程青青在椅子上坐到清晨。
　　仿佛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第二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公交车回了家。
　　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正准备开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梁辰一脸的颓废，经过一夜，胡茬也冒了出来，眼底下的乌青遮都遮不住。
　　看来，梁辰也一夜未睡。
　　程青青心底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探身往里进。
　　梁辰一把拉过程青青，砰的一声关上门。
　　“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回家！”梁辰大声的质问，仿佛这一夜的等待也耗尽了他的耐心和精神，在程青青回来的这一刻，终于爆发。
　　程青青觉得疲惫。
　　针对梁辰的质问，有心想反驳几句，但又觉得毫无意义。
　　昏沉在小公园椅子上的那几个小时，疲惫和寒冷浸满了程青青的身体和心脏。
　　这会儿回了家，家里的温度包裹在程青青的身上，疲惫和瞌睡一下子袭击了程青青。
　　程青青强挤出一丝微笑，他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梁辰却并不满意。
　　他紧紧捏着程青青的胳膊，“程青青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逃避。为什么很多时候，你都觉得只要关机，只要离家出走，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你是否觉得我永远都要找你？永远都要等你？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一直找你的心情！！”
　　最后一句话梁辰差不多是吼出声的。
　　这下，程青青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强忍着，想把嘴角往上提，强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终于程青青的肩膀塌了下来。
　　他看着梁辰，眼神里充满了疲惫。
　　“梁辰，我没有想过。”程青青叹息道，“我没有想过你永远会等我。”我甚至都怀疑我在期待，期待我回到家的某一刻，你写信告诉我，说我们分开吧，你已经走了。
　　梁辰却并不满意。
　　一晚上上的等待已经耗尽了他整个的情绪控制能力。
　　面对程青青看似不温不火的回答，梁辰暴躁更甚。
　　他紧紧捏住程青青的肩膀，面色爬上了痛苦。
　　程青青看着梁辰神色上的痛苦，他的内心也逐渐被痛苦布满。
　　有好几个深夜，程青青也在不断的质问自己，生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时候，他躺在床上，捏住自己的心脏，仿佛把自己的痛苦捏在手中。
　　这时，梁辰接到一个电话。
　　梁辰情绪稳定下来，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已经恢复到了平时公司总经理的沉静。
　　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平静了下来。
　　梁辰边在电话这头做出指示，一边用眼神扫视程青青，那眼神仿佛在打量和评估一个物件。
　　这一刻，被梁辰凝视为一种客体，让程青青觉得极不舒服。
　　他耸耸肩，坐在了沙发上。
　　屁股沾到皮质沙发的那一刻，程青青终于觉得：好累啊，真的好累啊。
　　梁辰接完电话，拿起车钥匙要走。
　　走之前还不忘嘱咐程青青一句，“锅里我煮了粥，旁边有鸡蛋和西蓝花，你自己盛出来吃。”
　　程青青听到这一句，突然想哭。
　　眼泪从他的眼睛后面往眼眶外涌，程青青艰涩的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点点头，“好。”
　　梁辰指尖揉了揉自己熬了一夜发红的眼眶，套上了西装，往门的方向走去。
　　程青青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没日没夜的看了一天一夜的小说，直到凌晨四点才沉沉睡去。
　　期间梁辰发来消息，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了。
　　程青青回：“好，少喝点酒。”
　　梁辰回：“嗯。”
　　然后这晚，梁辰一晚都没有回来。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程青青还在等梁辰回来，心下别别扭扭的想，是否应该给梁辰发个短信。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一种猛烈的痛苦击穿了程青青的心脏——张小玱发了微博，躺他旁边的，赫然是梁辰的脸，他高挺的鼻梁在小夜灯下打下坚硬的阴影。
　　程青青放下手机，放下在读的厚重小说，他感觉有一把刀子，切实的戳在他的心口上，把原先的那道口子，划拉到一个缝合不上的程度。
　　程青青感觉自己是流着泪睡去了。
　　小的时候他从不妄想逃避，但是到了这个年龄阶段，程青青很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希望这段日子一瞬而过，而他一睁眼，马上就恢复到了正常生活中的想法。
　　但程青青从梦中惊喜了一次，刚睡着的迷茫昏昏沉沉，等稍微清醒了一点的时候，痛苦马上又恶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像是在捏一颗干枯的核桃。
　　这次程青青没有哭，只是静静的感受着生活的钝痛。
　　程青青想，瑜伽里教授的冥想，正念，根本是无从依托的。
　　人类拼尽了一生，都想努力的摆脱痛苦、苦闷、抑郁、不得志，甚至希望通过割舍欲望和情绪的方式，以避免痛苦。
　　但往往都是妄想。
　　在这妄想中，程青青又提心吊胆的睡去。
　　次日，程青青醒来，从枕头旁边摸出手机，她妈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他没接上，后又发了短信过来，说：“你爸脑梗，去世了。”
　　程青青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瞬间胸腔的气都抽不过来，全身的力气随着这条短信，都被未知的空间抽空的一干二净。
　　程青青撑起胳膊，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因为变得软绵绵的胳膊，而失败了好几次。
　　最后一次，终于爬了起来。
　　程青青拿了手机和充电器，拿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里面放着他的身份证和银行卡，还有几张梁辰随手塞里面的现金。
　　程青青想找车钥匙，又想起车昨天梁辰开走了。
　　程青青手机搜司机的电话，脑子一片茫茫然，根本想不起来应该搜哪个关键词，只能一个劲儿的上下翻手机通讯录。
　　这时候，张筱和亢祯同时发来消息。
　　张筱说：“你回家没有，我找院领导请了假了，我俩一起走。东西啥的你别带了，你把身份证和手机带上，其他的我都收拾好了。”
　　亢祯也发来消息：“我开了车，我和张筱在你家楼下，你走了没。”
　　程青青看着这两条消息，眼睛一涩，心里的慌张稍微踏实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