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PUA操作指南》张浮白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程青青下了楼出了小区，亢祯的车打着双闪。
　　张筱把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使劲的朝程青青挥手。
　　车窗露出一个头的张筱，满面愁容，眉头都纠到了一起。
　　程青青拉开车门坐到后排，亢祯和张筱两人齐齐转过头看他。
　　程青青挤出一个难堪的笑。
　　亢祯发动SUV，车在小区口出发，绕了半个圈，然后踏上了正轨。
　　程青青感觉自己脑子乱糟糟，却又什么都想不出来。
　　张筱关切的转过头，给程青青丢过去一包糖。
　　是程青青平时最喜欢吃的那种。
　　程青青把糖袋子捏在手里，有些茫茫然的不断揉搓包装袋的边角，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平时爱闹腾，从来不让大家冷场的张筱，这会儿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只能默默的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
　　三人里面最稳重的倒是亢祯。
　　亢祯平稳的开着车，先问程青青把该带的东西带了吗。
　　程青青被引导着，说了几句话。
　　然后亢祯又问，通知其他亲戚了吗。
　　程青青两眼一抓瞎，想挠自己的眼睛又不敢挠，怕一碰眼泪就砸亢祯车座上。
　　程青青摇摇头，又想起亢祯看不见，讷讷道：“我不知道，我早上看到消息，就给我妈回了信息后 ，你俩就来接我了。”
　　亢祯点点头，“没事，我们到了看情况。你不要太着急，这几天我和张筱都请了长假了。”
　　程青青强忍着心下的涩意，“嗯”了一声。
　　亢祯又劝了一句，“没事，我们都陪着你。”
　　程青青咬了咬下嘴唇，看着窗外，没有吭声。
　　等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程青青急匆匆的上了楼，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却愣住了，在门外站着，抬起来的手放在半空中，无所适从。
　　亢祯站在他后面，面上闪过一丝心疼。
　　张筱横下心，挤到程青青侧面，敲响了门。
　　开门的人很快，似乎一直在门边站着。
　　是程青青的二伯，小的时候抱过他，后来二伯一家人去外地了，平时过年过节也聚一起吃个饭，后来忙了，也只是在家族微信群里面联系。
　　程青青爸是他二伯的亲弟弟，这会儿看他二伯的脸色，也苍老了。
　　程青青面色难看的挤出一个笑，喊了声“二伯”。
　　二伯看着程青青，眼神抑制不住的心疼和怜悯，“快进来吧，喝口热水。”
　　又看到跟在程青青后面的亢祯和张筱，也招待着让进来。
　　程青青去的时候他妈坐在沙发上，双眼肿的不能看，强撑着和一旁的婆媳聊天，婆姨们倒是拿着纸巾一个劲儿抹眼泪。
　　不知道为何，程青青脑中突然浮现出加缪《局外人》的内容。
　　然后一股悲痛袭击了他的心脏，让程青青为自己的走神感到羞愧和愤怒。
　　程青青走到他妈旁边，木讷的喊了声：“妈。”
　　他妈原先还强撑着，这会儿看到程青青来了，眼泪一下子止不住，从眼眶里面唰的掉落了下来。
　　他妈的脸也瞬间耷拉了下来，仿佛之前的所有的伪装，都因为程青青的到来，而变得有了主心骨，所有不必再用强子伪装的坚硬去壳，去应对快接近老年时期的冲击和疲惫。
　　程青青捏了捏他妈的手，然后紧紧握在手里。
　　他妈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听得程青青也瞬间红了眼眶。
　　以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男人了。
　　程青青感觉自己一下子成熟了。
　　他虽然早已成年工作许久，但依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程青青挺直了脊背，像一个稳重的成年人一样，开始和诸多亲戚寒暄，开始询问有经验的人丧事如何办理，开始联系殡仪馆，开始准备各项事务。
　　程青青觉得自己都没有时间去悲伤和感受悲伤。
　　只是睁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陀螺一样，旋转，再旋转。张筱和亢祯仿佛和他合为了一体，他想到没想到的，张筱和亢祯都想到了，他俩还用自己的各项人脉，帮程青青提前做好了各项事。
　　程青青抿着嘴看着张筱和亢祯，有点想哭。
　　张筱别过头。
　　亢祯轻轻捏了下程青青的脸颊，轻声说：“支棱起来。”
　　晚上程青青把他妈和其他亲戚安顿着睡下，然后夜深了。
　　他自己窝在小城的马路上，亢祯蹲在他的右侧，张筱蹲在他的左侧。
　　张筱手闲不住，在地上揪了个树枝子，在地上划拉。
　　亢祯面色平静，但细看的话掩盖不了他眼神深处的忧愁。
　　程青青看着来回的车，突然冒出一句，“咱们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坐这儿。”
　　张筱想了想，接了一句：“我分辣条吃你俩还嫌弃我，说我的手脏兮兮。”
　　亢祯轻笑了声。
　　程青青又道：“那个时候你俩关系还一般，老相爱相杀。”
　　张筱翻个白眼，“现在关系也没好到哪儿去。”
　　亢祯又笑了一声，程青青也跟着笑了。
　　只是那笑声干巴巴的，在夜色中，显得苦涩起来。
　　像一颗苦杏仁，突然爆开。
　　亢祯坐在边上，涩然开口，“程青青你伤心吗。”
　　张筱在一旁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今天一天，张筱都在特意避免提及这个话题，怕程青青伤心，怕引程青青落泪，没想到被亢祯这么轻飘飘就问出来了。
　　程青青想了想，“伤心吧……还行其实。”顿了顿，程青青又道：“其实我和我爸关系一般，小时候他就木讷寡言，一言不合就拿皮带抽我，上次闹崩，还扇了我一巴掌，让我滚，说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张筱叹了口气。
　　上次还是她陪着脸被打肿的程青青去买的药。
　　想了想，程青青又道：“但你又不能说他坏到哪儿去。”程青青目光悠远，看着远处，“小的时候他老把我架脖子让我骑马玩，后来我长大了，也挺重了，他那次脖子崴了，疼了好几天。自那以后，我就不往他脖子上爬了。”
　　“别人都有个三轮脚踏车，我特别羡慕，我也想要一个，我妈答应给我买，后来听说我爸以太贵否决了。”
　　程青青想了想，“其实我们家小时候情况不是特别的买不起一个小小的脚踏车，只是那个年代，我爸爸妈妈比较节省。”
　　“后来青春期我就不咋和我爸说话了，他话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年我和表弟去老家玩，回家太晚了，我和表弟一起回来了，我爸直接上来扇我的脸，说为什么我不听话回来那么晚。”
　　“这样的事情很多……多到我都已经快忘了，他曾经把我放在脖子上的日子。”
　　张筱听的呆了。
　　张筱自己本身和父母关系很好，所以一直以为大家的家庭大差不差，即使有小矛盾，解释开了也就好了。
　　她也很少从程青青嘴里听到这些，只知道他为了梁辰和家里人闹掰了。
　　梁辰……
　　张筱突然想起梁辰，她问：“梁辰什么时候过来？”
　　亢祯在一旁没吭声，只是眼神突然黯淡了些。
　　程青青歪头笑了一声，“他来干嘛？”
　　程青青的反问，把张筱还未出口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张筱讷讷道：“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不该来吗？”
　　程青青想了想，坦然道：“可能他还睡在别人的床上没发现我回老家了吧。”
　　张筱一听，瞪大了眼睛。
　　张筱蹲都蹲不住了，唰的一下站起身，诧异的看着程青青，“程青青你是不是有病？这样都不分手？”
　　程青青面色平静的看张筱一眼，“分呢。”
　　这个回复果断又干脆。
　　张筱狐疑的看了眼程青青，“真的假的？”
　　程青青摊开手，“真的。”
　　张筱不信的看着他，“那你这么多年是为了啥？”
　　程青青又把目光看向远处，“我也不知道，可能为了沉没成本吧……”
　　程青青总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显得莫名其妙的理性，就仿佛他明知前面是一个大坑，他还要慢吞吞的睁着眼跳下去，一边跳一边看着你说：“对，个大坑，又大又深。”然后哐一声，跳了下去。
　　张筱无言以对。
　　亢祯默默加了一句，“那我把队排上。”
　　程青青没吭声。
　　程青青觉得亢祯有病。
　　张筱也是，张筱梗着脖子怼了一句，“你也配？”
　　亢祯也不吭声了，三个人看着街道上的车越来越少，路灯也遵循一定的规律间隔着灭了几盏。
　　程青青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了，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活呢。”想了想，又道，“我家里屋子不够住，我给你俩一人开一间酒店？”
　　张筱摆摆手，“开个屁，我自己去开。”
　　亢祯也站起身，“我送一下张筱，待会我回你家，我住你卧室。”
　　程青青有心想说点啥，亢祯看他一眼，“我高中的时候也和你一起住过，现在过了十年，我不能住吗？”
　　程青青看着亢祯的脸色，想了想，点点头，“走，一起送张筱。”又偏过头问张筱，“你身份证带了吗？”
　　张筱撇他一眼，“早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