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春深里》弋妤

3、第 3 章

　　“噼里啪啦——”

　　鞭炮一路响，一行人敲着锣打着鼓从西街而来，满脸喜气洋洋。

　　一旁的小贩边看热闹边闲聊：“这是哪家结亲呀。”

　　临街双喜楼的店家一边敲着算盘一边说：“锦州霓裳阁的顾家，结亲的是东边锦绣庄的赵家。”

　　“这两家呀。”

　　“是呀，锦州绸缎行最大的两家结姻亲，只怕其他的小商户不好做生意喽。”

　　店小二探着脑袋往外看：“应该不会吧，这两家没结亲前那就是穿一条裤子，也没见他们打压其他小贩小商的。”

　　“呦，稀奇呀。”

　　店家抖了抖算盘：“这有什么稀奇的，顾家的浮光锦是他们店里的的招牌，好像得有百年了，赵家倒没有这样久的资历，可架不住他们二十几年前出了一款名为月华锦的缎子，一匹价值百金，连宫里的吴美人都是穿着他们家的衣裳被选中的，他们又何必去算计小商小户的那点蝇头小利。”

　　“也是也是……”
　　鞭炮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渐远。

　　“师兄，你见过吴美人吗？”文桐皱着眉问道。
　　“见过。”

　　文桐放下茶盏：“长得好看吗？”
　　聂旗想了一下，记不太清了，但宫里的娘娘怎么会不好看：“好看。”

　　“我就说，怎么可能穿着一件衣服就被选上，赵长风还真会给自己贴金。”
　　聂旗立在一旁：“这金不是也贴你家了吗？”他指的是文桐的外祖家，柳州文家。
　　“不稀罕。”

　　文桐看着前方渐远的人群，堵满了半条街。
　　文桐眯着眼睛，嗯……聘礼。

　　聘礼？
　　嫁妆？
　　赵长风给赵月出的嫁妆。

　　“赵月的嫁妆都有什么呀？”文桐问道。
　　“有……”聂旗还未说完，就听楼下百姓议论的声音大了起来。

　　“……这才哪到哪呀，昨儿女方家的嫁妆那是从早上抬到晚上，赵掌柜生怕委屈了掌上明珠，不贵重的都没给，更稀罕的你们都见不到。”
　　“这说的跟你见到了一样……”

　　闲客笑道：“我还真见到了。”
　　一旁人靠近闲客：“都有什么呀。”
　　“我看到……”他慢慢的拉长语调，“一座有半人高的珊瑚树，火红的颜色可好看了。”
　　“切……半人高，你怕是唬我们……”

　　聂旗打量着文桐的神色，她带着笑意，身子朝向外间，侧耳听着。

　　“赵长风给赵月的嫁妆，也有你家的东西吧。”

　　文桐看了一眼聂旗：“应该吧。”她枕着手思考了一下，“反正怎么去他哪里，就会怎么回到我这里，也不差这些日子了，就再放在赵月那里一段日子吧。”

　　迎亲的车架一路喜气洋洋，从城西一直到城东。最后停在赵家门口。

　　只是不同于门外热闹的氛围，赵家人却都似凝成冰一样。

　　“你告诉他家的媒人，若是不想娶，就大大方方拿着聘书来退婚，我月儿又不是非他不嫁，临到迎亲了装病，竟让个十岁的孩子来接亲……”赵月的母亲林氏捂着胸口怒道。

　　“夫人莫气，仔细伤着身子。”一旁的丫鬟婆子们倒茶的倒茶，顺气的顺气。

　　唯有赵长风坐在上位，一动不动。

　　张媒婆听着林氏的话静静退到一旁，打量着赵长风。
　　这些话，只要不是赵长风说出来的，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一堂的人都盯着赵长风。
　　张媒婆冷汗直流，心里直怪着顾家。

　　她说媒这么多年，从没有哪家是这样的作风，可偏偏顾家是城里的富户，除了当官的，顾家也算在锦州有一席之地的人家。顾家先前找她托媒时，整个牙行都说她福气好，可谁也没想到，福气好的她现在在这吃冷板凳。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大，她鼓了勇气，躬着腰赔着笑开口：“赵老爷，赵夫人，这……吉时越来越近……这…….”

　　林氏一盏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对赵长风说：“你倒是说句话，这婚事到底做不做数。”

　　听到林氏的声音，赵长风这才似回魂了一般，说：“你闺女认定了的人，我说不嫁就不嫁了嘛。”

　　赵长风给张媒婆使了使眼色，张媒婆心领神会，跟着就退去了外间。

　　见屋内没有外人，赵长风才继续说：“再者说，全锦州的人都知道我赵长风要嫁女儿，若是现在退婚，月儿以后还如何嫁人。”

　　林氏听到此话开始抽抽噎噎：“这还未嫁过去，就受这样的委屈，嫁过去，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我苦命的女儿。”

　　赵长风怒的一甩袖子：“别哭了，我赵长风的女儿定会过得风风光光，今日月儿受得委屈，顾家都要还回来。”

　　他用眼神示意林氏撑住场面，转身就往后院走去。

　　还未走到赵月的小院，他就听到赵月的哭声，断断续续。

　　他急忙走过去，房内茶盏碎了一地，赵月趴在梳妆台前哭泣。

　　一旁的紫函和紫苑见到赵长风进来，立在了一旁。
　　“月儿……”

　　赵月从抬起头，泪眼婆娑，“爹……”她扑进赵长风的怀里，委屈的说：“顾浩嵘是不是不想娶我，可他明明说过……他是喜欢我的…….”

　　赵长风轻轻拍着赵月的背，听着赵月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委屈你了……”他满嘴的话，可到底没能说出口。

　　权势，利益，没有一样能丢得。

　　“爹，我不想嫁了……无论顾浩嵘是不是真的想娶我，今日一过，嫁与不嫁，我都会成为全锦州的笑柄。”赵月眼含泪水，妆已经哭花了，她与顾浩嵘是青梅竹马，两家人自小定的亲事，她也是满心都寄托在顾浩嵘身上，可从来也没想到，顾浩嵘会不想娶她，还想了这样的方法挤兑人。
　　看着赵月伤心的模样，赵长风到底还是心软，这个女儿，是他发家之后唯一的孩子，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赵长风摸了摸赵月的头，道“好，你不想嫁就不嫁，我赵家的女儿，从来也没有上赶着的。”

　　他擦了赵月的眼泪，慈爱的说：“不哭了，妆都哭花了，为父这就为你去说项。”
　　赵月这才止住眼泪。

　　正堂里，张媒婆焦急的不时望着后院的方向。
　　终于，眼巴巴望着的人回来了。

　　她急忙上前游说，只是话还没开口。赵长风就打断了她。

　　“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赵长风袖子一甩，“聘书你今日就拿回去吧。”

　　张媒婆讨好的笑，“赵老爷……”

　　“送客！”

　　张媒婆讪讪的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样的事，换到谁家谁不撵人呀。

　　她擦着额角的汗，一步一回头。期待着下一刻有转机。
　　兴许是上天感应，她真的盼到了。

　　门外人群熙熙攘攘，皆举着脖子望向赵府。

　　“都让让，让让……”
　　赵府门口慢慢让出一条道，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向院内走去。

　　等到看不到人影了，人们才又杂七杂八的说起来。

　　“刚刚那个，我没看错吧，是顾家二公子？”

　　“是的吧……怎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一个大汉抱着手道：“他怎么才来接新娘子啊，我说这么久都没接到新娘子。”

　　旁边矮小的青年一副高深的模样：“你来的晚了，前面顾五小公子代兄接亲呢。”

　　“啊？”周遭又开始议论纷纷。

　　“难怪这么久都没接到新娘子，昨儿顾浩嵘接嫁妆倒是精神奕奕，今儿迎亲就是一副病的起不来身的样子，莫不是……不想娶吧。”

　　一旁接亲的顾府小厮忙带着笑意，过来圆场，“哪能呀，我家公子是这些时日累着了，欢喜的病了，这不，拖着病体也要来迎亲，各位等我家公子接了亲，来吃酒呀。”

　　小厮话说完，撒了一把铜币。
　　大伙纷纷忙着捡钱，一边捡，一边道：“恭喜恭喜……”

　　文桐和聂旗站在赵府不远处，看着这一切。

　　聂旗：“今儿听说了一桩消息，想听嘛？”
　　文桐兴致缺缺：“不想。”

　　聂旗：“是关于顾二公子的。”
　　文桐：“那就勉强听听吧。”

　　聂旗：“顾家二公子一大早嘱咐小厮去桃林送东西，却听闻小楼昨夜突起火灾，楼内人葬身火海，顾二策马前去，只在灰烬中找到一副尸骨。当时就跟疯了一样抱着那副尸骨不撒手，顾掌柜赶到时，让仆从们拉开他和尸骨，顾二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顾掌柜这才让顾五小公子来接亲。”

　　“无趣。”文桐看着立在街道旁的喜派，红的刺眼，“不过三个月，他就会淡忘。”

　　“如果这三个月任务完不成，你待如何？”

　　“那就不和他们慢慢玩了，终归，他们是要死在我手里的。”文桐停住了半刻，又接着道：“若是我没来的及动手，就请师兄帮我。权当了了我的遗愿。”

　　她含着笑看着聂旗，聂旗冷言敲着，一语不发。

　　文桐道：“那师兄呢？如果你回不来，要我做什么？”

　　聂旗冷冷回她：“不需要。”

　　“不需要？”文桐反问，“师兄心真狠，人都不在了，也不给你的心上人报个信，是要让她等你个几十年？”

　　聂旗回她：“有人。”

　　“什么？”

　　“有人给她报信，我不会耽误她。”

　　“看来，我还是不够让师兄信任，半点讯息都不透露。”

　　鞭炮声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接亲钱撒了一地，热闹纷纷。
　　顾浩嵘接到赵月了。

　　文桐看着热闹的人群，接过聂旗手里的锦匣，向喧闹的人群走去。终归是同父异母妹妹的婚礼，没有贺礼可不成。

　　“新娘上轿……”

　　轿夫压下喜轿，喜婆掀开轿帘。

　　“请问管家在何处？我来观礼”文桐问道。

　　赵府管家赵三走了过来，“姑娘这边请。不知姑娘是代哪家观礼。”

　　“柳州文家。”

　　赵三在脑内思索了一番，柳州文家不是已经遣了人送过礼了吗？

　　周围百姓围观着，大喜的日子，他不好再问，只摆起笑脸，接过文桐手中的匣子。

　　一旁的小厮喊道：“柳州文家……”

　　小厮的笑脸在看到锦匣内的物品僵住。

　　看热闹的人顿时察觉有新的热闹可看，开始议论道：“文家送了什么。”

　　管家察觉不对，看了一眼锦匣的东西，冷冷地看着文桐。

　　文桐十分满意他们愕然的表情，她开口道：“柳州文家的贺礼是：月华锦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