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春深里》弋妤

5、第 5 章

　　文蔷，这个名字，真的太久远了。

　　赵长风微微愣住，却只是一瞬，便又堆满笑容，避而不谈，只说：“今日是我女儿大喜的日子，姑娘先是拿着这作假的秘方，闹了接亲的队伍，又借这秘方给老夫扣下这偷盗的罪名，辱我赵家门风，姑娘到底是为了什么？”

　　字字句句将自己指摘的干净。
　　毫不意外。

　　文桐只是笑着看向赵长风，一句话也不说。

　　她要说的，前面已经说完了，赵长风现在才出现，却不代表那些话他没听见。

　　她不想浪费口舌。

　　赵月见赵长风出来，喊了一声“爹”，走到赵长风身边，轻轻耳语，将来龙去脉说了大概。

　　赵月讲述完毕，赵长风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对文桐道：“姑娘知道月华锦的秘方，便以此为由认为我赵家是偷盗而来，这个理由，是否有些不公道。我赵家在锦州经营了二十多年，每月必定购买映染材料，若有心人专门盯着我赵家，未必不能知晓。”

　　文桐很不想和他多说话，她偏头看了看日头，时辰早过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淡淡道：“哦，是嘛，那还真是巧得很。”她含着笑，对着围观百姓问道：“听说赵家的月华锦价值百金。”

　　有热心的百姓回道：“是是是，一匹月华锦一百多金呢，那可是宫中娘娘都穿过的的缎子呢……”

　　“那还真是金贵呢，”文桐假装思考着，踱着步子，停在赵长风面前，然后慢悠悠转过身，对着周围的人道：“赵家的月华锦价值百金，我文家的只要九十九金，七日后，文染记开业，欢迎大家前来。”

　　“一定来一定来……”有看热闹不嫌大的人应和着。
　　“来了又买不起，我们老百姓可买不起那样昂贵的绸缎。”
　　“看热闹又不花你银子……”

　　文桐转过身，略过赵月青白的脸色，看向赵长风。

　　“赵老爷说，我冤枉你了，正巧，七日后，文染记开业，不如，就让大家看看我能不能拿出真正的月华锦，是不是我说谎。”

　　赵长风黑着脸，再没有人比他清楚文桐的月华锦是真是假了，可这么多人面前，他只能应道：“赵某一定前来。”

　　“文姑娘还没说店址在哪里呢，锦州这么大，去哪里找呢？”
　　“是呀是呀，店在哪里呀。”围观百姓应和着。

　　“很好找的，就在锦绣庄的对面。”文桐回头对着赵长风道：“一定找得到。”

　　文桐抬头看了看天，太阳高悬，晴空万里，一碧万顷，真是好天气。
　　好天气，好心情。

　　她走下台阶，正要离去，忽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对赵月道：“扰了赵姑娘的婚事，是我的不是，不过，我看这吉时已过，不如就另外挑个日子吧，最好吧，还是直接换个夫君，”文桐一脸无辜，仿佛她真心真意为赵月着想，她看向不远处的接亲队伍，顾家人搀扶着的神志不清的顾浩嵘，缓缓道“我看那新郎好像也拜不了堂的样子，没得拖累了赵姑娘呢。”

　　此话一出，顾家人的脸黑完了，在阵阵红色氛围中尤为明显。

　　黑红，原是这般颜色。

　　围观的百姓兴趣盎然的议论着。

　　文桐十分满意，这个场子她全砸完了。

　　她穿过重重人群，仿佛没注意到身后人打量的目光，离开了这个热闹的地方。

　　走出没多久，刚转进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子，聂旗就跟了上来。

　　“你刚刚的作为，像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

　　文桐有些不满，她拎着裙子转了一圈，道“我难道不是小姑娘嘛？”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色折枝花卉褙子，配着白色挑线裙子，裙边也缀了点点桃枝，隐隐绰绰藏在其间，发髻间系了粉色丝带，还戴了枝新鲜的桃花。

　　恰如春色，迷人眼。

　　聂旗配合道：“是，是个生怕气不死顾浩嵘的小姑娘。”

　　她这一身装扮，落在顾浩嵘眼里，想到的只会是灼灼桃花林里美好。

　　佳人已逝，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成为烙印，一想到便是痛彻心扉，又谈何能继续安安稳稳的娶亲。

　　文桐的耳里直接忽略了修饰词。他也承认她还是个小姑娘。

　　文桐：“戏好看吧。”
　　聂旗：“嗯。”
　　文桐：“雍王世子会喜欢吗？”

　　足够大的骚乱，足够大的热闹，无人会不记得这个闹事的小姑娘。

　　自然，萧钰昇也看到了。

　　他在二楼的雅间，一眼就看到了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

　　和他第一次见她完全不一样。

　　萧钰昇第一次见她，是在三年前的夜晚。

　　他与柳州刺史孟家二公子孟术在吴山踏春，被一场大雨困住。

　　躲雨的时候，文桐出现了。

　　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怀里捧着几株草药，眉眼温婉。

　　像是没有预料到山洞中有人，见到他们时，如受惊的小鹿。

　　没有任何交流，雨停后，各自分开。

　　只是一面之缘，而后他没再见过她。

　　自那三个月后，有渔民在京中拦街喊冤，翻出了柳州刺史孟宪贪墨，半年后，襄州旱灾，粮仓被长史竟数偷换，如此种种，最后，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扣在了梁王的头上。

　　于是，梁王谋反，满门被诛杀。

　　天平倾斜了。

　　他早前便听闻，左相爱鸟，却没想到文桐就是左相手中的鸟，剧毒却又致命吸引。

　　他不由想到，或许在那之前，她以不同的身份出现过，只是他却不知道。

　　他和她第一次遇见，她却不是为他而来。

　　他找寻了许久，却都慢了半步，于是，他决定，他来做饵。

　　终于，她出现了。

　　不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声音，甚至连性格都是不一样的，但他认出来了。

　　就像是那年突然而来的雨，珠帘一般，细细密密的落。落在他的眼前，然后坠落，撞进他的心里。

　　热闹的人群已然散去，也看不到文桐的身影。

　　唐风走了上来，递上一封信。

　　萧钰昇接过信，展开。

　　是赵长风的生平资料，细到祖上三代如何发家，如何生活，均有记录。

　　萧钰昇扫了一眼，放到一旁，“文家的资料呢？”

　　唐风回道：“主子，不必查了吧，您之前查了那么多人的，没有一个是真的。”

　　萧钰昇之前查过很多次，文桐出现的每一个身份，都有迹可循，可都不是她，他甚至，连她真实的名字都不知道。

　　萧钰昇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唐风见状，拱手道：“小人即刻去查。”

　　萧钰昇放下茶杯，又看了一眼楼下，赵府门前只剩少许杂役在收拾门庭，与方才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了。

　　东街。
　　前方过来一队商队，聂旗避了避，“何必闹这么大。”

　　文桐道：“这是最快的方法，我要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他身边。左相给的是三个月，可我们谁也不能笃定萧钰昇会不会等到回京城才上报证据。物和人，哪个都不容易得手。”文桐东拐西拐走向另一条街，这条街，是赵府出来无论去哪里的必经之路，“你有你的方法，我有我的。”

　　聂旗：“或许你可以全身而退。”

　　听到这话，文桐停住。

　　耳边是春日鸟啼，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孩子成群结队跑过，遗落欢声笑语。

　　文桐和聂旗一前一后站着。

　　像是奔涌而来的浪潮，最后全部堵在她的胸口。

　　她没想过全身而退。

　　萧钰昇一路向凉州而去，后又自凉州转冀州、襄州、柳州，这一路往南，视若无睹左相的势力，文桐不知道他一路而来究竟查到了什么，但从萧钰昇毫发无损的来到锦州就能看出，之前的人全都没能拦住萧钰昇。

　　现在，轮到她了。

　　文桐：“真好笑。”

　　文桐向前走去，最后停在一处民宅前，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空的宅子，入门处杂草遍生，文桐推开里面的门，就见几个身着褐色粗布短打，腰间都挂了红绸的小厮们被蒙住眼睛，像一排萝卜一样倒在地上。

　　从一旁闪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师姐，按你吩咐的，没死。”

　　文桐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年：“真乖。”

　　算起来，这是文桐的师弟，乔木。

　　乔木挠了挠头，接着说：“小金枝我也喂好了。”

　　顺着看过去，柳树上隐隐约约能看到闪烁其间的金色。

　　“小木头，照你这个喂法，不到一个月金枝就能胖成球，到时候谁给你的师姐传信。”门外传来人声，文桐并没有回头，是相熟的人。

　　齐钊。
　　他的身后是方才跟在文桐身后的聂旗。

　　齐钊挥了下手，金枝自柳树上飞过来，落在他的手上，齐钊仔细看了看，说：“金枝最近胖了不少，还飞的动吗？要不送回老王哪里养养。”

　　金枝原本立在齐钊的手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听到这话，一下子又飞走了。

　　文桐淡淡道：“你吓到她了。”

　　从来没有鸟能活着被送回去。

　　齐钊笑了笑，道：“怎么，大家齐聚锦州，是谁要孤身闯天涯了吗？别的不说，带我一个呗。”
　　他话里全是笑意，仿佛弄不清局势。

　　他这话一出，三人皆是沉默。

　　聂旗走了进来，关上了门。

　　聂旗道：“我以为你在襄州。”

　　齐钊依旧笑着：“襄州哪里有锦州好，你们不喊我，那我就自己来呗。”

　　文桐道：“这里有我们够了，你又何必来。”

　　齐钊道：“终归都是一条路，何必分先后。反正老太婆也不需要我陪了，就来陪陪你们不好吗？”

　　文桐看向聂旗。

　　齐钊口中的老太婆是他喜欢的姑娘，她躲过了左相，却没躲过齐钊的仇家。

　　这就是杀手的路，一踏上，便无法脱身。

　　聂旗心知肚明。

　　齐钊揽过乔木到一旁耳语，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文桐只看见乔木耳根泛红，大抵也是春心萌动。

　　“林姑娘来过了吗？”文桐问道。

　　乔木立刻转身，回道：“来过了。”

　　文桐拂了拂柳絮，道：“那就给柳州文家送封信吧，就说，赵长风要还他们这二十几年的分成，大房和二房都要送到，我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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