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岌岌可危》千愿无虞

16、第 16 章

　　楚识聿的车停在礼堂后门的树荫下，黑色的宾利低调沉稳，和他本人的气质如出一辙。

　　宋书珩站在车边，手里捏着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来，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灼烫。

　　“上车。”楚识聿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命令还是邀请。

　　宋书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坐了进去。座椅带着点皮革的凉意，他刚系好安全带，楚识聿就递过来一个小药盒：“消肿的，涂在额角。”

　　宋书珩低头看了眼药盒，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怎么知道他用这个？

　　“不用。”他把药盒推回去，语气硬邦邦的，“小伤，过会儿就好了。”

　　楚识聿也没坚持，把药盒放在中控台上，发动了车子。引擎的声音很轻，车厢里瞬间被一种微妙的沉默笼罩。

　　宋书珩转头看向窗外，试图忽略身边这个人的存在。

　　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楚识聿——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
　　衬衫袖口随着转动的动作滑上去一点，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连睫毛的影子都落在眼睑上，像幅安静的画。

　　以前追他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楚识聿还有这么“顺眼”的一面？

　　宋书珩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句，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专心看窗外掠过的梧桐树。

　　“合约的事，”楚识聿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可以考虑一下。”

　　宋书珩的心跳漏了一拍，语气带着点嘲讽：“考虑什么？考虑怎么跟你签这个‘一年离婚’的合约？楚识聿，你这是把婚姻当什么了？过家家？”

　　“不然呢？”楚识聿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你想反抗联姻，我暂时没法完全推掉，签合约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一年里，我们对外扮演恩爱夫妻，私下互不干涉。一年后，我会跟我爸说我们性格不合，和平离婚。”

　　宋书珩愣住了。他没想到楚识聿会说出这么“周全”的计划，甚至连离婚的理由都想好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皱起眉，心里充满了疑惑，“帮我？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

　　楚识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用近乎平淡的语气说：“你爸和我爸合作的那个项目，目前还不能出岔子。”

　　宋书珩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异样瞬间凉了下去。

　　果然，还是为了利益。

　　他就说嘛，楚识聿怎么可能突然转性，好心帮他。

　　“行啊。”宋书珩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无所谓，“合约可以签。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第一，这一年里，你不能干涉我的私生活。”宋书珩竖起一根手指，眼神里带着点挑衅，“我该玩玩，该干嘛干嘛，你管不着。”

　　楚识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

　　“第二，”宋书珩又竖起一根手指，“在外面演戏可以，但私下里，别跟我动手动脚，保持距离。”

　　想起刚才在后台被他碰额角的瞬间，宋书珩的耳尖又有点发烫，语气却更硬了：“反正都是假的。”

　　楚识聿的喉结动了动，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头：“可以。”

　　“第三，”宋书珩看着他，眼神认真了些，“一年后，必须离婚，不许反悔。”

　　“可以。”楚识聿回答得很干脆，“合约里会写清楚。”

　　宋书珩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突然有点没底。楚识聿答应得太痛快了，痛快得让他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还有别的条件？”楚识聿侧头看了他一眼。

　　“没了。”宋书珩别开脸，“什么时候签合约，你说个数。”

　　“等订婚礼结束吧。”楚识聿说，“订婚礼还是要办，走个过场。”

　　宋书珩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还办？我不是说了……”

　　“订婚礼只是给双方家长一个交代。”楚识聿打断他，“也让他们放松警惕，方便我们之后行事。”

　　宋书珩沉默了。他知道楚识聿说得对，以宋德铭的性子，要是连订婚礼都取消了，肯定会起疑心。

　　“行。”他咬了咬牙，“订婚礼我去。但我告诉你，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

　　楚识聿没说话，只是把车拐进了一条熟悉的老巷——离母亲的艺术公司不远了。

　　车停在巷口，宋书珩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却被楚识聿叫住了。

　　“宋书珩。”

　　他回头，看到楚识聿正看着他，眼神里似乎藏着点什么，又看不真切。

　　“毕业快乐。”楚识聿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还有……”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宋书珩挑了挑眉：“还有什么？”

　　楚识聿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矿泉水上，没再说下去，只是摆了摆手：“没什么，进去吧。”

　　宋书珩皱了皱眉，没再追问，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看着宾利的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宋书珩才转身往艺术公司走。手里的矿泉水被他捏得有点变形，冰凉的液体透过瓶身渗出来，打湿了他的指尖。

　　他回头望了一眼巷口的方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的别扭。

　　艺术公司里果然很热闹。

　　周姨和几个母亲生前的学生正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喝茶，看到宋书珩进来，都笑着站了起来。

　　“书珩来了！”周姨拉着他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快让阿姨看看，毕业啦，真是长大了。”

　　“周姨好，各位学长学姐好。”宋书珩笑着打招呼，刚才那些烦躁和别扭似乎被院子里的茶香冲淡了不少。

　　“听说你现在去宋氏上班了？”一个戴眼镜的学长递过来一杯茶，“以后就是宋总了，可得多照顾照顾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啊。”

　　“学长说笑了。”宋书珩接过茶杯，“我妈这公司还得靠你们呢。”

　　大家笑了起来，围着他问东问西，从毕业聊到工作，又聊到母亲生前的趣事。宋书珩听得很认真，偶尔插句话，脸上带着轻松的笑。

　　只有在提到“个人问题”时，他的笑容才淡了些。

　　“书珩啊，你这也毕业了，有没有女朋友啊？”周姨笑着问，“阿姨认识个姑娘，人特别好，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

　　宋书珩刚想摇头，就听到旁边的学姐说：“周姨，您就别操心了，我听说啊，书珩已经有对象了，还是楚氏集团的那位公子呢。”

　　宋书珩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差点洒出来。

　　“学姐听谁说的？”他皱起眉，“没有的事。”

　　“网上都传开了啊。”学姐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财经八卦号，“你看，宋楚两家联姻，说的就是你和楚识聿。”

　　宋书珩看着那条新闻，标题写得耸人听闻——《强强联合！宋氏楚氏官宣联姻，继承人宋书珩与楚识聿将于七月一日订婚》，下面还配了张两人在餐厅门口的照片，估计是那天饭局结束时被偷拍的。

　　照片里，他皱着眉往前走，楚识聿跟在他身后，两人离得很远，看起来哪有半点“恩爱”的样子。

　　可到了媒体嘴里，就成了“相携离去，关系亲密”。

　　宋书珩气得想把手机扔了。

　　“这都是谣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就是两家家长吃饭，谈点生意上的事。”

　　“是吗？”周姨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担忧，“书珩，要是有什么难处，可别瞒着阿姨。”

　　“真没事，周姨。”宋书珩笑了笑，“就是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您别信。”

　　聊了一会儿，宋书珩看了眼时间，对周姨说：“周姨，我晚上还有事，得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周姨有点舍不得，“不多坐会儿？”

　　“下次吧，下次我请大家吃饭。”宋书珩拿起包，“等忙完这阵，我常来。”

　　“行，那你路上小心点。”周姨送他到门口，又叮嘱道，“要是真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阿姨说，知道吗？”

　　“知道了，周姨。”

　　走出艺术公司，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洒在青石板路上，带着点怀旧的味道。

　　宋书珩拿出手机，想给林殊打个电话，问问晚上的饭局在哪，却看到楚识聿发来的消息。

　　还是那副言简意赅的风格：合约我会让律师拟好，订婚礼前给你。

　　宋书珩看着这条消息，心里那点别扭又冒了上来。他回了个“嗯”，就把手机塞回了口袋。

　　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一辆熟悉的宾利停在路边。

　　楚识聿居然没走？

　　宋书珩皱了皱眉，刚想绕开走，车窗就降了下来，露出楚识聿的侧脸。

　　“上车。”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

　　“不用，我自己……”

　　“林殊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楚识聿打断他，“让我们一块儿过去。”

　　他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林殊发来的消息，是十分钟前的：楚识聿说他在你妈公司附近，让他送你过来，省得你开车麻烦。

　　宋书珩气得想骂娘。

　　这个叛徒！

　　“上来吧。”楚识聿拍了拍副驾驶的座位，“外面蚊子多。”

　　宋书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果然被叮了两个包。他咬了咬牙，还是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里依旧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楚识聿没再提合约的事，也没提联姻的事，只是专心开着车。

　　宋书珩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却在琢磨。

　　楚识聿到底想干嘛？

　　又是送他，又是等他，还主动提什么“婚内合约”……这根本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冷冰冰的楚识聿。

　　难道是因为联姻的事，觉得对他有愧疚？

　　还是说，这又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想先稳住他，让他乖乖听话？

　　宋书珩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不管楚识聿打什么主意，他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就行。一年后，离婚，两清，谁也别耽误谁。

　　车子快到地方时，楚识聿突然开口：“我让人给你订做了西装，订婚礼那天你就穿着吧。”

　　宋书珩愣了一下：“什么西装？”

　　“林霖没告诉你？”楚识聿侧头看了他一眼，“今天应该送到你公寓了。”

　　宋书珩的火气又上来了：“楚识聿，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作主张？”

　　“订婚礼总要穿得体面些。”楚识聿的语气很平静，“总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宋书珩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楚识聿说得对，订婚礼是两家的脸面，他要是穿得太随意，宋德铭肯定会发飙。

　　“知道了。”他别开脸，语气硬邦邦的，“钱我会给你。”

　　楚识聿没说话，只是把车停在了清吧门口。

　　宋书珩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又被他叫住了。

　　“宋书珩。”

　　他回头，看到楚识聿正看着他，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

　　“合约的事，”楚识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用有压力。”

　　宋书珩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问，楚识聿就先一步进去了：“走吧，林殊他们应该到了。”

　　宋书珩皱了皱眉，转身跟了上去。

　　餐厅里放着慵懒的爵士乐，林殊和唐璟安已经占了最里面的卡座，桌上摆着几瓶啤酒和一碟花生。

　　看到宋书珩和楚识聿一起进来，林殊眼睛一亮，冲他们挥了挥手：“这儿呢！”

　　宋书珩走在前面，拉开椅子坐下时，故意和楚识聿隔开了一个空位。

　　楚识聿倒没在意，很自然地坐在了他旁边，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衬衫领口那点清晰的锁骨。

　　“可以啊你们俩，居然一起到了。”林殊开了瓶啤酒推给宋书珩，挤眉弄眼地笑，“看来毕业礼上那几张合影没白拍，感情都拍出来了。”

　　宋书珩接过啤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去去去去去，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唐璟安凑过来，晃了晃手机里的照片，在宋书珩耳边低声说，“你看这张，楚识聿看你的眼神，啧啧，说没点什么谁信？”

　　照片里，楚识聿正侧头看着宋书珩，灯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眼神确实比平时柔和些。宋书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伸手去抢手机：“删了！”

　　“哎别闹。”唐璟安笑着躲开，把手机揣回兜里，“这可是历史性瞬间，得留着。”

　　楚识聿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菜单，指尖在“威士忌”那栏顿了顿，抬头问宋书珩：“喝什么？”

　　宋书珩还在气头上，语气硬邦邦的：“不用你管。”

　　楚识聿也不恼，自顾自地对侍者说：“一杯加冰威士忌，再来杯莫吉托。”

　　林殊和唐璟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谁不知道楚识聿喝酒只喝威士忌，这莫吉托，明摆着是给宋书珩点的，他就爱点这种带点甜气的酒。

　　宋书珩也愣了，心里那点火气莫名消了一半。他别开脸，假装看窗外的夜景，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说真的，”林殊喝了口啤酒，状似无意地提起，“网上说你们俩要订婚，是真的假的？”

　　宋书珩握着啤酒瓶的手紧了紧，刚想否认，就听到楚识聿开口：“嗯，七月一号。”

　　宋书珩猛地转头看他，眼睛瞪得溜圆。这人怎么回事？不是说订婚礼只是走个过场吗？怎么还承认了？

　　楚识聿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又对林殊说：“双方家长的意思，暂时推不掉。”

　　林殊“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唐璟安倒是心直口快：“推不掉也别委屈自己啊。不过说真的，你们俩要是真在一起了，倒也挺般配的啊。”

　　“般配个屁。”宋书珩忍不住反驳。

　　楚识聿端起刚送来的威士忌，抿了一口，看向宋书珩时，嘴角似乎勾了一下。

　　宋书珩拿起桌上的莫吉托猛喝了一大口。薄荷的清凉混着点朗姆酒的烈，呛得他咳嗽起来。

　　“慢点喝。”楚识聿伸手，下意识地想拍他的背，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没人跟你抢。”

　　宋书珩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抬头瞪他时，眼底泛着点红。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把那点倔强衬得像只炸毛的小猫。

　　楚识聿的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拿起酒杯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

　　林殊和唐璟安在旁边看得一脸“有戏”，互相使了个眼色，开始聊别的话题，故意给他们留空间。

　　“对了书珩，”林殊突然想起什么，“你妈公司那边，上次说的那个青年画家联展，要不要跟我们公司合作推一下？我看了作品，挺有潜力的。”

　　提到母亲的公司，宋书珩的神色认真起来：“可以啊，回头我让周姨把资料发你。不过得说明白，别搞那些商业化的噱头，我妈肯定不喜欢。”

　　“放心，我懂。”林殊点头，“纯粹做艺术推广，不搞幺蛾子。”

　　楚识聿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没插话，只是偶尔会往宋书珩那边看一眼。看到他说起母亲公司时眼里的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