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岌岌可危》千愿无虞

9、第 9 章

　　云南的风带着湿润的草木气，还未在宋书珩身上彻底散去，就被城市傍晚干燥的热浪冲得七零八落。

　　他开着那辆线条流畅的银色超跑，引擎发出低沉而富有力量的轰鸣，平稳地驶入宋家别墅的大门。

　　车刚停稳在车库前，一道身影就带着刻意的挑衅走了过来。

　　宋奕辰穿着最新款的高定休闲装，手腕上戴着限量款腕表，浑身上下都透着被宠坏的矜贵，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嫉妒藏不住。

　　他斜靠在车门边，上下打量着宋书珩，语气带着酸意：“哟，宋大少爷回来了？云南的土疙瘩没把你这身娇肉磨糙了？”

　　宋书珩推开车门，身形挺拔地站在宋奕辰面前。他瞥了宋奕辰一眼，语气淡漠：“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哥哥我晒不黑，好得很呢。”

　　“好得很就别整天在外头野，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容不下你。”宋奕辰嗤笑一声，故意往宋书珩身上凑了凑，“爸叫你回来吃饭，我看是没好事，八成是又要念叨你喽。”

　　宋书珩懒得跟他废话，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衬衫领口，声音冷了几分：“我回自己家吃饭，跟你有关系？还是说，你一天不找我茬，浑身难受？”

　　“你什么态度？”宋奕辰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我好心提醒你……”

　　“收起你那点好心。”宋书珩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回去多背两个单词，省得下次跟人应酬，连句完整的英文都说不出来，丢宋家的脸。”

　　宋奕辰最恨别人说他学习差、没能力，顿时气得跳脚：“宋书珩！你少得意！不就是去拍了几张破照片吗？真当自己是艺术家了？”

　　“至少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像某些人，只会花家里的钱。”宋书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还有，离我的车远点，蹭坏了你赔不起。”

　　说完，他不再看宋奕辰气得铁青的脸，转身径直往主楼走去。

　　宋奕辰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跺脚，却不敢追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宋书珩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客厅里，宋德铭坐在主位上看财经报纸，赵雪宁正指挥着佣人摆放餐具，见宋书珩进来，脸上立刻堆起虚伪的笑容：“书珩回来啦？快坐，阿姨特意去学了几道你爱吃的菜。”

　　宋书珩没理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在离宋德铭最远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懒得看这屋里的人。

　　宋德铭放下报纸，看了他一眼，语气还算平和：“云南之行怎么样？玩得开心？”

　　“还行。”宋书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拍了些照片，见了些人。”

　　“嗯。”宋德铭不置可否，转而说起正事，“你也快毕业了，总在外头晃荡也不是个事。家里的分公司最近缺个负责人，你回来接手吧。”

　　这话一出，不仅是宋奕辰，连赵雪宁都愣住了。

　　宋奕辰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惊讶地看向宋德铭：“爸！你怎么能让他去管公司？他懂什么啊？”

　　赵雪宁也连忙柔声劝道：“老宋，书珩还小，刚毕业，怕是担不起这个担子吧？再说，他不是对摄影更感兴趣吗？”

　　宋书珩却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抬眼看向宋德铭，眼神平静无波：“可以。”

　　简单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宋德铭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愣了一下才点头：“好，下周我让张助理跟你对接，先熟悉熟悉业务。”

　　“嗯。”宋书珩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指尖微凉。

　　他当然知道宋德铭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看他母亲留下的那些遗产——那家效益极好的艺术公司，还有数不清的不动产和存款，连宋德铭都动不了分毫，便想以家里公司为诱饵，让他乖乖听话，将来好把他母亲的遗产也纳入囊中。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母亲在他十四岁那年因病去世，临走前早就立好了遗嘱，所有财产，包括那家她倾注了心血的艺术公司，都归他个人所有，与宋德铭无关。

　　这些年，宋德铭不是没试过旁敲侧击，都被他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现在送上门来一个分公司让他管？

　　他没理由拒绝。

　　管得好，是他的能力。管不好，也少不了他什么。反正，他从来没指望过靠宋德铭的公司吃饭。

　　“爸！你怎么能这样！”宋奕辰彻底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凭什么给他管？我也快毕业了，我也能管！”

　　“你？”宋德铭皱了皱眉，“你先把你那玩心收一收再说。”

　　“我怎么了？”宋奕辰不服气，眼睛瞪得通红，看向宋书珩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哥，你妈不是留了那么多东西给你吗？又是艺术公司又是钱的，够你挥霍几辈子了，干嘛还要来抢家里的公司？”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宋书珩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雪宁脸色一白，连忙去拉宋奕辰：“奕辰！胡说什么呢！快给你哥道歉！”

　　宋德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厉声喝道：“宋奕辰！闭嘴！”

　　宋奕辰却像是豁出去了，甩开赵雪宁的手，梗着脖子喊道：“我没胡说！本来就是！他凭什么什么都占着？”

　　宋书珩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他才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宋奕辰脸上。

　　那眼神很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笑。

　　“宋奕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羡慕了？”

　　宋奕辰被他看得有点发怵，却还是嘴硬：“谁羡慕你了！”

　　“不羡慕就最好。”宋书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下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不羡慕，就别像条饿狗似的盯着别人的东西。有那时间，不如回去让你妈学学，怎么在宋家站稳脚跟，多捞点实在的好处。万一哪天她不在了，也好给你留点东西挥霍，省得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只会叫。”

　　“你！”宋奕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宋书珩说不出话来。

　　“宋书珩！”宋德铭一拍桌子，“你怎么说话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宋书珩淡淡地看着他，“爸，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公司的事，下周让张助理联系我就行。”

　　“还有，宋奕辰，再他妈到我面前提我妈，我听见一次打一次。”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传来宋德铭的怒吼声，赵雪宁假惺惺的劝架声，还有宋奕辰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他都充耳不闻。

　　走出别墅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寒意。

　　他今年二十一了，从十四岁母亲离开时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整整七年。

　　可总有人，时不时地要提起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试图刺痛他。

　　宋奕辰是这样，赵雪宁又何尝不是？她们不过是嫉妒，嫉妒母亲即使不在了，也能给她的儿子留下足够安稳一生的保障，嫉妒她在宋德铭心里，或许还占着一席之地。

　　真是……可悲又可笑。

　　宋书珩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将那座压抑的牢笼远远抛在身后。他没回自己的公寓，而是直接开车去了Bessie。

　　他需要喝点酒，需要找个人说说话，需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Bessie的爵士乐依旧慵懒，暖黄的灯光洒在身上，稍微驱散了一些心里的寒意。

　　林殊看到他进来，立刻招手：“这边！”

　　宋书珩走过去坐下，拿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怎么了？看你这脸色，比上次还难看。”林殊担忧地问，“又跟宋奕辰干起来了？”

　　宋书珩点了点头，又倒了一杯酒，刚要喝，被林殊按住了手。

　　“先别喝，说说到底怎么了。”

　　宋书珩沉默了片刻，将刚才在宋家发生的事，包括宋德铭让他接管公司，宋奕辰那句恶毒的话，还有他的反击，都告诉了林殊。

　　“那小兔崽子找死吧！”林殊听完，气得拍了下桌子，“竟然敢那么说你阿姨！要是我在场，非抽他不可！”

　　“抽他脏了你的手。”宋书珩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疲惫，“那种人，不配。”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要去管那个分公司？”林殊问。

　　“为什么不？”宋书珩挑眉，“送上门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可你不是对那些不感兴趣吗？”林殊不解，“你不是说想专心搞你的摄影，还有阿姨留下的那个艺术公司吗？”

　　“兴趣归兴趣，家业归家业。”宋书珩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灯光，“我妈留下的东西，我会守好。宋德铭给的东西，我也照单全收。这两者不冲突。”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再说了，多管一个公司，也好让某些人看看，我宋书珩不是只会玩摄影的纨绔子弟。”

　　林殊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宋书珩，好像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用张扬和叛逆来掩饰脆弱的少年了。他开始懂得权衡，懂得争取，懂得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行，你想好了就行。”林殊拍了拍他的肩膀，“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谢了。”宋书珩笑了笑，举起酒杯，“喝酒。”

　　两人碰了碰杯，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清吧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抱歉，打扰一下，这里有人吗？”

　　宋书珩和林殊同时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站在旁边，笑容温和，正是肖昱风。

　　肖昱风和宋书珩都是一个学院的，今年也大四了。

　　“没人，你坐吧。”宋书珩连忙说。

　　“谢谢。”肖昱风在他们对面坐下，点了杯柠檬水，目光落在宋书珩身上，“刚从云南回来？”

　　“嗯，下午刚到。”宋书珩点头。

　　“云南的风光很适合摄影吧？”肖昱风笑着说，“我之前去过一次，拍了不少照片，就是技术不行，没拍出那种感觉。”

　　“你太谦虚了。”宋书珩想起之前看获奖作品里肖昱风拍的照片，由衷地说，“我看了你拍的照片，拍得很好，尤其是光影处理，特别专业。”

　　被夸奖的肖昱风笑了笑，脸颊微红：“只是随便拍拍。对了，你这次去云南，拍了些什么题材的？”

　　提到摄影，宋书珩眼睛一亮，打开手机相册，和肖昱风聊了起来。

　　从元阳梯田的壮丽，到古城小巷的静谧，从少数民族的风情，到山野间的生灵，他说得眉飞色舞，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肖昱风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提出一些专业的见解，总能精准地说到点子上，让宋书珩觉得格外投缘。

　　林殊在旁边看着，没怎么说话，只是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带着点了然的笑意。

　　他看得出来，肖昱风看宋书珩的眼神，不只是欣赏。那里面，还有着更复杂、更温柔的东西。

　　而宋书珩，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是沉浸在和肖昱风的交流中。

　　也好。

　　林殊想，或许肖昱风这样温和、稳重、懂得欣赏他的人，才更适合宋书珩。

　　和肖昱风告别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这是我整理的一些摄影技巧笔记，你要是不介意，回去发给你？”肖昱风拿出手机，笑着说。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宋书珩连忙拿出手机，和他互加了微信。

　　“不客气。”肖昱风看着他，眼神温和，“有时间可以一起出去拍拍照，互相学习。”

　　“好啊！”宋书珩爽快地答应了。

　　和林殊分开后，宋书珩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躺在沙发上，没有开灯，任由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宋奕辰那张气急败坏的脸，宋德铭沉郁的表情，赵雪宁虚伪的笑容，还有……肖昱风温和的眼神和专业的见解。

　　心里五味杂陈。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肖昱风的聊天界面，对方已经发来消息，附带一个文件。

　　肖昱风：笔记整理好了，你看看有没有用，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宋书珩：太谢谢你了！辛苦辛苦！

　　肖昱风：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宋书珩下载了文件，打开看了看，里面是详细的摄影技巧和心得，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

　　他心里暖暖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赞”的表情。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母亲留下的艺术公司，他会好好经营，那是母亲的心血，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宋德铭让他接管的分公司，他也会接下来，不为别的，只为争一口气，为了让那些看不起他、算计他的人看看，他宋书珩不是好欺负的。

　　至于宋奕辰和赵雪宁……

　　宋书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东西？

　　做梦。

　　他转身走到书房，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映出他专注的脸。

　　他开始查阅那家分公司的资料，各方面业绩都一般。

　　宋德铭名下有好几家公司，总公司闵盛他自己在管理，这家公司不过是闵盛的子公司，也是唯一一个在本市的子公司。

　　宋书珩挑了挑眉，看来宋德铭还是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出去啊，只敢把他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