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二月竹

11、011

　　【011】
　　二楼工作间。
　　李行曦放陆苏芷坐钢琴上，他则到钢琴凳坐下，翻开钢琴盖。

　　“这首歌。”李行曦嘴角上翘，“你是全世界第二个听到的人。”
　　陆苏芷眨巴着大眼睛，“第一个是谁呀？”

　　李行曦眼里闪烁着神采，十指落到黑白琴键，便是行云流水的音符。
　　“我啊。这是我写的，最美的歌。”

　　Land出道11年，共发行了9张专辑，9张专辑都是李行曦一手包揽，曲词皆是他。
　　其他歌手的邀歌，也有上百首。
　　其中不乏爆曲。

　　每个阶段，李行曦都有满意的歌，而这次的主打曲，是他目前最满意的一首。

　　近年来，说他江郎才尽的不胜枚举，这次Land十专，彭明说要选歌，优中选优。
　　言下之意，李行曦不行了。

　　李行曦没意见。
　　他认同优中选优，因为他就是那个优。

　　演奏完毕，李行曦抬眸看陆苏芷。
　　他其实挺期待陆苏芷的评价。
　　小朋友的意见，往往最纯粹最真实。

　　陆苏芷却没出声，只呆呆看着他，小脑袋歪着。
　　李行曦失笑，“困了？”

　　陆苏芷点头。

　　李行曦便起身，抱起陆苏芷下楼。
　　陆苏芷似乎困得厉害，一路没有说话。

　　到了陆苏芷房间，李行曦放她到床上，盖好被子。
　　“晚安。”李行曦准备关灯。

　　藕节一样的小胖手突然拉住李行曦。
　　“爸爸。”陆苏芷久违地喊他爸爸。

　　李行曦迟疑了一秒，还是——“嗯？”

　　陆苏芷大眼睛亮若星辰，“我超级、超级喜欢你！你唱歌像天使！”
　　有些不好意思，她立刻缩回被子，只露出一对机灵乱动的大眼睛。
　　手却还是紧紧拉着李行曦。

　　李行曦微怔。
　　片刻，他蹲下，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爸爸也超级、超级喜欢你。”

　　——
　　等陆苏芷睡着，李行曦轻手轻脚关门离开。
　　没开灯，地板上是大片大片的月光。
　　李行曦嘴角一直没掉下来，下意识哼起了新歌的调子。

　　开口他又飞快抿住嘴唇，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猫着腰，踮起脚，一小步一小步地上楼。

　　回到房间，李行曦先去卫生间洗手帕。
　　接了一大坨洗手液，李行曦熟练揉搓着手帕。

　　搓完冲掉泡沫，李行曦展开方巾，镜前灯照着，雪白雪白的，那枚“L”绣得特别漂亮。

　　L应该是陆的首字母吧。
　　李行曦摸了摸，挂到了毛巾架上。
　　毛巾架会自动加热，明天就能还陆不沉。

　　李行曦给陆不沉发了条信息。
　　[明早我要回公司，你几点上班？我顺路还你手帕。]
　　他去JES有条路线经过市中心。

　　快睡了，陆不沉回复了,[你几点结束？我接你挑婚戒。]

　　李行曦放下那只手帕鹅，看一眼时间——00:21。
　　工作到现在？
　　他回复，[没一定，可能一小时，也可能一天。]

　　[好。]

　　李行曦不知道陆不沉的好是什么意思，实在太困，他也没回了，放下手机秒睡。

　　*
　　一夜无梦，李行曦第二天精神出奇好。

　　陪陆苏芷和李扶光吃完早餐，李行曦出发去公司。
　　工作手机打开，顾庭舟电话就进来了。

　　“行曦，今天十点在9楼开会，讨论10专。”顾庭舟语气温煦，“起床了吗？”
　　李行曦言简意赅，“在路上。”

　　尽管李行曦看不到，顾庭舟还是堆起笑容，“楼下挤满了媒体粉丝，你到了注意点。”

　　与此同时，JES顶楼，彭明和盛姐俯视着楼下。
　　“安排下去了？”彭明问。
　　盛姐神色不太自然，“嗯。真要这么做？万一……”

　　“没什么万一，和保安打了招呼，他们不会真抓人。”彭明神气十足，“给李行曦一点教训，他风光够久了。”
　　盛姐不如他乐观，“他可和陆不沉结婚了。陆氏……”

　　“要是李行曦不结这个婚，上面现在还拿他当宝呢。”彭明冷笑，“照我说啊，李行曦都26了，早该另捧新人了，那个安清就很不错，听话，人气也高。”

　　盛姐心中讥笑，彭明简直外行，李行曦的红，根本捧不出来。
　　但既然上面放弃李行曦，她是无所谓，她半路接手Land，本来就只有利益，没有感情。

　　“确定泼墨？可乐不行？”盛姐每一步都问得详细，要后面出事，这锅可甩不到她头上。

　　“可乐没墨水有效果。”彭明哂笑，“李行曦多吃点苦头，才会长记性，没有JES，他什么都不是。”

　　盛姐笑容很公式化，“明白了。”

　　一小时后，JES门前骚动起来，有媒体认出了李行曦的车。

　　“李行曦！”
　　“你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李行曦你会邀请媒体吗？”

　　疯狂追着车。

　　李行曦被堵了，好几个记者直接爬引擎盖上，扛着相机，隔着挡风玻璃，恨不能怼他脸上拍。
　　还有记者猛拍车窗。

　　“李行曦李行曦，你一直是同性恋吗？”
　　“谢星川祝你新婚快乐，你怎么回应？”
　　“你有邀请媒体参加你婚礼吗？”

　　……
　　李行曦直接降下车窗，记者的话筒伸进来刚杵到李行曦脸上，他直接抽过来，往外一扔，丢进了绿化带。

　　李行曦又升上车窗。

　　过去差不多半小时，在保安护送下，李行曦的车才开进停车场。
　　李行曦拎着纸袋下车，进电梯按了9楼。

　　电梯缓缓上升，到2楼停了，安清和他两个队友站在门口。

　　李行曦在里面，三人都愣住了，还是安清先走进电梯，朗声打招呼，
　　“早啊，曦哥。”
　　另外两人随后跟进来，也小心翼翼打了招呼。

　　李行曦点点头，算是回应。

　　安清他们没有按楼层，目的地也是9楼。
　　JES是老楼，电梯上升慢，安清不时瞟着李行曦。

　　到了9楼，电梯门打开，李行曦先出去了。

　　“我去，我刚腿都软了。”SKY成员之一探出头，目送李行曦走远，他夸张地拍着胸膛，“真和传言一样，不好相处。”
　　他以为队友会附和，尤其是安清。
　　上次慈善晚宴，安清和李行曦撞衫不说，拍画还输给了李行曦。

　　没想到安清睨他一眼。“一分钟不到的电梯，你就知道人不好相处了？”
　　安清迈腿大步出去。

　　刚说话的队友都傻了，另一个也没理他，快步跟上安清，“安清等等我！”

　　——
　　小江在会议室门口等着，看到李行曦，他提着一个小纸袋上来。
　　“曦哥，龙泉印泥。”

　　还有——
　　他四处看看，压低声音，“林凛电话通了，但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说不认识什么林凛。”

　　李行曦接过纸袋，意外平静，“继续查。”

　　小江苦着脸，他垂下头。“哦……”
　　一个牛皮纸袋递到他眼前。

　　“我试过的西装，尺寸大了点，你身高和我相仿，应该合适你穿。”
　　纸袋挂到小江手上，李行曦进了会议室。

　　小林揭开纸袋瞄了眼，马上满血复活，快乐提着纸袋去干活了。

　　会议室里，顾庭舟，宋简，周与念，企划和制作人已经在了。

　　顾庭舟和企划，制作人坐会议桌左边在说话，宋简坐右边趴着补觉，周与念坐更远，在长桌尾巴，低头玩手机。

　　李行曦进来，顾庭舟第一个发现，“行曦来了。”

　　李行曦径直走向宋简，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宋简抬头，打了个哈欠，“早。”
　　李行曦打趣道：“从片场来的？”

　　宋简顶着一个古装发髻，脸上还带着浓妆。
　　他伸着懒腰，“赶杀青，明天就拍完了。”

　　企划敲敲桌子，“周与念，你的剧还拍几天？”
　　周与念慢吞吞抬头，手还点着屏幕打游戏，“一周吧。”
　　企划点头，“差不多，选歌也要几天。”

　　选定歌就要开始制作专辑，Land四名成员都要空出时间。
　　企划只没问李行曦。
　　四个人中，反而是李行曦没行程。

　　制作人瞄了李行曦好几次，才尴尬开口，“行曦，新歌怎么样了？”
　　彭明让他找金牌作曲人邀歌，直接说了，这次李行曦写的歌，一首不要。
　　所谓挑选，仅仅是走个过场。

　　李行曦从口袋摸出demo带，搁到桌面推过去，“10首。”

　　新专公司定了10首歌，原来是要出6首新歌，4首老歌，但被李行曦否了。
　　“老歌不叫新专，要么不出，要么十首新歌。”

　　僵持半个月，公司松了口。

　　制作人接过，就在会议室放了。

　　40分钟左右，听完制作人脸色非常难看。好听！
　　真他妈好听！
　　他可以断言，至少会出三首爆曲。

　　但彭明交代了，一首不能用……

　　除了制作人，其他人都特别激动，尤其是顾庭舟，“完全不用邀歌，十首都用行曦的，没有人比行曦更了解我们Land的风格。太神了！每一首都很神，绝对会爆！”
　　周与念也附和，“我认同。”

　　宋简没发言，只拍了李行曦肩膀，小声说悄悄话，“看谁还说你江郎才尽了。”
　　李行曦眉梢微挑，“那是，我永无止境。”

　　宋简忍俊不禁，“又来了，黑子听到又要喷你自大。”

　　“我本来就优秀。”李行曦摊手，“随便他们黑。”

　　他们在这边聊，制作人给彭明去了电话。

　　彭明却没否，“先录几首听效果，我在录音棚等你们。”

　　挂了电话，制作人满头雾水，彭明前段时间分明强硬表示绝不用李行曦的歌啊……
　　他摇摇头，拿起demo带，“走吧，先去录音棚听效果。”

　　JES的录音棚在另一个地方，开车半小时左右。
　　一行人往外走，搭电梯到一楼，盛姐在电梯口等着。

　　周与念瞟了眼外面，这么多记者粉丝，不走停车场？
　　但他没问。
　　戴上耳麦先走了。

　　顾庭舟低头整理衣服，抢着出去，他可不想和李行曦一路，做李行曦的绿叶子。

　　宋简和李行曦并排在后，盛姐看宋简一眼，“你先走。”
　　明显有话和李行曦说。

　　宋简就加快步子走了。

　　“你刚扔记者话筒做什么？”盛姐拉下脸，“还嫌最近不够精彩是吧？”
　　李行曦同样不满，“他们先堵我车，话筒伸我脸上。”

　　“你不理不就行了，非得罪人，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盛姐是真不明白李行曦。
　　在她看来，娱乐圈最奇怪的艺人就是李行曦，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李行曦取下墨镜，“我高兴。”
　　外面很多粉丝等着，就为看他一眼，他得露出脸。

　　不想再和盛姐车轱辘，李行曦将墨镜插入口袋，抬脚走了。

　　盛姐留原地没动，神色有些复杂，抬手看着手表。
　　时间到了。

　　……

　　“曦曦！”
　　“啊啊啊啊啊曦宝我爱你！”
　　“李行曦新婚快乐！”

　　李行曦刚踏出JES大门，尖叫声就震耳欲聋。
　　保安拦着，人群还是不断往前涌。
　　李行曦放慢脚步，挥手和粉丝互动，“早点回去，不要跟车——”

　　没说完，李行曦余光瞥见一片黑，他下意识闭眼。
　　几乎是同时，冰凉的液体从他头顶滑落，流了他满身满脸。

　　与此同时，他听到好几声——
　　“李行曦！去死吧！”

　　现场霎时乱作一团。

　　到处是尖叫，“啊啊！曦曦！”

　　保安去追人了，记者一窝蜂涌来，围着李行曦从头拍到尾，闪光灯此起彼伏。

　　没人护着李行曦，无数话筒抵到李行曦脸上——
　　“李行曦你得罪人了？”
　　“李行曦你做了什么？”
　　“李行曦你对泼你的人怎么看？”
　　“李行曦……”

　　……
　　泼了他什么？
　　李行曦很懵，他现在不敢睁眼，视野全黑，只能感觉到眼皮被黏住了。
　　脸上不知有多少话筒，硌得他生疼。

　　他想让记者别拍了，别采访了。嘴才张开一小条缝，便有奇怪味道流入他嘴里。

　　李行曦赶紧抿住嘴。

　　他心跳有点快。
　　保安呢？
　　小江，宋简……
　　其他人呢？

　　此时远处，彭明得意升上车窗，打了个电话，“还不够，再让他吃点教训。”
　　“明白。”

　　挂了电话，一个扛着相机的男人，故意往前挤，相机重重撞上了李行曦的背。

　　李行曦还在想办法，后背冷不丁被撞到，他吃痛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围着他的人也开始挤，慌乱中，李行曦被踩掉了一只鞋，狼狈不堪地弓着腰。

　　看不见，无法动，也张不开嘴，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声，李行曦快崩溃了。

　　人呢。
　　快来个人……

　　他用力掐着掌心，他不愿意，不乐意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模样。

　　他试图睁开一条眼缝。

　　刚睁开，周围一片倒抽凉气声，有一点点光亮的视野，再次黑暗。
　　一件外套罩住了他的脸。
　　淡淡的，松木味。

　　李行曦愣住，长睫眨了几下，狭窄模糊的视域里，有人蹲在他面前，轻抬起他光着的脚，为他套上了皮鞋。

　　内敛的松木气息，同外套的松木香冉冉重叠。

　　是——

　　陆不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