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手册》桔力卷

4、执意

　　“所以怎么请下来的？”

　　“……这是我的隐私。”

　　“反正老师都知道了，再多一个知情者也不会怎么样。”

　　“不要。”

　　段枝意眯起眼，“除非你骗了老师。”

　　“……”

　　“哇你居然真骗了，胆子真大。”

　　邵郁面无表情地从玩偶堆里坐起来，“和你无关。”

　　都这样了，也没必要躲着不让看，他起身坐到段枝意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把叉子递过来。

　　真是少爷……
　　段枝意把叉子递过去，又给自己喂了一口蛋糕，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头发剪得好短。”

　　几乎露出了整个额头，优越的眉眼一览无余，但和之前的样子有点差距，初看会感到稍许违和。

　　虽然岑姨已经尽量控制甜度了，可奶油甜腻的口感还是让邵郁忍不住皱眉。

　　更别说，还有个哪壶不提开哪壶的人坐在他的对面。

　　段枝意思索了几分钟，终于知道那点违和从何而来，邵郁整个人都散发着本少爷看不起你的气息，头发却很粗糙，说不上丑，就是风格不匹配。
　　非要说的话，就是王子顶着隔壁机车黄毛的发型。

　　她忍不住问，“谁给你剪的头发？水平好一般。”

　　“……”邵郁盯着她，倏地别开眼，“你非要追着问吗。”

　　不知道为什么，段枝意听出点幽怨的味道。
　　她眨眨眼，“这是不能问的，秘密？”

　　“爷爷帮我理的。”他挺直的脊背突然塌了，生无可恋地趴到茶几上，声音闷闷的，“这件事你不准告诉任何人。”

　　“告诉什么？你不就剪了个头发吗？”段枝意放下叉子，笑盈盈地托着脸，“虽然头发剪的一般，但你还是很帅啊。”

　　“…你们都这么说，我不信。”

　　“实话为什么不相信？”

　　邵郁换了个方向趴着，就是不看她，也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都在哄我。”

　　“哪有哄啊。简直冤枉啊少爷，”这是段枝意第一次学着别人喊他少爷，意外得顺口，她戳戳邵郁的肩膀，“就是很帅啊，我又没必要哄你，说得都是实话。”

　　“我不信。”

　　“好吧，”段枝意叹气，“你现在确实不好看，头发剪的好差劲，唉，要不多请几天，让它再长长？”

　　邵郁唰一下坐了起来，脸侧还有压出来的红痕，眼睛红红地盯着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很…丑吗？”

　　段枝意被吓到：“……”那怎么办，说帅你又不相信。

　　当然，她也不敢点头，她怕真给搞哭了。

　　“一点都不丑，我骗你的。”段枝意双手相合，一字一句、诚恳地说，“帅到全校学生都会给你写情书的程度。”

　　“你也会写吗？”

　　“……我当然，”段枝意深吸一口气，“也会了。”

　　邵郁哦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本子和笔推到她面前，“那你写吧。”

　　“……”他是故意的。

　　段枝意看向窗外，突然站起来，语气夸张地说，“天哪，已经这么晚了！我妈妈该担心我了，既然作业已经送到我就先回去了，感谢招待，拜拜。”

　　男生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难过的情绪，他端坐在地毯上，安静地看她背上书包，“回去也要记得写。”

　　段枝意敷衍地摆摆手，“再说再说。”

　　虽然是用来搪塞的理由，但晚上从这里到她家的公交确实没几辆了。
　　段枝意看着导航，犹豫要不要路上跑几步赶上这一趟车，不然下一辆还要等半小时。

　　路过小院的时候看见了正在给绿植浇水的阿姨。她主动打招呼，“阿姨，我先走了，蛋糕很好吃。”

　　“你等一下！”阿姨放下水壶，匆忙走进房子里，递给她一个漂亮的纸袋。

　　段枝意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装着小蛋糕和饼干。

　　“这太多了……”

　　“难得你喜欢，我还觉得太少了。今天老爷不在，小郁又不喜欢吃甜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解决它们，还好你来了。”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阿姨，你做的蛋糕特别好吃！”

　　“对了，你等一下，这里那么偏，坐公交多麻烦，让小林送你回去。”

　　话音刚落，小院门口就出现了一辆漆黑的玛莎。

　　段枝意对车兴趣缺缺，玛莎拉蒂是她能认出的几辆汽车之一。

　　盛情难却，她不好意思地道谢。上车前，二楼有人影闪过，她抬头，邵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了句话。

　　等汽车行驶到市区，她才反应过来，那个嘴型是在说……记得写。

　　她是绝对会忘记的。

　　-

　　买对戒当天，是周六。

　　她结婚了，结婚对象是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这两个认知让段枝意在闲暇时间总会产生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使她自毕业后，再没有像此刻一般反复回忆起高中。

　　有时早晨惊醒，她还沉浸在过去的梦里，恍若隔世，如梦似幻。

　　或许是明天要见面，抑或是一周没好好玩手机了，心里在给她下暗示，一直刷八卦视频和热点帖子到凌晨两三点，段枝意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为了不迟到，她睡前设置了三个闹铃，手机就放在枕边。

　　结果早上，哦不，午间扫地机器人开始自动工作，来回撞她卧室房门的时候，她才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摸出手机一看，嗯，已自动关机。

　　段枝意手忙脚乱地给手机充上电，穿上拖鞋拉开窗帘，正午刺眼的落在她的脸上，眼睛被照得睁不开。

　　她心里涌上淡淡的死意。这样好的阳光，怕是看不见了。

　　-

　　邵郁这个人，你说他少爷脾气吧，其实只是因为他习惯了，习惯了什么东西都有人准备好，习惯了被照顾。平时冷脸也不是生气，而是觉得省事。
　　毕竟他没办法像家里其他人一样，维持嘴角含笑眼里带刀的精英模样。
　　但你说他好脾气吧。
　　他也真没有。

　　比如，周六早晨九点半。
　　他心情还算可以地开车来到城市花园小区外。

　　九点四十五。
　　猜测一场正在进行的穿搭表演，没事，他正好把车往前面挪点，降下车窗晒晒太阳。

　　十点。
　　行，给段枝意发个消息。选个戒指而已，不用穿得多隆重，虽然要见的人是邵郁，但是他本人表示不用太有心理压力。

　　十点十五。
　　还是打个电话吧。
　　没打通。

　　邵郁把座椅放低了点，靠在车门上，换成有一搭没一搭地给段枝意打电话。

　　十点半，打不通。
　　十一点，还是打不通。
　　十二点零一，终于通了。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正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能听见隐隐约约的风声，说话的声音也不稳。

　　邵郁没说话，等她断断续续解释、道歉完，他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个音节，率先把电话挂了。

　　通话页面自动跳回拨号列表，上面显示他给段枝意打了四十二通电话。

　　邵郁懒洋洋地放下手机，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心想，才打了几通电话，电量就降到六十六了。

　　六什么六。他给段枝意比个六还差不多。

　　段枝意出门太着急，洗漱完水乳随便往脸上一涂，套上卫衣牛仔裤，穿上板鞋就往外走。

　　走到外面觉得冷，才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

　　没时间回去拿外套，她看着列表翻不完的未接来电，头皮发麻，一边回拨一边往外面跑。

　　第一次觉得住的小区这么大，离门口这么远。

　　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接起，段枝意甚至猜测按照他的脾气，或许已经离开了。

　　下一秒电话通了。跟玩一样。

　　理亏。她强撑着一口气，解释完，对方冷冷地应了声，然后毫无预兆地挂断。

　　段枝意的动作一顿，心想完了，他真的生气了。

　　前面就是小区出入口，她放缓脚步，在脑袋里排练怎么跟邵郁道歉。

　　睡过了，不好意思。
　　没诚意……
　　就算是多诚恳的语气、表情配上这句话，都挺欠揍。

　　昨天睡不着玩手机，把手机玩没电了，闹铃没响……对不起。
　　也没必要这么强调自己的手机瘾。

　　几乎pass掉所有方案，段枝意深深叹了口气。

　　想不通，邵郁居然真的会等她一早上，换做她，一个小时都等不了。

　　出去的时候，段枝意躲在绿化带后面，悄悄探出脑袋去找邵郁的位置。

　　十米远那辆，不是；小超市门口那辆，也不是；花店对面那辆，眼熟，好像是邵郁之前开过的AMG。

　　要不要买束花道歉？但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溜进花店？

　　[郁]：躲什么？
　　[郁]：我看到你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段枝意腾一下站直，朝那辆AMG看过去。

　　然后收到了第三条信息。
　　[郁]：诈你的，快点过来（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