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与子同舟 ...
-
眼见着自己抢了太子的球,吴哲礼节性微一点头,径直纵马奔出,追着马球的方向而去。
见他这样洒脱,太子反而微微一愣,随即失笑。袁朗其实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见此却毫不惊讶,反而挑眉冲太子一笑,看向吴哲的眼神也带着笑意。吴哲却全没注意到旁边的动静,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眼前的马球场上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分给别人。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埋怨袁朗一言不发就将自己拉到了场上。不过,鉴于袁朗知情也不能说,吴哲只生了一会儿气便决定原谅他。而且,不管是什么太子还是三皇子,纵然是皇帝的儿子也没有因为输球这样的小事便怪罪于人的道理。
心胸狭窄,不会是仁君。
吴哲对两位皇子都不甚了解,但他了解袁朗的眼光和能力,因此即使明知道对手队伍的首领是太子,也丝毫没有束手束脚的意思,反而竭尽了全力。他年纪轻,正是力盛的时候,轻轻巧巧带着球越过对手,再一次打进了对方的球门。
太子还未露急躁,宁河已经气得咬牙。他这人向来小性,趁着太子和三皇子在夺球,旁人不敢上前的功夫,骑到吴哲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小吴大人不光长得英俊,打扮也讲究,不知身上的衣裳是哪儿买的?”
吴哲诧异瞅了他一眼,不明白宁河怎么会对自己的衣裳感兴趣。
虽然知道对方主动搭话是黄鼠狼给鸡拜年,鉴于对方的身份吴哲不得不恭敬回道:“您过奖了,料子是元隆绸缎庄买来,衣裳也是他们针线上的人做的。”
宁河笑嘻嘻,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京城最好的绸缎庄,连蜘蛛丝的衣服也能做得,我却没这个福气。”听了这话吴哲脸上勃然变色,盯着宁河的眼神狠戾,恨不能射出刀子。
挑衅了吴哲的宁河看着他,微微而笑,眼神中却露出冰冷的光。
正好听了一耳朵的袁朗发现吴哲脸色倏然变得通红,连耳尖也泛起滴血似的红。他皱眉问吴哲:“蜘蛛丝做的衣裳是什么意思?”
吴哲窝着一腔无法发泄的怒火,此时正好落在袁朗身上,凉凉一句:“您只想想蜘蛛如何吐丝就是了。”便拍马而去,看他的动作是要给宁河一个教训了。
蜘蛛?当然是用屁股吐丝了。袁朗经过提醒瞬间了然,这是在讽刺吴哲是个卖屁股的。这话可真狠,其实袁朗不介意提醒宁河骂错了人,不过因场合不对只能作罢。
此时他对吴哲也有了几分歉意。
和自己不同,吴哲不光实际上要比现在的年龄小三岁,还是个刚到京城,同时仅过了玉机营考核训练没多久的新人。
这些朝堂上的风风雨雨波及到他,虽非袁朗本意,也难免觉得歉疚。
就在他沉思的功夫,破空声袭来,身体本能的反应让袁朗瞬间身体后仰,马球贴着他的胸前飞过。袁朗坐正了身子,发现宁河正保持着挥杆的姿势看着自己,挑眉微笑。在他身后,吴哲一脸被抢了球的懊恼。
虽是微笑,笑容中的挑衅怎么都藏不住。
袁朗轻轻磨了磨牙齿,心中忽地涌出一股无名火气。老虎不发威,还真的被人当成病猫了。
他大力勒转马头,配合默契的爱马生生转了个弯,冲着宁河的方向奔去。球场不算小,但在这样的场地跑起来也是不能尽兴的,要尽量控制住马速免得冲撞了人,特别是场外的贵人。
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袁朗,宁河依旧连人带马立在那没动,他眼皮轻撩,看着袁朗,摆明了不相信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百步、五十步、十步。
眼看着袁朗连人带马向着自己冲过来,宁河再也忍耐不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扯缰绳,将马嘴都勒出血来,倾尽全力退后几步。
而预想中的袁朗冲向他则根本没发生,因为在他身后的吴哲早已绕过他牵住了袁朗的马缰绳,解开随身带着的荷包,从里面摸出一方雪白的糖块,塞进了袁朗的爱马口中。
吴哲回转身体,冲着惊魂未定一身冷汗的宁河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荷包做恍然状:“都怪我,日常喂熟了这马方糖,惯得它一身的懒散毛病,见到荷包就不要命般冲过来。畜生果然是畜生,为了点蝇头小利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宁大人,您没被吓到吧?”吴哲虽然问得关切,在宁河看来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嘲讽。
球场如战场,讲究的是气势不能输。
宁河这一退,不光是丢了人。
他又如何听不出吴哲话中的嘲讽?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东西,和袁朗一样的难缠。
恨恨看了两人一眼,宁河冷笑走开,吴哲冲袁朗耸耸肩膀,微笑。
因为这小小的冲突,吴哲竟找到了几分和袁朗的默契,互相配合着连进了几个好球,终场的锣声响起来时,绕是两人也有了轻松之感。
结果相当不错,而宁河黑成了锅底的脸让吴哲更添几分喜悦。
获胜的队伍站成一排,接受了赢家的彩头赏赐,都是些常见东西,吴哲没什么兴趣,正想着下场后要不要找机会溜了免得被人当成猴子围观,袁朗已经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随我过来。”
上司有命,吴哲没有脱懒的余地,只能跟着袁朗一前一后绕过几重廊檐,走进了一个垂着帐幔的亭中。
那亭子的位置极好,吴哲瞥见袁朗整了整衣衫头发,又察觉亭前站着数名太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连忙同样整了整仪容。
正想着袁朗不厚道,不提醒自己一声,却见他冲着自己微微而笑,目光中颇多赞赏。日光下,袁朗长身而立,微风吹动着他的发丝,整个人俊美又温柔,如同在发着光。
吴哲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然后猛烈跳动起来,像里面关着一只发狂的雀鸟。
后来面圣及面见两位皇子的种种细节,吴哲当然也记得很清楚,但他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袁朗的笑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
回去的路上已是夕阳西下,他们都不欲引人注目,因此同走一条小路。
跟着他们打了整场球的马也累了,因此他们并不很拘束马匹,而是懒懒散散,信马由缰的地并排走着。
袁朗拍拍身下的马匹,笑问吴哲:“你是怎么知道它爱吃你的方糖的?”
吴哲本不欲回答这个问题,奈何袁朗追问,只得不情不愿道:“灵魂之说原本缥缈无据,我之前一直信的是人死魂灭,不为鬼。如今碰到这么离奇的事情,自然要调查一番。”
袁朗长长地哦了一声,戏谑道:“调查到我身上了?”
吴哲没说话,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他真想问问袁朗,难道你没调查我?不过因为毕竟对方是自己的都督,便识趣闭上了嘴。他打定主意,无论袁朗如何逗弄自己,都不再发一言。
刚刚的球赛程度很激烈,又得时不时提心吊胆,他身上倦得很,想早点回去洗个热水澡休息。
正盘算着,袁朗指着前面的幌子笑道:“这家的胡饼和腊鸡腊鸭很来得,酒也够味。我请你尝尝,我们喝一杯再走。”
吴哲抗拒不住热酒的诱惑,又无法拒绝袁朗,只得跟着下了马。
两人将马匹栓在后院,在店内选了个位置坐下,要了几样酒菜静等着上来。
这是自从袁朗家逃跑后,两人第二次这么安静地坐在一处,吴哲别扭地挪了挪身体,却见袁朗已经熟练地用热茶烫碗筷。
明明应该是自己服侍长官的,吴哲忙接过袁朗手中的碗筷代劳,袁朗也不客气,静等着吴哲服侍自己。
“你的动作倒挺熟练,看起来不像个大家公子。”袁朗忽然开口。
吴哲:“大家公子也总得吃饭,而且我一个人来京城,路上走了三四个月,入玉机营的考核又三个月,早已经习惯。”
袁朗好奇:“你如何走了三四个月?”虽说吴哲家在边疆,也不至于走三四个月之久。
吴哲微笑:“并不全是赶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
听到这样的解释,袁朗莞然。
虽然吴哲说得轻描淡写,但袁朗知道从边疆到都城这一路并不太平。除了他们打交道的伥鬼,更有土匪路霸、响马丐盗,甚至是车船脚店都不十分安全,吴哲竟能一个人平安到京,心性本事,无疑都是极好的了。
况且他明明是为了谋前程而来,居然还有闲心游山玩水。袁朗真不知道是该夸奖他心性豁达,还是该说他胆大妄为。
毕竟,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难以立足。
正沉思间,吴哲已经将烫好的碗筷重新放到袁朗跟前,又走到墙根将用过的热水泼了,同时叮嘱店家给他们的马喂些好草料。
“客官慢坐,我们都省得的。饭菜这就上来,您且少待。”店里的小厮热情招呼着,吴哲笑笑重新坐回位置上,袁朗看着他,一语未发 。
反倒是吴哲先开了口:“您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