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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月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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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鸟鸣声叫破了清晨的寂静,虫儿们则纷纷偃旗息鼓。昨夜的兔子其实根本没能支撑多少时候,吴哲的胃里也像有一只小鸟在轻轻啄食着胃壁,他决定把袁朗叫起来先弄点东西吃。
刚将手搭上袁朗的肩膀,对方瞬间惊醒,早听说袁朗擒拿的手法是一绝,吴哲今天算是领教到了。他极迅速地接住了袁朗的招数,两人浅浅小过几招。若一开始是袁朗本能的还击,后来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和试探,这场比试的结果最终以袁朗将吴哲压到在地上而告终。
胜利者独有的笑容晃着吴哲的眼睛,袁朗利落翻身而起,顺便伸手拽起吴哲:“能在我手里过这么多招,有进步。”
听起来好像在夸他的马儿脚力又进步了一般,吴哲不甘示弱地回击:“谢谢,我争取过几年把这句话还给您。”虽然明知道袁朗地位高出自己甚多,但年轻人总免不了气盛的毛病。袁朗挑眉,点头道:“我期待着那一天,不过现在,我很饿。”
于是吴哲毫无怨言地去寻找食物,独留袁朗在原地掩埋火种、清理痕迹。弄完这一切,他顺着吴哲留下的记号往前走,很快走出密林,来到草木正丰茂的原野上,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河边捕鱼的吴哲。在吴哲身后的空地上放着一些野果,虽然大多数都有被野鸟啄过的痕迹,但看起来还算能入口。
听到袁朗的脚步声,吴哲回头,手里的树枝上叉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他笑容明朗,带着捕获后独有的喜悦,问袁朗想吃烤鱼还是鱼生。
“烤鱼吧。”虽然近几年京城的贵人们开始流行吃鱼生,并常以此来炫耀,但袁朗对此却兴致缺缺。两人在溪边升起火来,在烤鱼的香气中,袁朗问起吴哲对行进路线的建议。
果然来了。吴哲翻动树枝,让鱼烤的更均匀些,回答滑不溜手:“我能有什么建议,自然是听您的。”在袁朗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吴哲装作为难的样子勉强开口:“往东走怎么样?正好是山脉的方向,路虽险,但是遇见目标的可能性却很大。”他在沙地上画出路线。袁朗不语,吴哲平心静气地等待着。
袁朗看了一会儿,伸脚用鞋底抹平了吴哲的画图:“如果这就是你的水平,我想我得考虑是否该劝你退出玉机营。”吴哲一窒,知晓自己故意犯错的意图被看出,只能叹气:“您既然已有打算,何必问我呢?”
袁朗吹吹略焦的鱼,伸手撕下一块肉尝尝,点头:“手艺不错,比昨天的兔子好吃。”他看了看吴哲颓丧的模样,笑道:“第一,别太低估你的同僚们;第二,在比赛中,全力以赴才是最大的尊重。”吴哲瞪眼看着袁朗,明显不太认同他的观点。袁朗长腿一伸,踢了踢吴哲小腿:“别谦虚,把能遇到最多伥鬼的那条路线画出来。”
吴哲嘴硬:“刚刚的就是。”
“不是。”袁朗眯起眼睛,语气变得轻佻,带着莫名的诱惑力:“我知道你知道的,画出来吧。”他眼睛盯着吴哲,明明隔着一小段距离,两人却仿佛无限拉近,身处旷野却有种同居狭室的窘迫感。
吴哲觉得两人是如此的近,近到仿佛能听到袁朗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吴哲撇过头,脸颊微红轻哼一声:“您不是都知道吗,为什么要来问我。”
此时的吴哲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羞赧,袁朗盯着他清俊的侧颜,慢慢开口:“你不会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吧?”用那种错漏百出的路线来敷衍他。莫名地,袁朗轻笑出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从容:“若是想拖延时间,你大可用些更高明的手段——比如,试着引诱我。”他略作停顿,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吴哲胀红了脸,他强辩道:“我没有想要拖延时间。”继而同袁朗讲道理:“您真打算全施为,不肯留些余地吗?太过打击属下,有违御下之道,恩威并施才是正理。”袁朗大笑,吃完了鱼正在溪边洗手漱口:“是吗?可我觉得考核条件已经很宽松了,如果再让,和养废物有什么区别?”
吴哲沉默,无话可说。他扪心自问,袁朗的条件自己大概率可以达成,猎场中和他水平差不多的还是有几个。就算袁朗有自己的相助,也不可能将所有伥鬼都一网打尽,必然会有优胜者。不会和袁朗一起成为公敌让吴哲放下了大半的心,开始有心思和袁朗讨价还价。
最终两人确定了最优行进路线。袁朗感受着已经相当耀目的太阳,感叹被吴哲浪费了一个时辰。
吴哲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起身之后并不多话。
虽然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但心中的别扭感怎么也消减不掉,只因刚刚讨论的时候,袁朗和自己挨得极近,超过了一般距离。等他觉得不妥时,袁朗又已错开身体,两人就这般来来回回。
虽然聪慧过人,但在情感方面,吴哲却是没有任何经验可言。甚至搞不清袁朗的举动到底是否有心为之,因此路上一直琢磨着这件事。
行进了一小段路,走在前面的袁朗忽然转身,皱眉看着他:“磨磨蹭蹭的,一直坠在后面做什么?”吴哲小跑两步凑到袁朗身边同他并肩而行,不时偷眼打量他,袁朗只做不知道。时已过午,又连续走了好半晌,吴哲申请休息。
袁朗笑道:“这么点儿路就坚持不住了?”
“能坚持倒是能坚持,可也不能饿着肚子坚持对不对?”吴哲从怀里摸出一个果子递给袁朗:“您吃这个,解渴。”袁朗接过,发现这果子倒是长得齐整,和早上在溪边看到的那些被鸟雀啃食过的很是不同。
他咬了一口,原已经做好了酸涩的准备,却是意外的清甜。
吴哲偏头看着他笑:“都督觉得怎么样?”
“不错。”对于能干的下属,袁朗向来不吝于夸赞。两人吃着果子,气氛也不似刚开始那般疏离,渐渐说起话来,走过的地方因为有了人语亦不复能听到鸟鸣。
两人之间上下级的距离感减轻不少。实际上,虽然在营中很有威望,袁朗却很少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在玉机营众多官兵心中反而更像是值得托付性命和心事的主心骨,有袁都督在,一切就都有解决的办法,是玉机营众人心中最笃定的事。
袁朗问吴哲对这次特训的看法,吴哲老实道:“虽然突然,但大家都能接受。我想入选者中,应该不乏自认身怀绝技希望籍此被您看到的人。”袁朗哼道:“你们每一个我都看在眼里。”他玩味地看了吴哲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居高临下只会尸餐素位的人吧?”
这倒不会,对于袁朗的能力吴哲是心服口服的,毕竟他入玉机营那场考核就是袁朗亲自主持的,当时的袁朗给吴哲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但他确实很好奇,自己和袁朗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吴哲了解自己,他是个谨慎人,若无深情厚谊大概率不会和袁朗这样复杂又身居要职的人在一起。而且,袁朗为什么要和自己在一起,他想不通。
越是和袁朗单独相处,他便越想弄清这个问题。
袁朗实在是被他的目光弄得心烦,大喇喇道:“你总是看我做什么,我有英俊到让你移不开视线的地步吗?”
吴哲摇头。
“那你在看什么?”袁朗折下几条树枝,做成了遮阳的帽子,顺手抛给吴哲一顶。
吴哲接过,略微看了看便戴在头上,反正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他又实在有许多疑问,便径直问出口:“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在一起的?”
袁朗反问:“你问我?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呢?”
“我又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我也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可是你的手札里总该有线索。”
“哦,手札里说是你先向我求爱的。”袁朗的答复轻描淡写,却在吴哲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与平日的样子迥异。这幅样子让袁朗好笑,又觉得实在有几分可爱,更继续逗他:“说起来你也真是挺勇敢的,至少比现在勇敢。”袁朗意有所指,又因为吴哲的反应愉悦不已,用口哨吹着愉悦的调子。
口哨声激起草丛中蝉鸣的应和,声音搅得吴哲的心更乱了。
他欲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张口,思绪神游竟没注意蝉鸣渐渐地止了,袁朗的口哨声也停了。
一条手臂横过来,挡在吴哲胸前阻住了他前行的步伐。袁朗眯起眼睛,看着前面某处,低声道:“小心!”
吴哲悚然回神,顺着袁朗目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到两只红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