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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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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七月,是火一样的七月。在外面呆上十五分钟,就有大脑缺氧、养鱼、浑身每一寸皮肤都要被烤焦的感觉。在这个巨热的周六,冯媛媛到浦东机场接自己的好朋友陈晓洁。一看到那个高高的身影,就听到对方大喊:“亲爱的,好想你啊!”
冯媛媛装作嘲笑她的样子:“看看你啊,没我你肯定没法活!”
陈晓洁快步到媛媛面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后马上说:“是你离不开我,你承不承认?”
“是,我承认,我承认,好吧?”媛媛好性子的附和道。
“呵呵”陈晓洁满意的笑了,两个好朋友一同到陆家嘴喝咖啡,陈晓洁是到上海休假的,也没带太多东西,大家一身轻便。
在正大广场的星巴克坐定后,两人一面喝咖啡,一面闲聊起来。
“哎,你那艺术家男朋友最近如何啊?”媛媛问。
“哎,还好吧。乔远山(陈晓洁男友的名字,他是一位小提琴手)最近筹备去德国。”
“这是什么情况呀?”媛媛表示很惊异。
“什么境况,就是有一个小提琴大师进修班,老乔想去学习学习,这人是怎么了,突然上进起来,呵呵”陈晓洁摇了摇头。
“最近没吵架吧?”媛媛又问。
“哪能呢?他老人家忙,没空理我。”
“原来你到我这里来找乐来了?”
“你不也休高温假?我不来你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啊?”陈晓洁狡猾的说。
“我忙着呢,还有人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呢!”冯媛媛故意扭捏着说。
一提这个可是捅了陈晓洁的马蜂窝:“媛媛,现在是你最好的时候,女人不一定需要一个男人,你看我,乔远山不着调,高兴啦,哄得我上天,不高兴啦,连个面儿都不见,从天堂到地狱,冰火两重天。有时我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得远远的,可是闹过之后,他又求我,我没办法,还得和他在一起。我就是被一个男人给害惨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偏激?那乔远山每天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迷倒众生,不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上贼船啦,你可别走我的老路啊!媛媛,一个人也挺好的,好好生活,妇女思想要解放啊,波伏娃的思想很棒,你有没有看过她的《第二性》啊?对思想解放很有好处。”
“哈哈,咱们今天不谈妇女解放。”冯媛媛被逗得不行,这个陈晓洁总是说一些别人听起来像笑话,实际还不是当笑话来说的话。
“那聊聊那个邹姓大款吧!听说你们最近有互动?”
媛媛暗骂肯定是高明晶告诉晓洁的,这三个人都相熟,常相互通话,“邹龙树啊?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怎么样,你有什么说的?”
“花花公子不要紧呀,只要能为你所用就行呀!”陈晓洁语出惊人。
“我没什么能用到他的,我怕玩火自焚。”媛媛对答,她心想这个家伙自己还陷在感情的泥沼中不能自拔,怎么对别人那么开放?
“呵呵,对了,真是想和你聊点事呢。”陈晓洁突然转换了话题。
“什么呀?”媛媛懒懒的喝了口咖啡,她现在对什么话题都不感兴趣,只想坐着喝咖啡,扯淡。
“尹大川,你还记得吗?”陈晓洁神秘的有很严肃的问道。
“哦,那个经济学家?他怎么了?”媛媛无精打采的问。
“你做记者的怎么能这个状态啊?”陈晓洁不太高兴。
“那我什么状态啊?我挺敬业的呀!”媛媛理直气壮的回应。
“你对很多情况一点都不敏感!上次你去过我那里后我就做了很多的调查。”
“你怎么还捅这个事情呢?”媛媛问。
“我不想让好人被屈辱。”陈晓洁坚定的说。
“这个世界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冯媛媛觉得好朋友管的太多了。
“你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对于记者来说是很可怕的。”
“我能力、精力都有限,只做能做的事。”冯媛媛为自己辩解。
“这人!”陈晓洁不说话了。
两个人静坐了一小会儿,冯媛媛愣愣的看着窗边过去的一位位时尚的女人,发现好朋友不说话了,打起精神:“说吧,我洗耳恭听。”
“那个尹大川肯定有问题,我查了他发的所有论文,数量非常多,有一年,他就发表了八篇论文!八篇!你想,他是一个社会名流,每天事那么多,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做学问?还有那么多的论文,可笑吧?”
“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啊,现在不都这样子,他的学生或者同事写了论文,他挂名嘛,在中国这个很正常。你忘了咱们上学的那会儿?”
“他的论文一定是都经过别人的同意挂的他名吗?这里面有没有别的情况?”
“可能有。可能没有,关键是单靠那一封信,你没有证据。也没有人要你给伸张正义,我们没有见到受害者。我们于情于理没法关注这件事。”
“哼,我一定弄到更多的证据让你看。”两个好朋友常常像今天一样聊得不欢而散。不过她们不能真的不欢而散,而是气呼呼的回冯媛媛家了。
她们在家里吃中午饭、睡觉、闹,又计划着晚上一同去购物。
在陈晓洁整理自己东西的时候,冯媛媛默默看着她,虽然媛媛经常反驳晓洁的话,经常装的不同意她的观点,可是媛媛觉得晓洁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她的身上,媛媛经常能感到一股正直的力量,激励着自己,有她在,自己就不会掉队,不会失去勇气。
邹玉树自从更新治疗方式,按时、定量治疗后,三个月来变化很大。他已经能够进行日常的交流,虽然远没有以前活跃,但是已经可以简单说出自己的思考,简单的嘘寒问暖了。可是他常常感到体力不支,不知道是不是治疗、用药的副作用。
经过了一上午的治疗,吃过饭后玉树回到家里。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洗完后,待要出来,竟支撑了自己两次都没成功,不禁有些懊恼,又不愿意叫护工帮忙,索性继续躺在水里,胡思乱想起来。他想起来那天妈妈看电视上有一款项链很好看,自己琢磨着让老张陪自己到商店里给买个类似的,让妈妈高兴一下,想到这儿,他再次用尽全力撑起了自己,这次,他成功了。坐到轮椅上后,他觉得躯干又疼又酸又麻,闭着眼睛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摇了摇头,知道这种日子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穿好衣服后,邹玉树来到老张的房间,敲了敲门,老张正在看电视,玉树嗓音清淡的说:“老张,我想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我帮你吧?”老张问道。
“这次不用,是买给妈妈的。”
“好嘞!”老张很干脆。两人出了屋,李肖梅冲了出来,叫了老张:“老张,爷俩干什么去?”
“这个啊,秘密!”老张神秘的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玉树。
“你看这孩子是不是好多了?”李肖梅问道。
“好太多了,真是了不起呀!”老张笑着说。
“可我怎么觉得还是木啊?”李肖梅依然不满意。
“那想跟从前比可是比不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呀!”
“是呀,是呀,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去吧,别回来太晚。”李肖梅嘱咐道。
媛媛和晓洁在屋子中闹了一会儿,晓洁提议让媛媛带自己去逛街,媛媛欣然答应。两人一起到中山公园一带逛街,吃晚饭。媛媛也很久没有购物了,她买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特梦幻。吃过晚饭后,已经晚上七点了,华灯初放,晓洁临时和上海的另一个朋友见面,留下媛媛继续逛。少了好朋友的陪伴,少了一丝从容,多了一丝无聊。商场中人并不是很多,但是被鲜花、明灯点缀的充满了浪漫。媛媛突然发现橱窗中一对可爱的四叶草形的耳钉,小巧而又精致,白金的。媛媛不由得一阵心动,马上试戴并且让服务员开了单据。可是到了收款处,媛媛才发现自己的现金不够了,原没想有这笔开支,媛媛按着计划也没带卡,她翻来翻去又确认了一下,噘了噘嘴,感到很懊恼。正在这时,一张卡伸到了媛媛面前,淡淡的声音响起了:“用这张吧。”媛媛一愣,看到了一条向上伸的胳膊,手腕处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用绳子勒过的痕迹,然后就是长袖的白衬衣。媛媛转过头顺着胳膊望去,一个青年,坐在轮椅上,黑头发中难掩银丝,两颊深陷,双唇紧闭。脸色灰白,身型消瘦。是邹玉树。
“玉树?!”
“用我的吧。”
“那,算我借你的,等明天我就还给你!”媛媛惊奇于玉树的出现,他看上去很憔悴。
“不急。”玉树说。
媛媛接过了卡,待刷过并让玉树输入密码后,和玉树缓缓走向买耳钉的柜台,老张远远的等在一旁。媛媛让小姐取了东西,戴在耳朵上,粉面含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问玉树:“好看吗?”玉树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孩儿,点了点头。
“那,走吧!”媛媛摘下耳钉和玉树往出走。
“玉树,你最近在忙什么?我觉得你好多了。”
“我在治病!”邹玉树回答,“我一定会好的。”语气依然清淡。
“你的手腕上怎么会那样子呢?”
“哦,没什么的。”玉树一面摇轮椅一面摇了摇头。
出了商店,老张已把车子停在门口了,媛媛看看身边的玉树,在夜色的映衬下竟有些不太真实,他转头对媛媛说:“我送你回去吧!”
“好。”老张下车拉开车门,玉树示意媛媛先上车,目光坚定,表情从容。媛媛坐好后,玉树把自己撑到车上,这是媛媛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玉树上车,第一次看他一条一条的把自己的腿抬上车,也是第一次发现他需要自己把腿摆放整齐,并且用一串小动作来调整自己的姿势。真有点触目惊心。
玉树调整好后,对已经上车的老张说:“走吧,送冯小姐回家。”
媛媛一时间很难适应这样的情况,以前总有龙树在一旁有说有笑的。她看看玉树,他正用右手轻轻扶住右腿,以免它在车子转弯时乱动。
媛媛对玉树说:“治疗很辛苦吧?”
玉树直视前方:“不辛苦。”
“那都有什么疗法啊?”
“不告诉你。”
媛媛被玉树弄的不敢再问下去。但是玉树竟然主动说话了:“我会……再看你的,所以钱,先不着急,”他看着媛媛,“好吗?”
媛媛低下头,又抬起头对玉树说:“好的。”她怎么忍心拒绝他呢?
玉树忽的笑了,两个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整齐的白白的牙齿,像个孩子般。老张通过后视镜发觉了玉树的表情,顿时眼睛噙满泪水:他们家的玉树很久很久都没笑了,哪怕只是像今天一样的微笑。
沉默了一会儿,玉树又说话了:“你送我的那本可爱的书我看了,挺喜欢的。”
“哦,那就好啊!里面的小女孩从小生活很困苦,和你的成长环境好像挺不一样呢。”
“嗯,是的,但是我觉得能理解。”玉树缓缓的说。
“对了,今晚你出来做什么呢,治疗?”媛媛问。
“不是,给妈妈买了一条项链。”说话间,玉树从牛仔裤的兜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粉红色小布袋子,打开了口,倒出了一条金黄色的项链,上面有一颗铂金的心形坠儿,简约大方,一看便是名家设计,媛媛看了后又帮玉树放到袋子里说:“真漂亮,她一定会喜欢的,收好吧!”
玉树点点头,默不作声。
一会儿,到了冯媛媛的住处,玉树温和的看着媛媛:“我就送到这里了,再见!”
“呵呵,再见啦!”媛媛快速下车,往楼里走去,要进单元门时,发现那辆黑色的轿车依然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