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月亮 ...
-
这就是人性啊，明知不可为偏要去做。墨玉不是傻，她只是把我看得太重了。一群连怎么做人都没学会的家伙，却妄想着成为神明，实在可笑。”梨花站在原地，眼神轻蔑地扫过眼前的十五，语气里满是不屑，“这样的渣滓，身上哪有半分神明的仁慈，有的只是对成神的贪婪欲望罢了。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于这世间，我想，她必然是满怀仁慈的。
她不会高高在上，而是会俯身去悲悯众生历经的疾苦，感受每一个生命的挣扎与希望。
她的眼里不会有丝毫傲慢，只会有温润却充满力量的光，在信徒迷茫时给予指引，在他们绝望时带来慰藉。
在真正的神明面前，众生无论贫富、强弱，都是绝对平等的。她纵然拥有翻山倒海的强大能力，也从不会因此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反而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当作众生中的一员，与大家同喜同悲。不像那些妄图成神的人，只想着把自己高悬在苍穹之上，用冷漠的眼神俯视一切，将鲜活的众生都视作微不足道的蝼蚁。
做人？”十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嗤笑一声，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傲慢，“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说法吗？我们生来就注定不是常人，那些得天独厚的家世背景，旁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天赋，还有随手可得的海量资源，哪一样不是神明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本就站在普通人的头顶，是高高在上的神之子，居然有人敢把我同你们这些平庸之辈相比较，这简直是我听过最愚蠢至极的话！”
在十五的认知里，他们这群人就是当之无愧的神之子，而那些普通人，生来就该是伺候他们的奴隶。在他看来，那些人既没有独立思想，也没有半点抱负，每天脑子里想的无非是怎么填饱肚子、活下去，这和圈里的猪猡又有什么区别？连思想都没有的人，根本不配被称作‘人’。
“你们这些人总自命不凡，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一边压迫着普通人的生存空间，一边又反过来嘲弄他们没本事。但普通人也是人啊，他们也有自己的感情，也会喜、会怒、会哀、会乐，和那些所谓的‘神之子’根本没有区别。如果给他们一个公平的机会，他们只会比你们这些傲慢的人做得更好。”梨花看着十五，认真地说道。
“在十五看来，那些普通人就像一群躲在鸡窝里的雏鸡，连翅膀都没长硬，却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妄想有朝一日能和翱翔九天的凤凰相提并论。”他瞥了一眼梨花，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冷嗤着说道：“雏鸡就是雏鸡，再怎么妄想，也变不成凤凰。”
“凤凰所谓的高贵，不过是凡人强行赋予它的意义罢了。我现在想做的，就是颠覆这个世界早已僵化的结构，让每个人都能拥有公平的起点、平等的机会。等到那一天，凤凰还能不能保持它的高贵，恐怕就得拿出真本事来说话了。”梨花说着，眼里闪烁着确信的光芒，因为在她心里，真正的神明已经来到了人间。
“哼，一个管辖着弹丸之地的永乐城主，既无滔天权势，又无绝世天赋，竟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十五站在原地，目光阴冷地锁着梨花，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那束光刺痛了他，让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近乎偏执的阴暗欲望，渴望用最残忍的方式，彻底熄灭她眼里的那点光亮。
十五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梨花时，这个女人像条被惹急了的野狗，拼了命地反抗。宗主说喜欢温顺的狗，让他好好调教。可无论怎么鞭打，她都不肯低头，十五便干脆把她扔进了地牢。他知道，进了地牢的女人迟早会变温顺，那些满身刺的，根本活不下去。第二次见她，是他从地牢里把人挑出来的，那时的梨花，脸上早已没了初见的锋芒，只剩和其他人一样的呆滞与麻木。
直到某一天，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突然在这个女人的眼里，看到了一抹极其短暂的光。那光很快就消失了，可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真刺眼啊，这束光让他莫名烦躁，好想亲手把它熄灭，让她的世界重新只剩漆黑。在他看来，一条本该温顺听话的狗，凭什么拥有‘希望’这种东西？
十五忽然想到地牢里那个总跟梨花待在一起的女人，墨玉。他猛地反应过来，或许这个女人，就是梨花眼里那抹光的来源。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滋生——用墨玉来挟持梨花。他太清楚了，一条有了软肋的狗，就算之前再疯再野，也会为了保护软肋，乖乖收起獠牙，从疯狗变成听话的乖狗。
可十五丝毫没察觉到，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不知从何时起，这条他一直视为玩物、以为早已被磨去所有棱角的狗，也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什么。但他对此嗤之以鼻，一个连软肋都被自己死死攥在手里的人，能有什么能耐？一条被铁链拴住的狗，就算再想挣脱，也翻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风浪。他坚信，只要找个机会，让梨花彻底明白她的处境——她永远也无法带着墨玉和那份可笑的希望逃离自己的掌控，那么她眼中那抹碍眼的光，就会像被风吹灭的蜡烛一样，彻底消失不见。
当墨玉在他面前失去了呼吸时，十五的心脏猛地一缩，竟有片刻的慌乱，仿佛突然意识到，那条他以为永远拴在手里的疯狗，缰绳竟不知何时断了。但这慌乱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快意——他终于亲手掐灭了梨花眼里那唯一的光，那个他视若草芥的女人，再也没有了希望。在十五的认知里，狗就该乖乖趴在脚下，不配拥有光明，更不可能有资格踩在他头上，那种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屈辱。此刻，鞭打墨玉的尸体成了他宣泄的出口，他红着眼，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年积累的所有情绪，以及那丝莫名的慌乱，都彻底发泄干净，只留下摧毁一切后的满足。
石屋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疯狂的欢愉光芒，他忍不住开始幻想，当梨花得知墨玉惨死的消息时，会是怎样一副痛不欲生、崩溃绝望的样子。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种扭曲的兴奋感瞬间席卷了他。
十五的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事情绝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他原本该站在高处，悠闲地欣赏梨花得知墨玉死讯后，那痛不欲生、绝望崩溃的表情，尽情享受掌控一切的快感。可眼下，宴会上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一身宗师实力的威压让他都不敢轻举妄动，更让他震惊乃至愤怒的是，这个本该高高在上的强者，竟会自甘堕落，与梨花那条他始终视为卑贱蝼蚁的狗为伍。他拼命回想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局势会突然偏离他的计划，变得如此失控。
梨花静静地看着石屋此刻歇斯底里的癫狂模样，没有多说一个字。她很清楚，自己心中的念头，在十五这群人看来必定无比可笑。可如果神真的会降临世间呢？谢矜说起那个想法时，眼中的光芒是那么确信，那么炽热，让她心甘情愿地想要为了那个看似虚无缥缈的希望，付出自己的一生。
十五看着梨花坚定的眼神，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疯狂地嘲笑着，声音里满是不屑和讥讽：“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你以为你要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天宗的怒火吗？太天真了！只要你敢继续你的想法，无论是标榜正义的正道，还是随心所欲的魔道，整个修真界都会视你为死敌，群起而攻之！你那些可笑的念头，那些拼命守护的希望，到最后都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他死死盯着梨花，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一条本该摇尾乞怜的狗，凭什么敢不把他，不把整个修真界放在眼里？
“或许吧，或许整个修真界都会与我为敌，或许我的想法真的只是妄想。”梨花看着十五，忽然灿然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坦然，“但那又如何呢？”
十五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梨花转身离去的背影，嘴里不停歇斯底里地叫骂着，那些恶毒的话语在空旷的地牢里回荡。直到梨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整个地牢才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几日后，地牢里传来十五自绝的消息。对他而言，失去宗门的庇护是致命的打击——他一生自许为天之骄子，生在宗门是最大的荣耀与信仰。凭借这个身份，他可以肆意睥睨天下普通人，将他们视作猪狗般随意践踏，如今信仰崩塌，便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离开阴冷的地牢，梨花第一时间与谢矜汇合，她红着眼眶，轻声恳请谢荆能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对她而言，原本的人生就像没有光的黑夜，墨玉的离去更是让她彻底陷入迷茫，觉得活着再无意义。可谢矜的出现，像一束突然照进来的光，让她又重新找到了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动力。
梨花格外喜欢听谢矜讲话，她性子温和，说话总是慢吞吞的，可每当聊起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时，眼里总会闪过灼热的光芒，连语速都会不自觉加快，语气里满是蓬勃的朝气与鲜活的力量。这份对理想的热忱像一股暖流，渐渐感染了梨花，让她那原本黯淡无光的人生，也仿佛被注入了生机，鲜活了起来。
谢矜看向梨花的目光，始终平和而真诚，没有半点居高临下的傲慢。她的眼睛干净得像一汪清泉，不含任何杂质，仿佛能平等地接纳这世界上的一切。即便拥有得天独厚的修为，她也从没想过要凌驾于众生之上，反而对每一个生命都怀着尊重。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实在太过难得。
自从遇到谢矜，梨花时常忍不住暗自思索，世间真的存在这样纯粹又温柔的人吗？她太过美好，美好到让她觉得或许是神明下凡也说不定。那些日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秉烛夜谈了整整三天三夜，同吃同住，亲密无间，以至于不知不觉中，有些冷落了一旁的凌霜。
谢矜坐在梨花对面，缓缓讲述起自己入世以来的经历——她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疾苦，也目睹过强权压迫下的种种不平。每一件事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也让她更加坚定了想要改变世间现状、还众生一个公平世界的想法。
谢矜直视着梨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倘若这些规则真如他们所言，是神亲自定下的，可神却让普通人在乱世中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那这样的神，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清醒的坚定，“我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凡人或许渺小，但只要拧成一股绳，就没有改不了的规则，没有破不了的困局。”
梨花被谢矜的话深深触动，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渺小的普通人，可看着谢矜眼中的光芒，她也愿意为了这样的理想挺身而出，哪怕前路像飞蛾扑火般艰难，哪怕要为此付出一切，也心甘情愿，只为能让这个世界多一点美好。
梨花望着谢荆的背影，心里满是不舍，多想开口让她留下。可她心里清楚，眼前的人怀揣着更宏大的理想，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她们都明白，若想成功推翻当前腐朽的格局，仅凭一个永乐城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凌霜这几日憋了一肚子苦闷，谢矜的目光总是停在梨花身上，两人形影不离的样子像根刺扎在他心里。直到听说谢矜马上就要启程离开，他才猛地松了口气——等离开了这里，梨花就再也没法缠着谢矜了，往后的日子，他又能像从前那样，每日陪在谢荆身边，和她一起谋划、一起前行。想到这儿，连日来的委屈和烦躁全都烟消云散，嘴角甚至忍不住扬起了一点笑意。
伴着清晨的薄雾，凌霜与谢矜踏上了前往中正教的路。这座教派既不依附魔道的狠辣，也不盲从正道的迂腐，在正邪对立的乱世中，以独立之姿占据一方天地，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中立力量。而争取到这股力量的支持，正是谢矜离开永乐城后，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不过几日功夫，谢矜偶然间抬头，竟发现凌霜的身量又高大了些许，肩背也愈发宽阔，比起初遇时的少年感，如今更多了几分妖族的凌厉气场。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妖族体质的特殊之处，成长速度远超常人。可随着凌霜外形的快速变化，两人并肩而行时，也变得越来越招眼，无论是凌霜的妖异气质，还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气场，都很容易让路人驻足打量，给他们的行程添了几分不便。
“你这几日的修为，应该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吧？”谢矜停下脚步，认真打量着凌霜，“不然身形和气场不会变化这么明显。”短短几日就能跨越寻常妖族数月甚至数年的修炼瓶颈，凌霜的天赋之高，连她都忍不住暗自赞叹。
“谢矜，我这样好看吗？”凌霜慵懒地半躺着，一手撑在身侧，微微抬起下巴看向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魅惑。此刻的他，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彻底长成了成年男子的模样，衣襟随意敞开，紧实有力的胸肌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每一寸线条都透着力量感，这般极具诱惑的躯体，再加上挑动人心的话语，对任何人而言恐怕都是致命的吸引，只可惜，他眼前站着的，是谢矜。
无论凌霜摆出怎样诱惑的姿态，说出怎样挑动人心的话语，谢矜心里都生不出半分正常人类的情欲。
在她眼里，眼前的躯体再完美，也不过像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她会由衷地欣赏这份美丽，却不会有半分逾矩的念头。
凌霜从前最偏爱谢荆这双眼睛，干净澄澈，看向他时从无半点欲念和杂质，可此刻，他望着谢矜那双依旧纯粹的眼眸，心里却悄然漫上一丝无奈——他突然很希望，谢矜看自己时，不只是欣赏一朵花的心情，而是能多一分男女之间那种炽热的、带着占有欲的欲望。
“很好看。”谢矜的目光落在凌霜身上，语气干净而真诚，带着全然的欣赏。
这个答案，凌霜在开口前就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可当它真的从谢矜嘴里说出来时，他心里却没有半分预料中的开心，反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丝细微的失落。他别过脸，掩去眼底的情绪，暗自想着，大概是自己太贪心了吧，明明谢矜的夸赞已经足够真诚，可他却偏偏还渴望着，从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到更炽热、更特别的情绪。
凌霜的目光轻轻落在谢矜身上，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酸涩。他清楚，谢矜于自己而言，就像神明降临尘世，能有幸陪在她身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妄想将神明据为己有？罢了，能这样待在她身边，见证她的理想，参与她的旅程，就已经足够。这样其实也很好，谢矜不会对自己生出男女之情，却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就像那轮高悬夜空的月亮，清冷而遥远，只要能一直看着它发光，就已足够，至于将它摘下来藏在怀里，那本就是不该有的奢望。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