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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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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回来啦!”我放下书包一边换鞋一边叫。这一周一周的过得真快,转眼马上都又要暑假了。
“小默回来啦!”哥从厨房里探出门应。
我忙跑过去帮忙:“啊。”
哥围个围裙正在大展厨艺,见我进来就问:“这次的摸底考怎么样?马上期末考了呢。”
我得意一笑,站在边上掐四季豆,同他说:“全班第二。我这次故意做错几道小题,让让她,要不我们班长又要发彪了。”
以凉哥微带诧意的笑着看我:“哟,还会这套啦?”
我冲他笑笑不多说,突然想起一件事,左右看看轻声问:“怎么没看见阿姨啊?”
“啊,她啊,说是有点事儿要办,要晚点回来,让我们先吃,别等她。”
我突然就觉得生活怎么那么美好啊!一下子人就轻快了起来。以凉哥带着笑瞅我一眼,又瞅一眼,用肩撞撞我:“钱子默,你收敛一点吧,有这么好吗?瞧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搞得我妈平时虐待你似的。”
我摇摇脑袋不搭腔,满心欢喜地轻声哼唱。
饭毕,我将阳台的衣服一件件收了叠,咦,哥的衣服怎么都成这样了?不由扬声对正在擦碗的哥叫道:“哥,你内衣和袜子都有洞了哎!”我的手指从大大的窟窿里钻出来,对着回过头来的以凉哥弯一弯,装了娃娃音道:“鼹鼠哥哥,晚饭吃什么?”
另一个手指从他另一件内衣的洞里钻出来,晃一晃,换了另一种声音道:“鼹鼠妹妹,我们一起去找胡萝卜吧?”
“好啊。”两根手指并排走,来到他的一只袜子前,对着一个洞,手指哥哥说:“这里面好黑啊,一定藏着宝藏。”
手指妹妹细声细气地说:“哥哥好黑呀,会不会有怪兽?”
以凉哥擦了手笑着走过来凑趣,把手也钻进袜口。手指哥哥与手指妹妹并没有发现异状,一块儿钻进了黑洞寻宝。突然洞口一封,将手指兄妹咬住,有怪兽哈哈大笑:“吼吼,这是我的嘴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了!”
我一脚踢踹向他腰,道:“这还是混江湖的怪兽,你们坚持住,兄弟们来马上攻他命门解救你们啦!”马上又换了细声细气的声音道:“帮主万岁!”
哥笑着另一掌一把抓了我踹过去的脚,粗声粗气地说:“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直叫你有去无回。”
我一时急了,使劲儿挣扎,一但逃脱我扑过去对他就是一顿拍:“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以凉哥呵呵笑着直叫饶命。我占了便宜这才罢手,指着这破衣物道:“都破了,扔了吧。”
以凉哥捡起来看看,啧一声说:“这么大的洞,不过穿在里面也没人看,等会儿我自己补补。”
“扔了吧,咱也不至于吧?!”我抢过来要扔。
哥一伸手又拿了回去:“洗都洗干净了,再穿一次吧。啊,对了,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我放你书包里了啊。”
“我其实也不用那么多,哥倒是你,别那么省好不好?”
“其实哥真挣了钱了,只是都周转在经营里,想着暂时也用不到什么钱,让它在里面钱生钱的好,就没提出来。你别替哥省,真的,等再过阵子,应收款回来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哥虽然这么说,但我知道他肯定有他的难处。要不也不会衣服都那样了他还要再穿一水。我拿了针线盒过来,坐在沙发上帮他把洞一个个补起来。下周一市中学生合歌比赛,学校规定女生要穿校裙。可是那裙子都短了好久了,不想找哥要钱,所以我这整个夏天在学校都只穿校裤的,周一可怎么办?
我将线头咬断,把针线收好。突然,在针线盒的角落里我看到一卷宽花边。我这才想起前阵子我在家附近的一个小店里买东西,看到在处理这个,当时觉得好看就多买了一点回来,本来是想缝在窗帘上的。我灵机一动,把校裙拿出来比比,颜色正合适。便在内里将这花边一点点缝上。等缝好了穿上,对着镜子照照我自己还挺满意的。加了这宽花边,长了一寸多,虽然还是有点偏短,起码能穿得出去了。周一,应该可以应付得过去了吧。
周一上学的时候,临出门我把书包里的钱拿出来看看,想想哥的破衣服,还是从生活费里抽了一百出来放在了客厅。
周一的公车一惯的挤,我给挤得几乎脚不沾地,又是一波人上来,我刚要喊:“不要挤啊!”身后人一阵前涌,我“啊”一声轻叫站立不稳,倒向前。身前那人很是魁梧,一手吊在公车拉环上,像座山似的站得倒是很稳。“哐”一下谁的背包一撞,我的头“咚”一下就压在了身面那人的后背上,一张脸都给挤得几乎变形,让我挣扎不能。突然,阵阵狐臭从身前那人大开的腋窝扑向我的鼻子,一阵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一瞬间我觉得我所有的感官全部失灵,只剩下嗅觉独自工作。无风,流泪。
那一路,真的是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直忍到后面的背包压力失了,我的脖子都僵掉了。我摇晃着提前下了车,蹲在站台的边上,头晕恶心,半天回不了神,总觉得一股异味始终萦绕鼻端。
“钱子默,真的是你?你怎么啦?”我听得声音困难的抬头,是魏辰。他看到我的脸忙蹲下身子紧张地问:“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儿不舒服吗?”
我无力的挥挥手,不想说话。
“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回答:“没事儿,就是公车挤得人有点晕。”
我这般蹲了一会儿,感觉好受一点了,一看表时间不早了,忙站起来。
“你还要上学吗?”他问。
“嗯。”
“你脸色那么差我带你吧。”
我摇摇头,只管向前走。魏辰将自行车往我面前一挡,气愤地说:“钱子默,你就这么胆小啊!你不就是怕同学说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不是纠缠你,你现在走路都晃悠,什么时候才能到学校啊!今天还有合唱比赛,校长估计都在门口等了。我带你到学校附近就放下来还不行吗?!”说完直直地看着我。
我低了头想想,也是,可是……
魏辰有点不耐烦了,拍拍车椅道:“快上来吧,再晚真迟到了。”
我扶了车子轻轻坐上去,他回头看我坐稳了,这才小心地向前蹬出,然后越来越快。风带着男孩子热热的气息吹过我鼻端,扬起我的裙角,忙伸手将裙摆压住。我坐在后座上,汇入密密的自行车海,突然想起了唐帅,那年他也是这样带着我,在我那样无助的时候。
所有的比赛,后台都是慌乱的、忙碌的、会出临时状况的。带队老师汗都出来了,急得直了嗓子吼:“止痛片呢?附近有没有药店?没有?医院呢?哎,真是,这附近怎么这么荒啊!李梅,你也真是,怎么什么时候不来,这时候给我弄这档子事儿!”马上又换了个口气,哄着说:“李梅,你把这热水喝下去,一会儿你再坚持一下,台上就两分钟的事儿,你可是领唱,老师的门面子,这两分钟你可给我撑住喽!”
李梅蜷着身子蹲在地上,冷汗直流,老师的话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副队老师陪着蹲在地上,看了又看,抬了头跟带队老师商量:“李梅这孩子痛经得厉害,等下让她坚持只怕也影响发挥,要不换人吧?”
李梅突然抓住副队老师的胳膊,颤抖着说:“老师,我能坚持。”
两位老师对望一眼,副队老师拍拍她手道:“那好,李梅,你现在站起来唱几句我听听。”
李梅满脸冷汗,脸色苍白的站起来,不过唱了两句,带队老师一抬手道:“行啦,我有数啦。你先休息一下。”
两位老师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副队老师走过来,笑眯眯地叫我:“钱子默,你来一下。”
我愣愣地看看旁边的同学,在她们诧异地眼神中跟老师走过去。
带队老师扶了头仔细打量我,半晌才开口:“钱子默,你唱领唱部份试试。”
“老师,我不行。”我心一慌。
副队老师忙开口安慰:“你先别说行不行,你来唱几句试一下。”
我看看老师,老师给我一个鼓励的笑。我提口气,怯怯的试着唱了起来。带队老师慢慢直起了身子,眼睛一点点明亮起来,手抬起来指示我唱的强弱快慢。一曲唱完,带队老师满脸发光,兴奋地一拍手,叹道:“就这样了!钱子默,等会儿就这么唱,看我手势。那什么,蔡老师,”
副队老师也高兴得满脸是笑,一听叫她,忙答应。
带队老师指挥:“蔡老师,你给这孩子化化妆,把头发也给收拾收拾,捡关键的再给拎拎。快,啊?!我去前面看看。”
副队老师应着一阵风地把我拽一边,然后这样那样把一些注意事项填鸭的往我耳朵里灌。我懵懵懂懂听着,如处梦中,给她一双手这样那样的摆弄着。
“行啦,行啦!不错!好,同学们!过来排队。下一个就是你们,我刚在前面看了,只要我们正常发挥,我看这次前三我们是稳拿了。所以,你们不要紧张,只管照平时唱,发挥什么样就什么样,知道了吗?”带队老师两眼发光,声音激动,连带着我们也紧张了起来。
我吓得手脚冰凉,被身后的同学挤来挤去,人都有点木了。突然,手一暖,我抬头望去,魏辰微低了头给我一个温暖鼓励的笑。身后人一推,那份暖偷偷撤去,我随了人群鱼贯而出。
当灯打在身上的那一刻,我只知道自己微笑了,唱了。行毕礼,下了台,一见到老师,我几乎双腿发软,两手抖到一个不行。带队老师兴奋地一把将我抱住:“太棒了!太棒了!” 那天,我们拿了第一。像是个梦。我没有特别高兴,因为李梅受伤的眼神深深印在了我的眼睛里。回来的路上,我陪着她坐,她什么话也没话,只是蜷在椅子上,抱了肚子,脸偏着看向窗外。可是,我知道她一定什么也没看。
回到学校,校长兴奋地拿着奖杯大大的表扬了我们一番。可我却一直看着李梅,她的受伤她的绝望,我想我都明白。
那天正好是我值日,我将东西一样样收拾好,刚把班级门关上,一转身,却发现几个不认识的女同学在边上站着,一个个眼神不善。我将头一低,想混过去。
突然有一个女生在我面前一拦,微斜了眼道:“钱子默,你够会出风头的啊!到了学校脸都没洗,想勾引谁啊?!”
她们三个依次走过来,将我围住,本来空荡的走廊突然让我压迫到无法呼吸。头被人重重一推,我身子一个踉跄。听得身后人说:“我看她就是个狐狸精!你们看她那裙子!还敢在校裙上做手脚!就你好看!就你漂亮!你当你谁呀你!”
身子被人一推,我一下撞到墙角。她们似乎疯了,用手扯着我的裙子,低声叫嚷着,在我身上拍打着。我护了头脸,完全不知所措,不敢叫,也不敢动。我试着让自己的灵魂从身上抽离,告诉自己,不痛,不痛。
“你们干嘛!”一声怒吼,身边的人一空,所有的重力消失,我一下滑坐在地上,抱了头团了身子,痛!
“走开!你们走开!我告诉你们,钱子默我罩的,你们谁再敢动她一下试试!”
谁在叫嚣:“真可笑!你都给她甩了,全校都知道!现在说她是你罩的,你,”
“要你管!这是我和她的事!反正只要再给我知道一次,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走!”
一件衣服围在我身上,我团了身子,很委屈,却一滴泪也没有,只是痛。他坐在我身边,沉默着,难得的沉默着。
我扶了墙站起来,他忙帮我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拉好。我低了眼对他说声:“谢谢。”
“啊,没什么,刚才校车司机把我落在车上的衣服还我,我正好要去打球,就想把衣服放教室,”他乱七八糟的解释着。
我低了头不语。
他突然安静下来,看看我,小心地问:“要不要帮你回宿舍拿衣服换?”
我摇摇头,他有点尴尬地说:“啊?那你要这样子走半个学校喔?”
我低下头看看,将披的外衣裹得更紧。
“你,你去卫生间等,我,我来想办法。你等我啊!”说完,他便如一阵风般跑开了。
我缩在卫生间里等啊等,想着这几年,想着这个学校,有钱的同学豪华的环境,复杂的同学关系,果然这一切都不是我想适应就可以适应的。
“钱子默,钱子默!”魏辰在门外轻喊。
我站起来,开了门出去,从他手上接了一套衣服过来,进去换了。
衣服有点偏大,勉强可穿。我从卫生间里出来,除了声谢谢,我不知道再跟他说什么。
他抓抓头,陪我走着,突然说了一句:“这衣服是一个学姐的,不用还,她好几套呢,这套是新的。”
我点点头。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说:“那个学姐是我妈朋友家的姐姐,从小一起玩的,你不用跟她客气,真的。还给她她也是不穿的,她的都是照着学校的款,用别的料子定制的。”
“她,人挺好的,下次我介绍你和她认识。啊,你不愿意就不认识。”
我低了头,只能说:“谢谢你。”
“不用不用。我也没帮什么。”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忙又说:“我,我刚才就吓唬那几个人的,其实我没混什么帮,我真的哪儿也没混,我就吓吓她们。”
我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魏辰抓抓眉毛,也跟着呵呵笑。
“谢谢你,真的。”我真心诚意的说。他不是一个可以让我喜欢上的人,可他真的不是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