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11、Vol.10

　　苏瑾皓眉轻蹩，深邃的眼眸锁着她，誓要将她吸入其中才罢休。半响，他淡淡道，“再说一遍。”

　　安寄遥也不恼，很是平静地重复，声音轻柔不造作，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的样貌。“我能做你的女人么？”

　　他敛下眼，睫毛在眼阔投下一片阴沉的暗影，随后他便抬头直直地盯着她，两个残忍的字眼直觉从口中溢出，“不要。”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第一次想要真正的了解一个人，但那人却不稀罕，甚至……没有犹豫的拒绝了自己。安寄遥的嘴唇失控地微微颤抖，“告诉我原因。”

　　“我把你当朋友。”苏瑾皓俨然换了一副神情，他不再蹲着身子，而是其实倚着墙低低地看着她。

　　“苏瑾皓，你知道这借口有多烂？”安寄遥甚至想要笑，一双眼不可置信地随着他起身而往上移。

　　“如果我把你当作那些廉价的女人，我现在完全可以答应你。”他不再看她，抬头仰望着并没有星星的夜空，情绪被深深掩盖住。“别浪费时间，我不会认真的。”

　　她顿了瞬，感觉背脊开始僵直。“不试看看怎知道不可能？”

　　他却像是听到了多可笑的笑话一般摇头，无奈的眸色映在眼中，挥之不去，“没有必要。”

　　“我知道了。”安寄遥便不再追问，他不想说，纵然知道他有过去，他也不想说。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冲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苏瑾皓盯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出神，只是拧紧的眉眼没有一刻放松过。

　　路灯下，一双白色细高跟鞋孤寂的躺在地面上，上面还残有先前被人穿过的温热。那一霎，他有片刻的恍惚，疑惑自己方才看到的究竟是幻觉抑或是真实……

　　窗外下着漂泊大雨，雨丝急迫的击打在地面上，溅起好大的水花。没有带雨伞的人们焦急地躲在商店下等待雨停，一些人们撑着伞在这座城市中大步地走。

　　不同于外界的一切，咖啡店里飘散着咖啡香，时常可以听见门上的风铃左右摇摆晃动发出的声响。

　　可能是下雨的缘故，今天店里生意平平，顾客不是很多。店员们坐在后面休息，高煜阳正在帮安寄遥对账，舒嘉则是被小鬼拖去吃麦当劳。

　　“核对的如何？”安寄遥擦干刚洗净的手，伸出脖子往高煜阳身旁探了探道。

　　他很是认真地低着头，木制铅笔夹在干净的手指中，高煜阳是左撇子惯用左手写字。眸子未来得及看她，他若有所思地应答。“唔，再等一下。”笔尖在划分清晰的账本上移动，约莫过了两分钟，他终于抬起头冲着她笑。“可以了。”

　　安寄遥将账本拿起看了几眼便合上了，高煜阳每次对账都极为仔细，细节和支出，进账部分都会用不同的记号标出。对待任何工作都能完美达标的他，似乎还是同大学时一个样。安寄遥轻轻地注视着他，眼眸不禁放得温柔。

　　男人也很自然地看着她，眼神是那种最为干净的清澈，就算年龄总在上升，他的眼神仿若一辈子就是如此了。

　　安寄遥在心中微叹口气，心脏传来一阵不受控制的扯疼，她寻到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我向苏瑾皓表白了。”

　　高煜阳的脸上在瞬间划过一丝讶异，他想习惯的一笑而过，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挂着千斤般的重量。“是么……”寄遥和苏瑾皓……他心里早就有所准备了不是么？早就知道自己同寄遥不可能，但还是会习惯性的记住她喜欢吃的甜点，她爱穿得衣服颜色……

　　明明早就有准备了呀，心怎么还是会可耻得产生排斥反应呢。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安寄遥移开目光，噗嗤一声冷笑了出来，眉眼放得淡定深远。“被他拒绝了。”

　　他再次怔住，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指尖泛白，原本握在手心的铅笔不知何时被甩落在地上。

　　“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他。”安寄遥故作镇定地把账本放进抽屉里，肩膀有些轻微的颤抖。“其实真的没那么喜欢。”多说几次好比自我催眠，这样就能将假的变成真的。

　　“我知道。”高煜阳的喉结滑动了下，他没有上前说什么安抚的话，只是静静地看她。

　　安寄遥将抽屉上锁，动作流畅连贯。“但是我发现我现在笑不出来，我竟然笑不出了。”

　　高煜阳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别想太多。”

　　她还是面无表情，冷漠空洞的神情极似被抽离灵魂的傀儡。“……”

　　高煜阳敛起眼，有种深刻的情绪就快要溢出喉口，喷涌而出。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揽进怀里，那是毫不犹豫的决然。“安寄遥，你好狠心。”他愤恨地咬着牙，说出话的同时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浑身的儒雅全然释放，渐渐散发出一些不同以往的气息。

　　“嗯。”安寄遥好像在听又好像分神了。她尖细的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上，微微抬着头。

　　“因为他你竟笑不出，你好狠心。”他抱着她，宽大的手掌揽在她的腰际。“苏瑾皓，他不配。”

　　“我也不配。”安寄遥艰难地扯起嘴角，明明不是在笑，酒窝却仍旧因为肌肉的扯动浮现开来。“我不配被你爱，我不配。”

　　“你从不懂我在想什么。”他失望的闭起眼，猛地睁开眸里清晰闪过一丝凝楚。未等她出声，他就将唇瓣温煦得覆上了她，唇齿间感受到彼此的热度，安寄遥瞪大眼很快反应过来，用力含住他的下唇瓣死死咬了下去。

　　高煜阳放开了她，下唇沁出一层薄薄的血丝。

　　“给我时间煜阳，”安寄遥在转身时这样说道。“给我时间。”

　　门关上的一刹那高煜阳黯然地靠在墙上，神情被隐没在发丝中。她终究是不明白的……

　　安寄遥，纵使给你再多的时间，只怕你一句‘不稀罕’。

　　有时，往往一念之间，人便可以身处两种界限。

　　位于B城远郊内某所精神病院。

　　下午阳光慵懒地照射在院内，一些看似平静的病人们在医务人员的陪同下散步，有的坐在轮椅上唱歌，有的在好奇地拔着花坛里的草叶。

　　不同于院外的宁和，走进院里，一间间上了锁的病房如牢笼般将病人们关在里面，一些疯子在歇斯底里的尖叫，有的甚至被绑住了手脚，嘴里咬着手帕，生怕会自己伤害自己。

　　苏瑾皓一踏进这里，便无端端地头皮发麻，这是个异世界，人们只存在于自己的臆想之中。他的拳不由得握起，她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

　　本来以为不在乎了，本来以为对她只剩下恨，但是他还是来了，逃避了一年多，他终是逃不掉。

　　老远就看到花坛边，被两个人围在中间的一个女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个老妪，看上去足有六十岁的老妪。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病，只是很安静地坐在轮椅上，身边站着一个护士和留着长发的君怀忧。君怀忧就是那个前些天在巷子里堵着他的男人，长发扎马尾的俊雅男人。

　　老妪的身子显得瘦小干枯，一双大眼睛愈显空洞无光。苏瑾皓见到她的样子心骤然一痛，才短短一年未见，她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老女人的手颤抖艰难得抬起，君怀忧适时握住了她，一汪泉水般的眸子紧紧包裹着她。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孝顺的儿子陪着生病的老母，这一切只有苏瑾皓心里明白，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的双腿像是被定在了地面一般，一步都难以挪动。

　　耳边中了邪般，响动着记忆中那个长相清丽，温柔的女人一脸残忍地看着他，一些利剑般的语句根根刺入他的心……

　　“苏瑾皓，你滚……”

　　“你不过是我用来赚钱的工具……”

　　“我不爱你，从来都不。”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记忆如洪水砰然绝提，苏瑾皓的手终于剧烈颤抖起来，他将手指根根插进掌肉里，红色的血印渐渐浮现。他曾经，完完全全的将心交给过一个女人，但是却被狠狠践踏，碎成一块块的，早已模糊不清。

　　“啪。”打火机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打开，火苗在烟头上燃烤了几秒，布出红红的火星。

　　安寄遥细长的手指夹着细烟，深深地吸入一口，转而吐出。她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此刻居然有股心脏再次复苏的感觉。

　　“寄遥，别抽烟。”舒嘉拍拍她，蹩了蹩眉。“煜阳一不在你就犯老毛病，被他闻出来又得生气。”

　　“我等会去洗澡。”安寄遥云淡风轻地回应，烟雾袅袅升到半空飘散。

　　“唉，随便你。”舒嘉无奈地叹气。“你同苏瑾皓最近都反常。”

　　安寄遥看似平静无波澜，心其实在瞬间抖动了下，眸色转变为更深。

　　“我听小鬼说，苏瑾皓最近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哪也不去只晓得整天躲在厂里修车。”舒嘉的脸上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反感道。“我看他分明就是间接性人格分裂发作。”

　　安寄遥撇撇嘴，没有吱声，舒嘉一向不喜欢苏瑾皓，她看不惯一切花心滥情的男人。

　　还真是说到谁谁就来了。老远就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是苏瑾皓。他晃荡的走路方式似乎已经成了他的象征，轻佻不羁。

　　“我先去忙，你抽一根作罢。”舒嘉没收了安寄遥手中的烟盒，转身走进咖啡店。

　　安寄遥嘴里的烟一时忘记吐出，被呛到了继而猛烈的咳嗽起来。一个影子笼罩了她，她没抬头也知道那是谁，喉咙实在是呛到难受火辣辣的烧，“咳咳咳咳咳……”

　　男人清冽的声音显得黯漠，“胃病好了？”

　　“咳咳咳咳……”安寄遥的脸变得抽搐，真是有够丢脸，气息变得急促。“关你……屁事……”

　　“有病就少抽。”苏瑾皓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苍白无力，少了一分强势，多了分虚然。

　　安寄遥全然不理，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手中的烟立刻被他夺走，竟被男人硬生生地掐灭在手心，烟灰稀稀散散的飘扬落地。

　　“你这是做什么。”她被惹到了，眼神摆得阴冷。

　　“别抽。”他将残破的烟蒂随意往一边丢去，回头便走。

　　安寄遥大吼道。“苏瑾皓我真是他妈的不懂你！既然不喜欢，我根抽烟与你何干？”

　　他背影一顿，微风吹拂滞然在耳边的碎发，他没有回头亦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样静静地离开了。

　　安寄遥低声骂了句脏话，抡起手狠狠砸在花坛边的砖块上。

　　对于他，她不了解的太多太多。他就像是一团谜，一片雾，她却被一根无形的麻绳栓锁住，动弹不得，如今是走也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