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与身违》_秋澄

24、Vol.23

　　男人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束女人额前的刘海，摩挲着未完全干透的发丝。深幽望不见底的眼眸深邃而认真，安寄遥望着他有一刹那失神，缓缓移开视线，心中浮起一抹难以掩饰的抑郁。

　　季向清。

　　曾经多少次，这个名字在她周遭有意无意被提起。纵然她什么都没问，却不代表她不懂，她深刻明白这个女人对于苏瑾皓的意义。

　　那么就绝口不提。

　　“发呆么？”男人清冽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外附加一记包含大量宠溺含义在内的“爆炒栗子”。

　　安寄遥极巧妙地将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笑道，“我在看你。”

　　“哦？”他似乎颇有兴趣地睁大眼睛，随手把干毛巾放在一边。“所以结论是？”

　　“你长得很好看。”

　　“哈哈哈哈。”下一秒他便极为爽朗地笑起来，胸脯因为笑声而剧烈起伏。笑得那般放肆，犹如一道强光直射使人忍不住眯起眼瞧，似乎这样正眼看他，是非常失礼的一件事。

　　安寄遥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射在他黄金比例的右手上，那白皙的掌肉遍布着几块狰狞可怖的烟疤，深深灼伤了她的眼。

　　如果我说是我自己烫的，你信么？

　　……如果我说是我自己烫的……

　　……你信么……

　　信么。

　　B城东区警局。

　　抬头望去窗外的阴天，范立臣蹩眉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上头批下一桩很是棘手的案子，理了近两周都没有丝毫出路，他作为高级警官这日子过得也实在有些苦闷。

　　“笃笃笃。”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他甩掉手中的钢笔，往后仰躺在真皮椅子内，慵懒道。“进来。”

　　黝黑松软的及胸黑发，因为天生大卷而有些微绻的发丝柔顺地垂着，秀气的轮廓勾勒出一张绝美精致的脸庞。安寄遥轻眨长眸，走近范立臣的时候空气中朦胧围绕着好闻的清新香味。

　　范逸臣脸上迅速掠过几分喜色，她近来也是从未踏进过此地，想必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不其然，依据范立臣多年来办案磨练出的洞察能力和他对安寄遥的了解程度来看，这女人的确就有那么一事相求。

　　“好久不见，范警官。”她带着客套的笑容，优雅地向对方打招呼。

　　他示意她坐下，有些疲惫地扫一眼台面的文件道，“寄遥你也不常来我这儿，我现在也忙，你就直说吧，需要我帮忙吗？”

　　对于他的反应她自是满意，微微颔首，黑白分明的瞳仁闪烁着锐利的光。

　　“的确要劳烦范警官了，我希望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哦？也有你安寄遥想要调查的人物？”这话中包含的深刻含义她已不耐寻味，点头继续道。

　　“记住，她的名字叫作季向清。”

　　“只有名字的提供吗，可要知道你这方信息提供得越多，我给出的资料也就越详细。”

　　“没有了。”她顿了顿，“不过……我想要看到的资料中，必须有‘苏瑾皓’这么个人物。”

　　“苏瑾皓……”范立臣敛眸沉思片刻，嘴角荡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那可不是个小角色啊……”

　　“总之你给我记住。”不愿追问他是如何认知苏瑾皓的，安寄遥蹩着眉面无表情地起身，“这件事情就到你这里为止，我不希望有第三者知道。还有……”

　　她微微侧头，眼神迸发出慑人的气息。

　　“没用的信息，我不要。”

　　砰——门虚掩上的一刻，范立臣再次着起钢笔，笔尖抵在纸张却未移动半分。

　　他打开笔电飞快的输入网站，由荧屏反射的光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再次输入，季向清。

　　眼球飞快地左右移动一行行阅览文字，顺手按下打印机的按钮。

　　他点击鼠标的手指猛然一滞，屏幕上出现张一寸照片。

　　他紧锁长眉，盯着那照片良久良久。

　　B城精神病院……

　　啊哈，原来……是这样啊。

　　开完长达两个小时研讨会的君怀忧，拖着疲惫的身躯垂首走出会议室。他阴柔漂亮的五官在灯光反射下显得无力苍白，拳指因为用力攥紧而浑身抖动。

　　眼睛因为不适强烈的光线而微眯，君怀忧颓然坐在角落靠着墙，伸手捂住额头重重地吁喘一口气。他狭长妖治的长眸里划过一瞬显而易见的心痛，耳鼓不时回荡那些权威医学者的话语。

　　“季女士身患的HGPS早已被证实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怀忧，她相当有可能死于并发症的动脉粥样硬化中风或者是……心脏病。”

　　“她目前的衰老速度已达常人的6倍有余，恐怕……撑不过今年冬天了。”

　　恐怕……

　　撑不过今年冬天。

　　该死的！君怀忧愤恨地将拳头砸向墙面，是一声闷响，皮肤像被刮裂般疼痛，他俨然已不觉。

　　为什么他日日苦研医术，此刻竟会如同废物一般等着自己心爱的人去死？！为什么别人都安然无恙老天就是放不过她？！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是如此薄弱，绵薄到无论他怎样做亦是回天乏术？

　　该死！该死！

　　呵呵……攸地，他无力地嘶笑出声，混身反射出一种惊艳的病态美。

　　她死了，她当真是要死了。

　　苏瑾皓，这下你可满意了？

　　呵呵……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苏瑾皓蹩起眉微微扭头盯着铁皮门的左右晃动，放下手中的大力钳。

　　紧接着一双擦得程亮的黑皮鞋迈进修理厂，君怀忧脑后的长发被松垮地束起，看上去主人似乎不愿多打理絮乱却耐看。他一身规矩的灰色西装，俊美妖娆，乍一眼望去会让人沉醉于他那胜似女人的外貌里。

　　苏瑾皓对于来人很是不屑，继续将视线放在眼前的汽车上，似乎这才是头等大事。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君怀忧缓缓走向他，每靠近一步脚下的石子同鞋底摩擦的咯吱声分外刺耳。

　　苏瑾皓敛着双眸，薄唇抿了抿道。“出门左转，不送。”

　　“对于你来说天大的‘好消息’。”

　　“抱歉，我没有兴趣。”

　　“是么……”君怀忧死死地用眼神扼住他，一字一句道。他像是没听见他先前的话，自顾自低语。

　　“向清快死了，她活不过今年。”

　　苏瑾皓掰弄零件的手指紧紧停顿了半秒，他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平静。“谢谢，我知道了。”

　　君怀忧似乎被他这不温不火的态度给激发了心底的愠怒，猛地将他压在汽车引擎上，掀开的车盖抵着他的后脑。“你很得意是吗？你很快乐是吗！像你这种小心眼的男人，你懂的什么是爱吗！他妈的你懂吗！”

　　苏瑾皓的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暴敛，蓦地他一手用力推开身上的男人，大力钳仍旧握在掌心。他的声音由于起伏不定的情绪变得暗哑。

　　“小心眼？照你的意思我能否理解为，当年季向清利用我，利用感情去谋利益，我应该大度地纵容她是不是？你们当真以为我是傻子吗？她亲口承认爱我的那天，其实你们上床了吧，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竭尽全力地吐出最后句话，看见君怀忧铁青的神色，苏瑾皓讥讽地冷笑。

　　一定要将人逼入绝路才过瘾？一定要将这最后一层薄膜捅破，这画面才会好看对吗？

　　对吗！

　　“满意了？”苏瑾皓仍在冷笑，“她若是死了你也不用苟活着。知道么，清明时节我甚至连锡箔纸都吝啬替你们买。”

　　“你……！”君怀忧已大动肝火，就在他准备挥拳的时刻，一眼扫视到一抹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动作僵在原处。

　　安寄遥淡定地站在门口，眼波细腻流动着情绪。她目不斜视地盯着两人，嘴角紧抿的弧线诠释这几分优雅从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