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联手 ...
-
肖铎在茶楼一直等待到日薄西山这才返回书院。
夕阳之下,孟家的金坛紫阙行宫熠熠生辉,看着那庞大而宏伟的建筑,肖铎心中不由生出落寞之情来,仿佛那庞大的建筑只是云霞之下的海市蜃楼,可望不可即。
肖铎转过一个街角,迎面便看见殷雪照朝东方行露不断说着什么,而东方行露的脸扭向一边,低头抱着手臂,脚底折磨着小石子,没了小石子就踢着石头的边角。
“我不去!”东方行露忽然转身说的极大声极决绝,叫朝他们走去的肖铎的脚步也顿了。
殷雪照面色如常地回了一句便朝孟家的方向走去,东方行露听见他离开的声音,登时变了脸色转过身去,看着殷雪照的背影脚狠狠地跺地,却只是气急败坏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迎面正好碰上站定的肖铎。
东方行露恶狠狠地瞪了肖铎一眼,几番要绕过他,都被肖铎挡住。
肖铎温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东方行露拧着眉,后退一步,指着肖铎的鼻子大声道:“关你什么事!让开!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你们都是被宁小行迷惑的笨蛋!你,肖铎,为什么要帮宁小行?为什么你能将毁去的那几页给她,这下好了,师哥还要再在这里陪着她,保护她。可恶!可恶之极!”
“为什么你要恩将仇报,一命偿一命!我要你一命偿一命!”
女子的尖叫声回荡在脑海里,肖铎呼吸骤然急促,拼命将脑子清空,东方行露的声音随即进来:“我不能眼看着他继续这样。”
肖铎听见这话,心突然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拆散他们两个?他们相爱,你为何要多加阻拦?”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你在维护他们两个?宁小行跟你说了什么!这个贱人,是不是又在扮演一个在她与师哥的相恋中,柔弱的、可怜的、迫不得已的角色?只她会掉眼泪,她就对是不是?说!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东方行露越说越恨,声音一声高过一声,“相爱?她只是单纯在利用我师哥罢了。什么人会不断要求自己的恋人去为她找来金银首饰,奇珍异宝,什么样的人会叫自己的恋人去不断杀人啊!你还敢说他们相爱,你还要为了宁小行的幸福去撮合他们?你更笨,更加无可救药。”
“你可知分开的后果?那将是如何的惨烈,你想象不到。可我见识过,比现在糟糕一万倍。会使你悔不当初,痛不欲生。”肖铎自是一贯温和,却突然变得强硬起来,面对东方行露的疾言遽色竟也声色俱厉地说了回去。
“能有什么后果,左不过痛一阵罢了,可长痛不如短痛,我知道他喜欢她,更知道她对他百害无一利,如果我都不肯在这之中救他出来,哪还有谁?!你吗?”东方行露大声质问,此时眼中已蓄起泪水,紧紧地盯着肖铎,见他始终不答话,已然明白他已无话可说,朝前一步将肖铎撞开就要走掉。
却不知那话语像是晨起的钟声给肖铎砸了个空白,躯体只能愣愣地盯着东方行露无法回答,或者说肖铎也不知道答案。
“你怎知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许维持下去比分开更好,也许……”肖铎看着东方行露的背影问,气势较之前已经弱下来。
东方行露刚下去的火气噌地又冒上来,转身辩道:“误会?我亲眼所见,还能有什么误会?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听你再在这里维护宁小行!我不要看见你!”
“如果!”肖铎只大声了两个字声音便又降了下来,“如果确实宁小行不适合殷雪照,我可以帮你拆散他们两个。”
东方行露怪异地看着肖铎,他喜欢宁小行,这怎么是帮我,明明就是帮他自己,还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
“你怎么帮我?”
“明日茶楼,你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不要!现在就说。不然你就是没有办法,都是哄我的!”东方行露往地上一坐,双手一叉看向肖铎。
肖铎无奈,蹲在东方行露身边说道:“你师哥和宁姑娘就在孟家,万一说着说着他们出来了,岂不露馅。你先起来,秋后地上凉。”
谁知东方行露突然拔剑格向肖铎的脖子,一张笑脸又狠又狡黠,架起他一点点站起来,压紧又收起来:“好,信你一次,若明天我说了你给不出好法子,就等着吃本姑娘的刀子!”
次日东方行露到时,肖铎已在,桌上还摆了几碟点心。她大喇喇地坐下,一身竹青衫子,竹枝削的发簪,翡翠穿的耳坠,板着脸一举一动倒像上了殷雪照。
“你要我说什么?”东方行露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殷公子和宁姑娘是如何认识的?你在他俩中作了多少梗。”
“师哥是做任务时遇见她的,当时我没在,具体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一些很老套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吧。”,东方行露犹豫再三,终是开口,“一年前的冬月,我听说师哥有了心上人,欢天喜地地跑去看,和师哥商量好一起吃个午饭,我最爱吃桃酥,点心来了却没放在我面前,我叫师哥递给我,她就打翻了醋坛子,一顿饭不停阴阳怪气我。看在是师哥心上人的份上,我可堪收住了脾气。之后几次会面,依然如此,对我不好也就算了,可她要师哥去杀人。可是师父……师父不许恃强凌弱,随意杀人。”
“那他去了没有?”
东方行露嘴抿成一条线,紧咬的牙关吐出不甘心的字眼:“去了,他一定还有很多不自愿的,我受的委屈这时候也就不能罢了,正这时,她好巧不巧地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洪量儿!出来!有人欺负我!”东方行露在洞天福地嚷道,越想越气,用手里的马鞭狠狠地打着石壁,眼里还包着一汪眼泪。
黑暗中隐出一人,被一层层黑衣包裹着仍显瘦弱,皮肤透露着久避阳光的苍白,黑色的面罩一直延伸到黑衣,下垂的眼睑里瞳孔一动不动,懒懒地开口道:“看看你这武功,把我家石壁打成这样,谁敢欺负你呀?”
“谁?宁小行!把师哥迷得五迷三道地要他同我断绝关系!他俩才认识几天!”东方行露呼哧呼哧地反手又是一鞭子打在石壁上,发出土崩石碎的声音,溅起一地碎石。
“我只不过是叫师哥给我递个点心盘子!她就打翻了醋坛子,在一边冷嘲热讽的,引得师哥哄她才满意,居然还用眼神嘲讽我!”
“你特意去看?她不是美得很?对美人你不是向来都是有耐心的。”
“我瞎了眼!那女的丑得很!丑得叫人恶心!处处给我不痛快,我的耐心那都是给好人的。看在师哥的份上,我已经很忍耐她了,再怎样也没发脾气,真当我好欺负,竟叫师哥同我断绝联系!蹬鼻子上脸难道还要叫师父逐我出师门?”
洪量儿皱眉:“他怎么说?”
“呼,呼,呼。”东方行露发泄够了,在一边顺气,顺完气才接着道:“师哥当然没有答应!那女的就生气作妖起来了呗。师哥就让我回家!可,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东方行露敢打赌,师哥和那女的定不长久!就算是搅我也要将他俩搅散!”
“毁人姻缘,断己福因,你不要胡闹。”
“我宁可不得好死也要将那女人从师哥身边驱逐,不然才是害了他!”
“真有那么糟糕?”
“你不信我?不信就自己去看啊!我又有什么好撒谎!”东方行露朝人大吼,眼泪顿时掉下来一大颗。
“行露,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唉。你把宁小行气个半死,最后还不是得他去哄?反而引得雪照怜爱,得不偿失。你就别生气了,去子延那吃点点心缓缓心情,我们也好商量一下。”说完此话便如同流墨入黑水一般隐入黑暗之中,与黑暗合二为一。
“哼。”
东方行露啪地一声收了鞭子走出了洞天福地。
“事情就是这样,子延你怎么看。”
“心上人自是和朋友一类有所不同。”
“不同就可以仗着喜欢侮辱人?”东方行露气得跳起来,碰得矮桌上的各种盘子叮当作响,“不同就可以叫师哥同我断绝联系?”
“非此意也,行露你且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一想到那女的我就气得牙痒痒!”东方行露叫道,越想越气,一屁股坐回垫子上,一边哽咽一边忿忿,“今天她叫师哥同我断绝关系,明天她是不是也要叫他同你,同洪量儿,同师父都断绝关系?好叫师哥只陪着她?”
“这……”孙子延一身麦穗黄袍,脸白白胖胖,肉乎乎的手摸上厚耳垂,看向洪量儿,洪量儿也看看他,慵懒的声音道:“不至于这样,他不是拒绝宁小行要同你断绝联系的要求了吗?”
“是啊,可谁知以后呢?万一信了那坏女人的邪呢?”
这时后厨的人来了,询问孙子延是否还要上霹雳荔枝,孙子延看看东方行露,小心问道:“是否还要霹雳荔枝?”
东方行露暂时止住了哭泣赶忙要道:“要的!”
孙子延稍微宽了宽心,心想既然还有吃东西的力气便不会太难受,宽慰道:“他非无分寸之人,纵在小处听之任之,不会出格。断不会出与我辈绝交之事,行露可宽心。”
“哼,那也不行,就一句话,帮我不帮?”
“然后我和朋友一直监视宁小行的一举一动。她到底是单对我有什么不满还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她那股隐隐的,叫人不开心的感觉时有时无,我抓不准也不懂为什么。但我看出来了,她极在意自己的相貌,又在舞蹈上下苦功夫。那我要是找个比她更好看,跳舞更好的人,师哥是不是就不喜欢她了?但是我朋友跟我说‘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因为她多漂亮或者多会什么’,所以这个计谋多半不成,哼,不成?不成了再说。是,结果的确不成,但总归是让他们出了嫌隙,我第一次瞧见他们吵架。可吵着吵着宁小行就掉下眼泪,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没了?”
“没了,呵呵,当然不,我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直说到日头都快落下来,东方行露才堪堪住了嘴,捞起茶杯道:“差不多就这些吧,你的办法呢?”
肖铎看她喝完,将新上的桃酥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说了这么多,她破坏的法子无非就是在制造些诸如宁小行要殷雪照带的东西被破坏或者让宁小行在殷雪照面前出丑之类的误会,基本是隔靴搔痒,赶巧还能得个适得其反的效果,使得殷雪照对被刁难的宁小行更加怜惜。
还不如曾经的他有手腕,他也试过很多方法,可也一个都不行。
“东方姑娘,分开,失去的不止是一个人,还是自己的一部分。你觉得殷公子会因为这一部分,放弃全部吗?”肖铎看着东方行露吃下桃酥有一会子了,暗中催动随之被咽下的纸戏,只要有一点点能影响她的心情或者理智,知道殷雪照的来历和目的,也许他就不用去辉夜城了。
虽然肖铎极力想将他二人分开来,但那如鬼魂一般的既视感,这几乎相同的境遇,怎能叫他袖手旁观。没错,怎能袖手旁观,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也不能袖手旁观。看,即使不是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她真的对师哥好,我为什么要分开他俩。没见过哪个失去病痛的人不想活了的。”说完东方行露只觉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放下桃酥,猛灌一大口茶可徒劳无功,虽只一小点,但不可忽视。
“两位武功高强,不知师承何门。殷公子对我有些误会,我贸然插手,难免惹他不快,小命怕要交代。”
东方行露就要脱口而出,最后一刻被理智拉住了嘴,只道:“你干什么了?师哥干嘛讨厌你?哦,一定是和宁小行有关的误会了。放心,有百试百灵东方行露在,保你安全。”
“如果宁姑娘亲口对殷公子说厌恶他,不想再见他,殷公子是否还会痴心不改,钟情于她吗?”
“宁小行怎么可能说?她又不傻,他俩吵过很多次,可没见哪一次宁小行提过分开。”
“那这次是因为什么,殷公子难道只是为了与宁姑娘和好才来的长京吗?”
“自然不是……”东方行露脱口而出,随即皱眉紧闭起嘴来。
眼看如此,肖铎暗暗催动,东方行露眼睛却只迷茫了一下,便不可置信地看向对面的肖铎,怒目而对:“你下毒?”
肖铎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果然,骗不过,只一瞬他便换上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猛然起身看向她急道:“这有毒?”
比声音来得更快的是颜色。
漆墨的黑,连斗笠带斗篷,碎裂的木板在一团浓黑之后撞碎窗户滚下桌子撞在柱子上,踉跄着就要跑开。
东方行露一抖手腕,出鞘的剑封住他退路,殷雪照探听到的早已系数告知了她,一眼辨出,当即出手,只是不知他武功究竟如何。黑斗篷左躲右闪眼见逃跑不成,反手与东方行露厮打起来,招招狠辣之极。
肖铎早已经躲在了窗户边的角落,往外看去,妆花游麟已由远及近。眼前东方行露招招削向黑斗篷的头,意欲挑下他的斗笠,看清他的面容,可黑斗篷不知怎么一扭,一掌招呼在东方行露背上,东方行露只觉气血翻涌,一口血哇地吐了出来。饶是如此,她借此机会背剑一翻,剑刃立时削进斗笠。
黑斗篷顺着剑刃拧身,舍掉斗笠一角再要打下一掌,肖铎搬起椅子用力砸过去,黑斗篷只好将那一掌转向椅子,将其拍了个粉碎之后放开东方行露,眨眼间掐住肖铎将其贯在地上。
东方行露只听到一声震地的闷响,肖铎整个被挡在斗篷下,提剑便要再上,簌簌声响此起彼伏,妆花游麟鱼贯而入,前后夹击之中,黑斗篷如泥鳅一般逃之夭夭。
肖铎躺了好一会子,刚攒了些力气要站起来却觉头晕目眩又倒了下去,东方行露嘴边还挂着血丝,一剑穿回剑鞘,站起来拖着把椅子到他旁边撂下。
东方行露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个竹筒,倒出两枚药丸,自己吃了一粒,又将一粒递到肖铎嘴边。肖铎一心二用,听见东方行露的声音这才睁开眼,鼻子皱了皱,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不苦的,能止内出血。我受他一下都要吐血,你个文弱书生,岂不得断了骨头。估计不一会儿孟家人就要来收拾了,我不爱见他们,这就走了。你还有力气说话吗?你怎么能使宁小行说了断?”
肖铎张张嘴,吞下药丸,勉力道:“过几、日吧,待我、好些……”
“你快点好起来!我第一次听见师哥说分手,趁热打铁,火上浇油,一刀两断。不然等他们又和好了,谁知下次又来不来,哎呦。”东方行露痛地嘶了一声坐回了椅子,那一掌力道极大,震得她肺腑疼。
“你怎么打?就算、他们和、和好了,我也能……”肖铎闭着眼睛,本就说得磕磕绊绊,谁想突然一阵痉挛,蜷缩起来,似乎痛极。
这一下吓到了东方行露,一叠声连问“你怎么了”
肖铎的脸白得吓人,按着右手胳膊止不住发抖,东方行露只以为他真断了胳膊,看他侧身一把将人按平,这巧一直留意着楼梯,瞧见黑白的衣服立刻背过脸去,小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哪儿,给你一天时间考虑。你忍着痛,千万别再动了,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