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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表象 ...

  •   黑香芩瘦瘦小小的一个,可力道之大殷雪照也不敌,雪折竹像是被吸在了她的双锤之间,未保自身只好顺着她的力道翻身舍弃雪折竹,双足蹬在木门旁一下,这才发现木门之后已是死路,本来弯曲的通道也被堵上。
      另一边魏轻尘带着肖铎避无可避被白香蒲紧咬着,眼见白香蒲再要出手殷雪照从怀中取出几枚蜻蜓镖看准时机按下镖头飞掷出去,蜻蜓镖于半空中展开双翅,细如银针般的镖尖穿过流星锤的软锁,铁翅却卡在圆链之外将流星锤带弯了方向。白香蒲失力脱手,蜻蜓镖剁进圆柱,流星锤也连带着挂在了墙上。
      白香蒲怒目而视,黑香芩此时杀上,殷雪照没了武器无所抵挡只用力躲避,锤子锤在地上霎时砸下一个大窟窿,殷雪照自忖平生所见力大之人已无出其右,如此力道挨上一招便去掉半命,此生是难复原了。
      如此想着,殷雪照看到后面的雪折竹翻身想去抢,可黑香芩的双锤使得密密匝匝,一连串的踏步翻身,将双锤舞得好似一圈风火轮,殷雪照若是要过她而后必然要挨上一下。
      身后又响起魏轻尘的声音:“嚯!花枝招展,真是开了眼啦。这往后接上第一招我见犹怜,一锤砸地稳身,一锤反身出锤,再接暗送秋波,双锤齐出一锤上而一锤下,一锤实而一锤虚,如此击上三下,若还不得就得换招了。”
      话音一落,黑香芩双脚果然站定,一锤落地身子却还是顺着拧身一锤击向殷雪照右肩。
      殷雪照早已确信魏轻尘的确知晓黑香芩和白香蒲这一套锤法,立时侧身避开,心中已笃定下一招便避开黑香芩的暗送秋波取回雪折竹。果不其然,黑香芩双锤齐出,殷雪照心下凝神,听风辨音识得右锤乃是虚招便迎着出手一掌托在锤身之上带着黑香芩翻身后便欲推掌将其震开。
      可黑香芩见殷雪照翻身瞬时变招西子捧心,与殷雪照的距离一拉进锤子便从天而降击其左肩。
      人有惯性,武器亦然。
      殷雪照破除此招乃是瞬息之间,黑香芩还未能将此招尽数使出,中途变招乃是极凶险之事,如同出鞘一半的利剑,若要回鞘难免伤及自身。可黑香菱如此变招之后仍安然无恙,殷雪照虽侧身躲避却仍不免中招。
      魏轻尘也吃了一惊,不禁惊呼出来,肖铎在一边已然被这场景吓得如泥塑木雕。
      左肩遭此重击疼痛难忍,殷雪照的额头已经沁出细密汗珠,可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翻身抓起雪折竹来与黑香芩对峙。
      底下白香蒲见黑香芩得手,立刻转嗔为喜:“你骨头没碎也要裂个大口子,人证物证俱在,还不快束手就擒!”
      殷雪照越痛越是冷笑:“你们但凡有个大夫就能知道他是吓死的,有我的蜻蜓镖又怎样,在辉夜城杀死人犯好大的罪啊。何况他还是牵连宁小行的凶手。”
      白香蒲短眉一皱,右手一指:“什么宁小行宁不行,敢做为什么不敢当,还在这里狡辩个不停!明明是你在黄昏天一直杀人逞凶,自六月三十的梨火哄之为始,若不是今日设局还抓不住你的踪迹。现在的黄昏天宛若铜墙铁壁,你休想逃脱!”
      “我为什么要逃,我倒要听听我到底做了什么?”殷雪照咬着牙说话,这一痛叫他分神,时不时地就要拿出精神来抵挡,免不了无法照顾到魏轻尘和肖铎。
      “六月三十亥时场,你杀了负责上弦八的账房和监管盗走了梨火哄,而后七月十五戌时场,上弦十、下弦一的买家接连在交易之后的七天内暴毙身亡,同时拍品玄冥香炉、雕玉百鸟朝凤鬼工球也接连失踪……”白香蒲说起罪状来如数家珍,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都十分清楚,可待要再说一个平静的声音打断:“说再多他也不承认,直接杀了。”
      殷雪照只觉眼前金光一闪,两点金星直插双目而来,幸雪折竹在手,剑身一翻挡住这两枚金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双纤纤玉手,手腕五指戴着槐花成串的手链。兰指轻捏,金刺便收入手中,再一变指两道弯弧便从手中弹出直取殷雪照脖颈。掌法变幻之际手中武器也不断更改,雪折竹在方寸之地难以施展,可赤手空拳又会被其武器伤及,着实难以对付。来者仍是位女子,橙衣金带,面若银盘,可一双眸子却冷得很,出手极为狠辣,三招之间未取得殷雪照性命便退身到白香蒲身边。
      “试过了?”白香蒲嘲讽,她自来看不惯这人,别人说的话从来不听,别人做的事从来不看,非得亲力亲为试过才愿意相信你说的是真话。
      “齐上,定能杀掉他。”橙衣女子说完起势上前,黑香芩亦动身,白香蒲厌她又抢先一步,急道:“那还用你说!”
      殷雪照眼见如此,不暇多想便冲向黑香芩,先前已过完二十一招,自是比那橙衣女子更熟悉些。
      天随人愿,黑香芩出第一招时手腕一顿,破绽即出。殷雪照心道如此重的锤子,如此荒谬的打法,不反噬才怪!手上抓住时机借力使力拨开黑香芩的双锤,顺势截住黑香芩的去路,以剑封她生门拖她远离。
      白香蒲眼见黑香芩为他所挟,立刻心慌意乱,连道:“你不要伤害她!”

      忽然整个拍卖场光芒更甚,伴随着一声狐狸叫,一红衣男子自黑暗中走来,头发松松地混着红带子绑个麻花束着,手摇一把折扇,扇画荷下卧蟹,反面泼墨大字“有钱”,身后一众狐狸面具亦步亦趋。
      白香蒲和那橙衣女子见此均停手后撤至场边向上行礼道:“城主。”
      此人正是辉夜城城主,黄昏天的主人赵恭衔,浑身上下除了鲜艳的颜色最惹目的便是那一双狐狸眼,灵动又精明,眼珠看遍全场之后才落在殷雪照身上,仔细地看了又看才移开:“惊扰了各位的拍卖,赵恭衔在此道歉了,只不过黄昏天出了几只小小老鼠,本来是一定要捉住才行。”
      赵恭衔抱拳向全场致意,最后眼神又落在殷雪照身上,语言虽客气却透露着一丝被胁迫的意味:“不过,既然是这样,我就不追究了。”
      殷雪照心中一凛,长剑又压紧几分,哂笑一声:“你追究我?少颠倒黑白!‘愿宁小行姑娘的美丽扬辉辉夜,黄粱一枕,美梦成真’你可有解释?”
      殷雪照将纸条掷向赵恭衔,赵恭衔伸出两指轻松接过,打开扫了一眼笑笑:“少侠少怒,少怒啊。我说这小小老鼠可不是你,乃是此人。”说着两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押着一男子走上前来,踢他膝弯迫使他跪下,可那人却好似身上钉了木板,始终不肯弯曲半点。
      “近来,他一直在黄昏天偷偷作祟。想必宁小行姑娘的事情,也与他有关。”
      赵恭衔看着那人始终不肯跪,双手不住挣扎,语气竟还能称得上温柔:“事到如今还要挣扎,放心,到时候你会比较愿意说出来的。”
      话音一落身后的人便猛地踢他终于使他跪下,并死死按着他的肩不让他起来。
      白香蒲看着那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是你!居然是你!”
      赵恭衔惊讶地朝白香蒲投去一眼:“怎么,小香蒲,你也参与其中吗?”
      白香蒲失力歪倒:“我不知道!他只说看看拍品,他只是好奇,我不知道他在黄昏天作祟,我,我每次放他去看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着的,他决没有带走东西的。”
      “嗯,和我猜的大致差不多,不过真没想到是你,倒要去给小流桃道个歉了。”赵恭衔摸摸鼻子,看了看一边被殷雪照挟持的一动不动的黑香芩道:“小香芩又不好了吗?”
      白香蒲点点头,一串眼泪掉下来。
      赵恭衔叹气:“可以和我说啊,何必这样做。殷少侠,请你放了黑香芩吧,她是个生了病的可怜人,何况还是个女孩子。”
      殷雪照看着那个被迫跪下的人,那人一身黑色短打,似乎也是黄昏天的侍者,转过头来并不松口:“宁小行也是女孩子,可贼人并没因此放松半分。既你说那人与此有关,那就一人换一人并让我们出去。”
      白香蒲自殷雪照张口便注意着他手下的一举一动,听后脸色即变抬头望向赵恭衔,心中祈祷他能答应,却半分把握也没有。自己私自给不相关的人打开放拍品的地方,已经是违反了赵恭衔的规则。他虽自始至终温柔地对待她们姐妹俩,可心中清楚地知道掌握权力的是赵恭衔,今日能得他荫庇,明日呢?谁知明日是不是棍棒呢?所以才打开了库门,违背了规则。她需要钱。
      赵恭衔思考了一会:“不行,因为我还要利用他抓住其他的老鼠。”
      此时本大亮的黄昏天忽然整个的暗下来,众人皆大吃一惊,黑暗中乱做一团。殷雪照一手箍住黑香芩一手欲拿镜片,可忽然手臂被人拖拽,耳边一句:“乐正良,跟我走!”
      那人所拉的正是殷雪照的伤臂,听到“乐正良”三字殷雪照惊上加惊,甚至都顾不得疼痛了,在这黄昏天他不愿声张之事一个皆一个的被说出,这下子怎么也要随他走,问清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已隐居多年的师父的名字。
      拍卖场再次恢复明亮之时,场中的殷雪照和黑香芩,二楼的肖铎与魏轻尘都已没了踪影。
      而这边本跪着的人也无影无踪,羁押他的面具人也已中毒倒地。
      赵恭衔脸色大变,目露凶光,全无刚才一派和善姿态,看向白香蒲道:“走吧,接着去抓。”

      殷雪照跟着那人在黄昏天中穿走,这里的布局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在浓黑中不知拐了几拐,最后来到一处站定,开门的声音传来,那人将殷雪照甩进去又去锁门。
      随着两声咚咚,房间亮起来,只见宝物横陈,琳琅满目,应是黄昏天内的一座宝库。
      那人围着殷雪照左看右看:“我认得你,这雪蜻蜓是我做的。”
      原来这人紧急之际竟还取得赵泰尸身上的雪蜻蜓,拿在手中手指按住机关,翅膀便收回:“我还认得你的剑,你的剑法,雪折竹和《竹烟波月剑章》。雪折竹是我亲手所制,为的就是配上这绝妙的剑法。”
      殷雪照越听越心惊,他句句属实便格外离谱。一边的黑香芩仿佛木偶,自始至终任殷雪照摆布,如今仍立在一边一动不动。
      看着殷雪照的表情,那人露出一丝疑惑,朝他走近一些,几乎是恨恨的声音道:“乐正良!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姬五冽。”

      殷雪照露出轻松的笑容,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情也鲜活了起来:“自然记得。你怎么在此?城主为什么抓你,骂你是老鼠?”
      “他好意思骂别人老鼠?我看他才是鼠目寸光,獐头鼠目!”姬五冽忿忿地骂了一会儿赵恭衔,他人已有年老之态,话头一转他的双眼又迸射出精光,“他走后我不知何处去,兜兜转转来了这里。本来就是找个活计,没成想看到赵恭衔这个不识货的睁眼瞎,脑袋里只有钱,可怜这满城宝物蒙尘,终不遇伯乐。”
      姬五冽托着有点跛的腿,兴高采烈地穿过一件又一件宝物,像是疼爱自己的孩子一般轻柔地抚摸拥抱:“这里的每一件都凝聚着匠人的心血,是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生命,是无价之宝,想想在无数的日夜,有这么一个人废寝忘食地制作,只希望它能完成,或许还渴望有人能共同欣赏它的美丽。而不是被当做一件可供展示身份地位的陪衬,孤零零地站在一处,看着别人对它阳奉阴违,表面赞美它,实际是赞美能够拥有它的人。”

      姬五冽整个身躯包裹住一个小小花瓶,双目紧闭十分不舍,这花瓶青黄相接,犹如将傍晚的天幕卷了裹上瓶子,变换的花纹犹如云霞。可是随后就缓慢地松开它,一拂手,花瓶跌落下去,摔地四分五裂。

      姬五冽越走越快,一个接一个的宝物,随着他的步伐被扫落在地,或粉身碎骨,或勉有全尸。直到走到尽头的墙壁,他站住、喘气,故作轻松道:“对了,这个给你。天下只你配拿着。”
      他把一尊紫缎木根雕雪山红梅搬起扔掉,打开底座从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拿给殷雪照,只见盒子一端双面各画着一朵梨花。
      见殷雪照并不接手,姬五冽皱着眉头往前推了推,而后恍然大悟地笑道:“你还没见过,不知怎么用吧。我告诉你。”

      只见他按下一端的梨花随手一甩,盒子便化做一柄刀,像是竹笋般一节一节,姬五冽的语气颇为骄傲:“赵恭衔反裘负薪,根本不知道这梨火哄的重要,不明白我为了制出它花费了多少心血。他是天才,是鬼才,奇思妙想如同吃饭喝水,主意点子如同路边的野草般随意采摘。和他在一起,我仿佛也走在了天才的道路上,随意一摘便是灵感的宝藏。那种灵感充盈的感觉绝妙无比,以至于他一走,我仿佛干涸的泉水,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姬五冽原本自满得意的语气越来越小,颇为伤感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忽而双手紧握,抬头望着空无一物的屋顶,急声快语:“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竟然一点才能都没有,这一切难道只靠他吗?我的灵感只是附于他灵感之上的产物?不可能!这么多东西都是我做出来的啊,就算是他也要让我来做。他说‘姬兄弟,有一件事情天下只有你办的了,因为只有你七窍玲珑,我一说你就知道怎么做。’我自然慨然应允,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拍即合,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我想做一套武器,中空外直用机关做辅,令狐狸火的种子能够落于刃上。’他预想了几种武器,我的灵感也源源不断,我日夜不停地设计、改进,最终做出了这一整套武器,我给它起名叫梨火哄,梨火哄……”

      姬五冽的精神面貌堪忧,他似乎是活在现在,又或者仍活在幻想中的过去,始终在与不存在的人对话,又或者在和自己对话。
      “我将这套武器交给他,我不问他做什么,我也不管他要用它做什么,可我想知道他下次还会找我做什么。他什么时候会再来?问他他不回答我!就会笑!卷起的连天大火将赵家烧个一干二净,我不信他死了,他说他不是要用这个去杀人的,他是要用梨火哄去救人的。我找到赵家后山,那里有一片灰烬,我挖呀挖,挖呀挖,最终只找到了这把烧焦的梨火哄。”
      姬五冽又按了一下反面的梨花,梨火哄又一节节倒下去,收回到手柄之中。
      他将梨火哄给殷雪照,殷雪照这次没有拒绝。
      “这件事他和你说了吗?”姬五冽的声音低低的,在殷雪照握住之后又暗自抓紧了梨火哄。
      “没有。”
      殷雪照斩钉截铁,他已知晓姬五冽口中的“他”或许和师父口中的他是同一个人,在乐正良总是控制不住地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天赋异禀是他最大的特点,捉摸不透是人们对他的感觉。
      火中的佛像,分飞的白燕,于水中随波逐流的酒杯,于天边渐行渐远的花蕾。
      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感情,也一度叫殷雪照在心中拼凑父亲的模样,杂糅出他和乐正良矛盾的形象。
      而那些之中,并无姬五冽与梨火哄。
      就算有,也要说没有。

      “我还有个东西给你看。”姬五冽走到一个角落,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瓶子,打开来无数的萤火虫从中飞出,兜兜转转落在墙壁之上,枯槁的形体渐渐剥落出金色的躯体来,满室金色的枝叶如同树做的牢笼。
      “看,这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我叫它‘金武竹’。你说,我有没有才能?”姬五冽语言癫狂,双手用力握着殷雪照的双肩,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殷雪照,渴望在他的眼睛中一览无遗。
      他疯了,陷入了疯狂的自我怀疑,自卑与自大同在,他病了,病在无人了解无人关心,天才的光芒如同白日的太阳将群星遮蔽的一点不剩,也将他的人生照的灰暗。
      殷雪照的左臂疼痛又甚,冷汗密密匝匝,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回答:“有,当然有。”
      姬五冽松开手,仰天大笑,“好啊,好,你承认我等于他承认我。”
      “他从来没有不承认你。”
      姬五冽仍仰着头,却止住了笑容:“那他怎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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