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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混战 ...

  •   他说的是什么?
      殷雪照看着手中的梨火哄,烧焦的部分像是身体上的疤痕。
      “赵恭衔不久就会来了,你怎么办?”
      “得到他的承认,我已足够,不必管我。”眼神一扫殷雪照的左肩,灰白的衣服浸了血显出一片黑渍。
      殷雪照注意到他的眼神,不过是左边而已,他还有右手,还可以杀出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姬五冽摸着金武竹踱步念诗,转过来时,殷雪照才看见他的另一只手垂落着,手中虚虚地拿着一个瓶子,金色的油从里面滴落。
      “一树发十枝,哪枝最得意。”
      “乐正良,我最珍视的就是我的才华,我的作品,我不允许有人不承认它,不珍惜它,谁人若是要伤害它,必先踏过我的尸体。可它现在难逃悲惨的命运,既如此,就由我在这里葬送,免使它受人侮辱。”
      “你为什么认为我承认就是他承认,我现在……”殷雪照向前走了一步,还想再劝,脚踩到了花瓶的碎片发出伶仃一声,低头看着这一地破碎,忽然住了嘴。
      “他和我提过你,说你最懂他。我问为什么,他又是该死的,只是笑。最?你知道的很多吗?能接上他奇怪的话头吗?”
      瓶子空了,姬五冽握住的砸在桌上,抬头看着殷雪照,突然瞳孔一缩朝他大步走去,随手扔掉的瓶子在地上打着滑滚远。
      “不对,不对!你为什么这么年轻?还是我太老了?我,太老了?”
      姬五冽停在殷雪照面前,拔下簪子,抓起已然黑白交杂的头发,神情悲怆之极。
      他是真的神志不清了,又从未见过乐正良,在这暗无天日的黄昏天中日复一日地沉迷也已忘了时间,才会误认殷雪照。
      该怎么说,他看起来远没有他想象的老?
      殷雪照还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姬五冽又挺直了脊背,从一旁的木座里的隐蔽处掏出一个油瓶,仔细地淋在房间内的每一个物件上,那股负面的情绪随着他的转身又被压在看不见的地方。
      “本来我也不年轻了,那时候我就不年轻了,我就和我学的东西一样,如前朝旧音,不如入土了。只是,怎么会,人们的喜好怎么会变得那么快?”

      与此间屋子相隔不远的地方,肖铎和魏轻尘正于此躲避。肖铎气喘吁吁,魏轻尘警戒地往门外看了两眼收回脑袋:“离门口还有一半的路,咱们得趁他之前赶到。”
      肖铎努力平复,说话还不很利索:“那殷公子怎么办?他受伤了。”
      刚刚场中一黑,魏轻尘便抓住他不由分说地跑,一路下来他早就精疲力尽可魏轻尘却大气都不喘一个。
      “你不担心手无缚鸡之力的你自己,你担心武功高强且手握人质的他?把心安到肚子里,他手里的可是黑香芩。”
      “黑香芩是赵恭衔的人,我担心她找麻烦。”
      魏轻尘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不会,黑香芩现在就和一个会喘气的木偶没什么分别,殷雪照带着她顶多像是带了一块大石头。”
      “……刚刚我看她动作忽然迟缓,随即目光呆滞,不再动作,难道是?”肖铎言语犹豫不决,魏轻尘替他把话说完,“对喽,就是中了去线天香,得了呆瓜症。白香蒲背叛,呃不对顶多算是滥用职权,也都是为了她的药。不说多了,就冬虫夏草、千足丝、螺纹香三味药用上一剂就要一锭金,何况她需每日一剂,这钱还不是流水般地走,要我我也想歪法子搞钱。”
      “那赵恭衔就不会用黑香芩换人了。”
      “此言差矣,我先前说过了,赵恭衔是个大色鬼。白香蒲情有可原,他还是会同意交换。所以在这里真正危险的是你和我。赶紧走吧!”

      忽然门外被照亮,细微的声响在四周响起,魏轻尘拉着肖铎往外狂奔,身旁的墙壁像是车轴般缓慢滚动。
      奔出百步,魏轻尘猛地一停,将肖铎往旁边推,后翻避开迎头过来的鞭子。进步单手劈棍,云扫棍扫头扫腿,一连招来得又快又狠,将魏轻尘直逼退至十几步开外。这人才收了三节鞭,站定在他面前。
      “……杜松?”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模模糊糊地出来,魏轻尘迟疑着说出,打量着面前人。
      来人一身黑玄的宽大袍子,在昏暗的通道中依旧带着兜帽,露出的脸形容枯槁,仿佛刚从饥荒中逃难而出,中等身量,森然而立,就连念白的声音也暗哑低沉:“魏轻尘,男子,独生,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收于黄昏天为侍者三年有余,夏七月初七后行踪不明。七月十五,于城外十二里柳树下发现尸体,城主念在其兢兢业业,草革殓尸。你是谁?为何假扮他?”
      “我自己都没知道得那么清呢。”魏轻尘嘟囔,打量四周,手指抠了抠脑门,有些为难地接着道,“我就是魏轻尘呐。”
      杜松听完,伸臂一展三节棍,双边棍头连点魏轻尘胸口,几击不中一手撤力又改云扫,又是打空。
      魏轻尘脚下生风,棍头好几次堪堪擦着他的身体而过,追击转瞬即至,又一棍上劈,这次他不再一昧躲避,举起右臂去挡。
      铛地一声。
      只见剑柄倒握在魏轻尘的手中,出鞘三分,剩下的全都藏在袖中,只见他一对手腕翻转,利剑划破衣服刺出。
      杜松停下来,脸色微变,灰暗的眼睛大放异彩:“参差剑,你果然……”
      魏轻尘示意他噤声:“嘘,我可是跟你学的。倒是你,它枝枞,怎么给辉夜城做事了?”

      撞在墙上的肖铎久久无法回神,刚抬起头来便见一个极高大的身影一击一击冲向魏轻尘,而魏轻尘左躲右闪竟毫不逊色,待两人终于停下,又在说些在他听来全然云里雾里的话。
      只见他摘下兜帽,掀开外袍,从里面又拿出一柄一模一样的三节鞭来,拉断圆环后将鞭身扭成一柄铜鞭。
      肖铎扶着墙壁想站起来,被杜松一把薅住衣领提起来抗在肩上,就以此势冲向魏轻尘,以臂带手将铜鞭挥得虎虎生风,一招招力劈朝阳仅靠武器交接之力道便逼得魏轻尘节节后退。
      交招约三十余下,杜松一鞭挥在墙上,墙壁又开始发出暗吼般的声音,一道亮光由窄变宽,他随手将肖铎扔了进去。
      魏轻尘看着他的这串动作,虽虎口阵阵发麻,已是强弩之末,面上仍笑道:“哦~他是你们的人,你们在害谁?那个跟他一块来的?”
      “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杜松双手握住铜鞭,一步一步向前,“既无内力又无宝剑,你打不过我。”

      肖铎本以为又会撞在墙上,结果滚了又滚撞在不知是个什么又硬又凉的物件上才堪堪停下。他感觉有人来扶,撑着这人的力气坐到一张椅子上,这才看清扶他的人竟是白香蒲。
      室内明亮,宝物星聚,赵恭衔歪倒在一张榻上,后面红珊瑚熠熠生辉。若是人被关在这样一个小屋子,除非将纸送进来探查,否则决计找不到。
      可肖铎于这几日靠鸟儿寻遍辉夜,即使在黄昏天仍一无所获,难免猜测已凶多吉少。
      “赵城主,求你高抬贵手使我兄弟相聚,自后我们定感恩戴德,没入尘埃。”肖铎拱手行礼,低言相求。
      “那怎么行,若此事能成,你是第一功臣。现在就请你在辉夜城,好吃好玩,今夜过后,你自能在城主府见到你弟弟。”
      肖铎攥紧了拳,后背传来阵痛。
      “你是怎么从长京逃出来的?”见他不答话,赵恭衔展开扇子放在脸上,双手枕在后脑,一副马上就要就寝的模样。
      “有人带我们逃出去。”
      “嗯,我也是,一个会使奇怪剑法的人带我逃出去的,那剑法就是殷雪照使的那套。我忘不掉,没钱的日子、忍饥挨饿的日子我忘不掉,有时候我也挺好奇你的,你是怎么忘掉的?”
      赵恭衔透过扇骨缝隙看着肖铎,那种他坐在哪里,哪里就是阴雨天的感觉让他确信他没忘记。
      “就是忘掉了,不想了,反正回不去了。”
      透过扇子,肖铎的脸直视他,接着道:“这就是你说‘不追究’的原因?他的师父救过你。”
      “师父?那人是他师父?”赵恭衔拿掉扇子,坐起来。
      “没错。你想寻找他的踪迹,要么殷雪照告诉你,要么我告诉你。”
      “血见愁还跟我说,殷雪照救了你,你舍不得他死,看来不是嘛。”赵恭衔发笑,兴味大起,紧盯着肖铎,合起的扇子一下一下地敲着手掌。
      “只是见过几面,能有多深的感情?”
      赵恭衔从榻上站起来,手腕一抖又将折扇展开,边走边道:“也是,肖铎,我在辉夜往西的地界打听到好玩的,听说你杀了……于你有恩的竹马之交啊。”
      杀了两字之后赵恭衔的声音拖得很长,故意走到肖铎面前才把后面的说完,扶着他的椅背,半俯下身来,折扇掩住口鼻,在极近的距离之下,好似密谋:“我当然相信你也会出卖相处没几天的他了。至于我嘛,只爱握人把柄,舍人为己。”

      赵恭衔最后欣赏了一下肖铎强装镇定的脸后便往回走,没两步又停住,他道:“是从没得到好些,还是得到了再失去好些?”
      背对着肖铎的赵恭衔,乌黑的头发和朱红的发带交缠在一起,一看就是精心养护才有的模样。
      肖铎不答,坐拥如此繁华城镇的他会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又有什么能从他的手中失去。
      为什么人们总要紧紧地盯着没拥有的那部分,于肖铎而言,拥有的才永远是最珍贵的,可他知足却无常乐。天道说损有余而补不足,自辉夜城一路向东走,多少寻常人家活得比他要团圆要幸福,这又该怎么论?空得只剩下生命,这也算有余吗?

      赵恭衔斜睨了一眼,迈开腿往前走,甩开衣服倒在塌上,伸手一指又收回来挠头皮,状似冥思苦想:“你给我表演一次。就那个……呃,什么来着?”
      一直低眉顺目的白香蒲走到一边,将一个巨大的黄木箱子打开。吱嘎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房间。
      赵恭衔一直瞧见肖铎的表情,心中高兴无比,哦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戏谑:“水洞八仙舞。”
      肖铎双手握拳搁在腿上,整个屋子仿佛连呼吸也没有了。
      终于柜子中的女人迈出一步,再一步,走到了赵恭衔的面前,不多修饰的双手挽起像是一对凌空的飞鸟。

      就在这时,墙壁开始轻微地移动起来,赵恭衔豁然起身,眼神示意白香蒲制住肖铎。
      门边的光亮瞬间暗下去,应是照明用的一些明珠碎掉了。
      于此阴影之中,一点寒芒乍现,剑月出东山,劈落在白香蒲头上,赵恭衔长臂一伸,折扇全开,扇骨一翻格开来人,倏尔一合,刺扇斩颈。
      扇头抵上宝剑,细细白霜立刻侵蚀而来。
      赵恭衔眼放亮光,手腕一转又开折扇,进步平削,对翻扇花,扇骨归一,踏云点阳。知他为黑香芩所伤,故招招击其左肩。
      可惜之极,宝剑之锋,兵来将挡,招招触不及他一丝一毫,反扑之势,一触即发。清月有阴,正剑风林,湿竹挂琴,刃石兵音。
      雪折竹犹如一轮拂晓之月在赵恭衔的扇上跳跃,殷雪照踏前一削,左右反撩,果不其然又被赵恭衔反手开扇挡住,空隙之际,五枚蜻蜓镖穿过扇骨刺向白香蒲。
      赵恭衔见此猛地退后转身,虽为时已晚,一枚已中,却仍不能落入殷雪照之手。
      见赵恭衔飞身扑去,殷雪照也蹬地直冲,二人各抓住一个跳开。
      赵恭衔手里的是肖铎,殷雪照手里的是白香蒲。如雪折竹一般,白香蒲中镖之处泛出冰霜。

      “我还以为你是来救肖铎的?”赵恭衔扇刺抵住肖铎的脖子,他真以为殷雪照会来救肖铎,哪想他抓走了白香蒲。
      “嗯,现在你有两个人在我手上,二换一。一入城就盯上我们,我思来想去,应是你们做饵引我来的吧,至于理由,我现在正好有时间听。”
      殷雪照的剑也缓缓地撂在白香蒲的脖颈上,剑刃一半藏在阴影中,一半削进光亮。
      “盯上你,这可真是没有,至于追究两字,算我失言,你不会参与其中,如此武功还用得着使下作手段得到这些东西吗?残月是我的大恩人,我一直想找到他,但是十多年毫无线索,直到看到你的剑法。你是他的传人,能告诉我他的所在吗?”
      “什么剑法?”殷雪照嘴角牵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赵恭衔顿住,他不知道这剑法的名字,只是看残月斗技时用过,后描述给血见愁去找,只道:“你有意遮掩,我怎么能声张。你们可是我的恩人。”
      “换不换?”殷雪照生硬地将他打断。
      “换,自然是换。请你莫伤她,黑香芩在哪?”
      “我们出去,会将她留在朝晚楼,肖铎,你能自己走吗?”
      肖铎微微地转了一下头,应是在扇下难以动弹,虚弱地说了声“可以”,而后被押着起来朝门边走去。
      赵恭衔一如既往闲聊天的语气,“朝晚楼住得还惯吗?”

      肖铎始终半低着头,他的心已经冷得快要感受不到了,不用看也知道赵恭衔还在和殷雪照眼神对峙,可话在他耳边,但是此刻一定不能回答,千万不能冒认他与之对话的是自己。
      如果赵恭衔真心想要知道残月的所在,真的需要他去探听,那就不会在如此时候故意要引起殷雪照的怀疑,那他用来救弟弟的筹码根本就是无足轻重。这一步走过去,未来又要朝哪里走?
      “名不副实。”
      “黄昏天曲折复杂,你知道怎么走,是有魏轻尘给你带路。可魏轻尘他不能离开黄昏天。”
      “他和最近的事有关?”
      “没错,本来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原先我已查出在黄昏天暗度陈仓的是魏轻尘,只是这样的事情一个人肯定做不来,所以我设计他们反目,逼其他人现身,哪想魏轻尘被壁虎断尾,死在了有毒的茶水之下。唉,那茶水里的毒,真是奇。无色无味,一入人体也不知何时毒发。他们能在黄昏天做到此,全赖这一手。”
      殷雪照瞳孔一变,疑问:“所以?”
      “魏轻尘是我亲自入殓,不能有假,他玩死而复生的把戏,引出了同伙赵泰,可难保不是另一截壁虎尾巴。我要连根拔起,他可是和你一块儿来的。”
      “那又不代表要一起走。”
      “哈哈哈,好。黄粱一枕,美梦成真。愿客人在黄昏天得偿所愿。”
      肖铎朝门边走来,赵恭衔则退回榻边,一撩后摆,坐了回去。
      殷雪照收回雪折竹,从腰间取出一瓷瓶放在了一旁的古怪物件上,转身没入黑暗之中,拉着肖铎快走了两步,随后背起他往深处狂奔,不等他反应快语解释,“快走,这里不久可能就要炸了。”
      直奔到一处有光亮的地方,又是一间差不多的房间,魏轻尘盘腿坐在地上,前面是昏倒在地的姬五冽,见他二人来,伸手在姬五冽身上点了几下,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了起来。见肖铎在殷雪照的背上,他一边在墙边拨弄,一边关切询问:“你没事吧,没撞坏吧。”
      肖铎摇头,魏轻尘没看见,又说了句:“没事。”
      魏轻尘脚往门边迈,伸长了胳膊按最后一下之后,拔足狂奔,边跑边道:“放心,我准着呢,一炷香足够我们跑出去。”

      直到跑到一处尽头,三人站在一起,魏轻尘摸索着按下一块机关,头顶打下一片光亮,三人所在方寸之地缓缓上升,最终停在一片院子中的空地。
      天空泛出青黄,就要亮了。
      不敢多做停留,待要再走,殷雪照率先放下肖铎,背后直点魏轻尘的穴位,将人定住。
      魏轻尘动弹不得,皮笑肉不笑道:“怎么?”
      “承蒙照顾,我待请前辈一顿粗饭聊表谢意。”殷雪照清冷的声音钻进魏轻尘的耳朵,直引来一阵叹息,“我不饿,我不吃。我不吃,我不饿。”
      殷雪照有些体力不支,身体踉跄了一下,攥着魏轻尘的胳膊勉强站稳后,解了他下身的穴位,拉起他往外走。
      肖铎不明所以,跟上后不久,地面突然一阵晃动,叫人几乎站立不稳。
      “这就是你说的要炸了?谁干的?”肖铎边跑边问。
      “姬五冽。”

      “你走吧。我想独自个在这待会。”姬五冽倒掉油瓶里的最后一滴,坐在一边静静地抱着膝盖看着一地他的杰作。
      “那最后问几个问题,问完便走。你可知道宁小行?知不知道是谁要买宁小行?”
      “我不知道宁小行,我只是杀了一些不识货的东西。她是女人?我没杀过女人。愿美丽扬辉辉夜,很像是赵恭衔会说的话。可是他要是喜欢,只会请她来做拍卖师,黄昏天也没有买卖人的。”
      “我抓到了打手,可她说是有人在黄昏天委托他去抓宁小行。”
      “或许是吧,你也看到了黄昏天的确有人在杀人,赵恭衔也在找啊。”姬五冽指指自己笑了笑,走到房间另一角的烛台边,“可惜他抓的对也不对。我杀了人,也换了货。白香蒲没撒谎,我没带任何东西出去,因为我每次进去都只是看一看,出去之后便各做出宝物的一部分,在它拍卖之前的一炷香之内替换上。所有换下来的东西,都被我用作创作‘金武竹’。你快走吧,我准备烧掉这里。”
      “烧?在这么个密闭的地下空间,点火就炸。”殷雪照几乎是急了,现在出去的方法全然不知,他不想活了,可他更不想死。
      “所以你快走,或者我送你出去?”
      “你认识路?”
      姬五冽点点头,殷雪照却想,不如假意答应他,辨出出路,然后乘他不注意敲晕绑起来,待自己找到肖铎再一齐出去。这时候了略显狼狈的魏轻尘闯了进来,趁姬五冽惊愕之际,殷雪照一把将人敲晕。
      魏轻尘道:“肖铎丢了,不知道在哪?”
      殷雪照回:“你看着,别让他醒来,我去找。”
      “你怎么找,这里现在有一半的房间没门。不过,所幸,我会操作。”

      此时还没有什么人,辉夜城大概就这会儿安静。
      三人已经落座,魏轻尘兀自喋喋不休:“我把我能说的全告诉你就放我走吧,待黄昏天的火一扑灭,赵恭衔非找来这里不可。你自是不怕,我可不行。我最近一直待在辉夜城,可没听过宁小行的名字。姬五冽我略知一二。据说他本是长京人士,家大业大,但年轻时游手好闲,家族众多产业只分给他了一小点,后来忽然声名鹊起做了好多玩意儿,只不过好坏参半,仅凭这一点人们仍趋之若鹜。我倒是觉得,如一人真才华横溢,那怎会创造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好的极好,差的极差呢。”
      可瞧着殷雪照就好似和黑香芩一般中了去线天香一动不动,魏轻尘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倒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赵恭衔做的局,如今在辉夜城的难题就是有人在黄昏天内偷梁换柱,在黄昏天外杀人越货并栽赃嫁祸。赵恭衔又不傻,他说姬五冽与宁小行有关,姬五冽说自己和宁小行无关。如是我,我会相信姬五冽。他抓住之后不可能不拷问,有没有关系自然知晓。最有问题就是姬五冽竟然能从赵恭衔手下跑掉。”

      殷雪照从对面抬起头来,魏轻尘说得更加起劲:“赵恭衔后面那一串人,你也看到了。我猜应该是,赵恭衔利用宁小行把你引来黄昏天,借你引出在黄昏天暗中交易的人。至于为什么是你,我无从得知,但有一点,你对他们来说是个生面孔,对流程半生不熟,反而不易引起怀疑。”
      “你的意思姬五冽是赵恭衔的人?”
      “我印象里不是。他应该是想通过姬五冽找到同伙吧,没想到他是一个人。”

      朝晚楼的侍者端上早点,此时朝晚楼人渐渐地上来,周围的桌子也都渐渐地坐上人,几人也都默契地不再说话,可周围人却滔滔不绝地讨论个不停,听得几耳便知说的尽是《枯梧逐凤图》。
      “南凤北狐病东龙,这荣其玙就区区一幅画,便拍出那么高的价格。”
      “嗨,再好看是个人渣有什么用,越到后来越,啧啧啧。”
      “估计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个坎,要在别人身上找补回来,哈哈哈哈。”
      “前些年,高家那小崽子一死,我就觉得蹊跷,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死?肯定是这么多年给活活折磨死的,死的时候才十八,可你猜他几岁进的荣家,十二!”
      “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唉,可怜那高老太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可怜可怜。”说话人不停摇头,长吁短叹。
      殷雪照始终眉头紧皱,魏轻尘则一脸严肃地竖耳听着。

      总是如烟似雾般让人捉摸不定的魏轻尘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实,那和飞凤宝相荣氏有关。肖铎看着魏轻尘认真的神情,在那张脸上是如此格格不入,他开口:“前辈在拍卖场上便识出那买家真身,看来是对荣家颇为了解了。”
      “无可奉告。”魏轻尘立刻打断,眼神也变得不善。
      随着“告”字落下,隔壁那人的桌子也“啪”的散开,只见一只筷子插在地上,两边是断裂的木桌,一人捂着耳朵踉跄起身咒骂,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你知道个屁!现在跪下来磕头收回你的话,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肖铎立时认出这声音是在黄昏天里,拿着夜明珠出来竞拍的人。

      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前一后两人朝这边走来,皆一身火红的衣裳,上绣飞凤衔花,腰带白玉花珮,为首那人人高马大,一对三白眼看起来又毒又狠,头顶的金凤冠凤尾与发尾齐平,从后看去一半金一半黑。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身形略矮但却是好看多了。金凤玉冠凤尾盘旋于侧,只淡棕的右眼有晶莹的亮光,另一只则灰败地如蒙尘的石珠,应当是瞎的。高耸的鼻梁将其他五官的秀气一扫而空,不见一丝女气。随着前面人出手,那人右手摸上腰间,霎时一道金色长鞭便甩开来,鞭上密密麻麻的骨刺甚为可怖。
      只瞧周身的气质,站在前头的人便是在黄昏天拍卖的荣欢奕了。
      “欺负普通人算什么本事,荣其玙那厮不就是这个样子,可没半点说错!”红脸黑须壮汉粗声道,“谁不知道荣其玙老小子老牛吃嫩草还专挑小孩子,被囚了几月,出来就心里变态……”
      话音还未落地,来人已是愤怒至极,从腰后抄出一对金拐,直直朝那人劈去,那人显然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意料到他会暴起攻击,冷不防地挨了一拐,搞得头破血流。
      壮汉踉跄了一下,反应起来抄手就打,边打边骂:“你个没断奶的小崽子,偷袭你爷爷!看我把你打回娘胎里去!”
      “在我面前犯此口业,死后你也别想囫囵着见阎王。”
      荣欢奕的一双拐与小臂贴合仍长出一扎,或出或防犹如第二只手臂,一次又一次刀震开。对方眼见讨不到好处,且打且退,就要逃跑。
      殷雪照却道:“他的拐变红了?”
      肖铎讶异,转头的空挡只见荣欢奕双手握一卜字长拐,在空中活活将那壮汉勾倒在地,力道之大将地上尘土都激散开来,那壮汉顿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朝晚楼内一片混乱,壮汉的同伴眼见落风,赶紧上来帮忙,口中喊道:“你是谁家的小崽子,连北俊黑熊门下的人都敢惹!”
      “什么狗胸门,没听过。”荣欢奕一脚踏在人胸口,长拐死死扼住人的咽喉,一甩前摆,绣凤作飞,大声喝道,“看清了这飞凤宝相!本少爷便是岚云六州主州主荣其玙的侄子,岚荣少州主荣欢奕。谁再敢大放厥词!胡言乱语!这便是下场!”
      只见荣欢奕五指一紧,拐柄一转脖子立断,此时金拐已变红拐,像是刚从炉子里烧出来的一般。
      黑熊门人持刀对立道:“这里可是辉夜城,不是岚云六州,你敢杀人?”
      “哦,已经杀了,还要再杀,你待怎样?”荣欢奕鼻子一皱,眉尖一拱,表情甚为不屑,跨过尸体朝他走去。长拐划在地上越发红热,兵器交接之时,崩出一长串耀目的火花。

      朝晚楼乱做一团,客人早就远远逃开,老板躲在柜台下瑟瑟发抖,直到一青衣少年携一众拔山扛鼎之人来到,小小的身躯站在众魁梧之身前竟毫不逊色。老板看到青衣少年来到,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躲向青衣少年身后告状:“冯铮公子,您可算来了,就是那俩穿红衣服的闹事。”
      “知道了。”冯铮顺着看去,眉头一皱,两指一并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众人立刻四散开来,要去捉拿那闹事的几人。此时荣家二子已经将黑熊门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店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迹,新的,旧的,红的,黑的。
      殷雪照一看众人来袭,瞬间将荣家二子包围,抓起筷笼里的筷子便要朝青衣男子掷去,肖铎拉住他的手腕忙道:“这不关你事,况且你还受伤了,就算你讨厌辉夜城的人,此时对上可没那么多胜算了。”
      两人对视着,殷雪照的表情如常,但握着筷子的手松开,筷子稀稀落落地掉在桌上,肖铎握着殷雪照的手也有所缓和。
      谁知肖铎一松动,殷雪照立时挣开,飞身下栏,加入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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