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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晓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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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泫甫一苏醒没想到入眼竟是肖铎,二人简单交流了一下,便共同返回书院。
回到长京,这里已比之前冷清了不少,肖铎只道是佳节已过,寒冬将来,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一沓入地界,便只见孟家人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安泫见状甚为不悦。走到鹿霭书院里去,只见书院中先生们忙个不停,成为长京如今最热闹的地方。
“你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不然我们都要因此愧疚终生。金萤草已于前日入了书院,现下大家都忙于制药,你大病初愈,又赶路奔波,不用这么快就加入进来,先好好修养几天。我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奉陪了。”安泫拱手一礼,转而投入到忙碌的房间中去。
肖铎看了两眼,转头朝另一边走去,毕竟他首先要找到书院的管账先生,将剩余的钱财和契约还回去。
待交付了一切,管账先生放下手中的笔,颇为关心道:“肖先生,你好些了吧?听说你在辉夜城里受歹人所害,早就听闻辉夜城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没想到传闻倒好传轻了。”
“先生您言重了,肖铎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害,若是风清弊绝,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哪会让你碰见这种事?”
肖铎笑笑,不置可否。转身出了账房,便欲去元策处报道,行至半路,邓琦忽的从路的另一头匆匆行过。
肖铎主动问好,邓琦看见肖铎,眼睛忽的亮起又忽的暗下去,快步走向肖铎,语气甚是关切:“肖铎,你怎么样?听说辉夜城打起来了,你被殃及受了好大的伤。没事,唉,那就好,那就好。”邓琦低头又独自喃喃了好几遍“那就好”,然后才又抬起头来直视着肖铎道:“书院托你的事情已经完成,你且快快离开吧,长京真的变天了。”
“变天?你们已经按照古籍做出能治好这狂病的药了?”肖铎不仅不担心,反而十分惊喜。
邓琦摇摇头,眉头紧锁几番欲言又止,肖铎追问怎么了,有话不妨直说,他这才张口:“同学们正在努力研究,你本就不是长京人,不是书院的先生,没必要再耽在这了。”
“这是何言,我既为大夫,怎可自己便怕了病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前几日华夫人寿宴,有人公然大闹,华夫人命令手下全长京搜查,人心惶惶,这里危险的很。”
肖铎笑笑,对着邓琦安慰道:“没事的,我又没做什么惹到华夫人,只是在这帮你们解决狂病的事情,事情一结束,我便会走了。不过,我瞧见安泫先生见到孟家人就十分不高兴,寿宴上的事情和书院有关吗?”
“没有,安泫向来看不惯华夫人,自来也不参加她的宴席,也不给她好脸色。此次华夫人与人打起来,又无故伤了很多人,狂病本就叫她焦头烂额,如今平添伤者,她自是更加不悦。”邓琦不错眼地瞧着肖铎,忽然道:“肖铎,你这次回来很不一样。”
肖铎一愣,随即笑道:“鬼门关走一趟,心境是有一些变化。很明显吗?”
邓琦点点头:“以前你总是很忧郁,别人和你说话也只是出自礼节在反应,即使是笑也不会打心底里笑,我总觉得你在心里是把自己关起来哭着的。可是你现在,总是在笑……”瞧见肖铎看着他的眼睛,邓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因为害羞脸也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解释,“对不起,我,我妄自度人了,我不是在……”
虽是解释,可脑中空空如也,一个字也不剩,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肖铎并不放在心上,温道:“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大好事,大概因为这个我才总是不由自主地开心。”
晓梦山庄,层层雾气缭绕,景象如烟似幻,水汽蒸腾,迷烟流散。
通往山路有石阶,祁向飙拖着瘸腿拾级而上,眼睛里映照着整个晓梦山。
石板一阶一阶,看着再没有尽头也终于走到了最后。山庄内万籁无声,以至于到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程度,祁从飙一瘸一拐地在木质走廊上走着,寂静的山庄内只回荡着拐杖拄地的声音。
“从飙?是你吗?”行至一处门被打开一丝缝隙,里面的少女露出身来,藕粉色的衣衫上绣着彩蝶,随着主人抬手的行动而一上一下,少女的双眼上蒙着一层白布,双手向前探去。
祁向飙本惊惧的心忽地安分下来,在少女面前弯下腰,冷漠的眉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静静地等待着少女的双手抚上带疤的脸。
“从飙。南家叔父怎么说?”少女的嘴角微微弯起,笑容温柔。
“讲和。”祁从飙冷漠地开口。
“讲和?”少女平静地重复。
“没错!讲和!只要孟家同意交出尸身就停战。”祁从飙猛地直起腰挡住了阳光,在少女身上打下一片阴影,令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祁从飙怒从中来,“死了那么多人,现在说讲和就讲和?父母的仇呢?”
“讲和也好,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就算是戮尽敌人性命,他们也不会再回来。”
“可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一张金口,我们就得跟着拼命,凭什么他拿回尸体这件事就算了了,嫣未,这仇得我们报了才算结束。”
“从飙。我们晓梦山庄和丹羽立彤是世交结盟,一方有难,必然驰援,江湖波云诡谲,命悬一线,交代出去也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祁从飙气的快要爆炸,他恨透了祁家人上上下下如祁嫣未一般同样迂腐的脑子,待要再说却有一小厮端过来一碗汤药,低眉顺眼地递进门去:“小姐,您该吃药了。”
祁嫣未接过那药碗便要喝,祁从飙心中警铃大作,惊叫着要阻止祁嫣未,却只见祁嫣未的眼睛透过纱布渗出红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
“嫣未!”
随着惊叫出声,恐怖的梦魇转眼消散,映入眼帘的是黯淡的夜晚,明日便是他的大婚之时。祁从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只见云迷雾锁,寥寥无星,只微微的夜风将一身冷汗吹退。
白日下的晓梦山,似是夜晚的梦境忽的清晰了起来。南寒山带着南千庭和殷雪照二人前往晓梦山庄,一路上张灯结彩,喜字挂枝。三人从山脚下往上望,只见一路大红的银河蜿蜒在翠绿的树海之中。
“怎么没有人来?”殷雪照发问,山路因为修缮地很好并不狭窄难走,可走了这许久,前不见一个来宾一个,后不见一位嘉客。
南寒山走晓梦山庄在前面,南千庭与他并肩,答道:“因为白近闲,晓梦山庄和好些门派不来往了。他行事乖张,做的事好坏参半,不给任何人面子,因此得罪了好些人。”
“这么说,他也惹过你们了?”
南千庭看看前面的父亲,微微点点头:“‘我惹了你们所有人,那又怎样’这是他的原话,父亲曾想来此帮助祁从飙主持大局,但都被祁向飙拒绝,好几次甚至门都不给开,想来应该是白近闲之故。”
殷雪照想到昨日南声庭所说,自祁进发夫妇死后,两家便甚少来往了,如此看来,并不是南家有所疏远而是祁家有意断绝。
“由此流言蜚语颇多,父亲更想……”
“千儿!”
南寒山忽然喊南千庭的名字,倒叫南千庭一愣,二人抬头看去,只见本来应隐在山顶树林中的晓梦山庄没了踪影,只剩下层层叠叠的树林。
南千庭惊道:“淡烟枉然阵,他是铁了心不叫我们进去了!”
南寒山面色严肃,最后望了山顶一眼,复又抬步朝上走去,只嘱咐道:“千儿,雪照,跟紧我。”
原本就云雾缭绕的四周越来越厚重,人越发难以看清,见殷雪照不明所以,南千庭走近了他一步,快语道:“淡烟枉然阵,是晓梦山庄修于山间的阵法,本来用于保护山庄,驱逐敌人,此处合八卦阵法,又有雾烟遮挡,常人往往难以识路。此阵有三,一是留有生路常人于此打转到最后就会下山去,二是不留生路将人生生困死于此,三是开启阵中陷阱,稍不留心就被这‘浓雾吃掉’。”
“这雾有毒?”殷雪照立刻捂住口鼻。
“是我语焉不详了,雾气无毒,只是雾中诸多陷阱,稍有不当便会中计。”
晓梦山庄内颇多琪花瑶草,木制廊柱大都色彩艳丽,令人眼花缭乱,加之披挂大红喜物,更加夺人眼球。南寒山带着三人艰难上路,自进门中甚少寒暄,带着两人依次落座,虽周围人闭口不谈,但是稍远的坐席上仍传来议论。
“这父母亲人接连走了不足一年,他就着急娶妻,忒也没良心。”
“我倒想见见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他如此急不可耐,哈哈哈。”
“哎呦,混上这么个舅哥,再也不用看丹羽立彤的脸色了。”
这时候另一方向上的人跳起来道:“那是自然,老白嫁了妹妹,那祁从飙就是咱们的妹夫,咱不罩着,谁罩着?”
话音一落,四周五桌接连响应,众人将杯子举起碰杯,话音嘈杂,多是些“待会要闹洞房”,“要好好给祁从飙些麻烦才能叫他过去”,“酒席饭菜不够,再多上些”之类的话。
南千庭脸色青白交杂,显然受那些话影响不小,看着父亲几次欲言又止。南寒山却稳坐如钟:“千儿,志不强者意不达,别人说些什么你便被影响什么,如何能有自己的意志?”
“是。”南千庭低下头来,尽量使自己不去听那些闲言碎语。
此时只见一男子大步流星,一身潇洒地走进来。锦衣金带,文质彬彬,面带清气嘴挂笑,无端叫人看了心情愉悦。他一来,厅堂里立时泾渭分明,这边鸦雀无声,那边热火朝天。他似感觉不到似的走到那边一一抱拳寒暄,而后旁若无人地走到堂前,坐在主位上。
殷雪照看那人的脸,无端地觉得好生熟悉,仿佛前不久刚见到似的。南千庭附在殷雪照耳边轻声解释:“那人就是白近闲。”
说话的声音瞬间被锣鼓声盖住,祁从飙与一女拉着喜结走进来,只见他身姿挺拔但面色苍白,左脚有些跛,走起路来一高一低,不免迟缓。
二人拜过天地,再拜高堂,祁家仅剩祁从飙一人,白近闲兄妹相依为命,自是只有白近闲一人坐上座,二人再要对拜。大红的喜结却从祁从飙手里掉落,祁从飙捂着胸口大口吸气,好像他身周的空气都给什么东西吸干了般,忽而又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对着东南角伸出双手恨恨道:“倒吊金蜥丛海喜!你!”说完竟然气绝过去,双目一闭朝后倒去。
经此一变,众宾客都纷纷起来张望,新娘赶忙蹲下来扶住祁从飙,头上的盖头向一边滑落,一张清丽的脸庞露出来。
殷雪照跟在南家父子身后本想去瞧祁从飙,无意中看到白近娴的脸却犹如一道闪电劈中。只见白近娴脸如白玉,杏眼桃腮,红妆衬得人更加明艳,眼角一块青色胎记活像一株水藻,赫然就是祝藻!
眼见殷雪照看得呆住,南千庭赶紧拉拉殷雪照警示他,殷雪照方回过神来,将眼神移开。白近闲早早下了主座,仔细查验祁从飙身体,可一无所获,抬头大叫道:“大夫!这里有没有大夫!”
之前白近闲曾一一寒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示无能为力。此时,南寒山走进去拿出自家宝物森罗柏香丹想为其服下,却被白近闲挡下:“你喂他什么?”
“森罗柏香丹,可解百毒而于人无一害。”
南寒山说完,白近闲这才放下了手,转而站起来手指东南角嚷道:“倒吊金蜥丛海喜是哪个?”
众人听他诘问,左顾右盼纷纷朝他手指的两边移开。渐渐人群后显露出一个老人来,只见那老人气定神闲地坐在桌边,身边有一位双十年华的女子。
白近闲问道:“你就是丛海喜?”
只见那女子皮肤黝黑,难说美丽,表情含怒,一双眉毛几乎倒竖起来,叫道:“白近闲,我父亲至少大你两轮,怎的如此没有礼貌。”
白近闲哂笑一声,指指身后的祁从飙道:“如您有解救之法,快快交出来,不然今天就是您老人家大限之日了。”
“白近闲你好生狂妄!”那女子怒极,抽出腰间一对短棒三角叉朝白近闲刺去,只见她步法飘移,瞬时刺出多招,笼罩白近闲整个面门。
众人见此情景远远避开。白近闲虽左闪右躲,却仍留心堂上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盏,将宴席上众物皆推到角落之中。随后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却不展出扇面,扇头对着那女子周身穴位左点右刺,一番较量下来,那女子既无被点穴之相,也无身体受损之样。
正在众人惊奇之际,刺剌一声三角叉刺穿白近闲的衣袖,就在众人为其捏一把汗之际,白近闲舞袖裹住三角叉,运劲将人甩出堂去。丛海喜眼见女儿落下风。双足使劲一蹬地,活似一个大蜥蜴朝天花板飞去,只见那老人四肢犹如吸盘,像只壁虎一般攀缘在天花板之上,朝着底下的众人说道:“祁从飙,你以为娶了个媳妇,有了帮手,我们就拿你不得了?”
“入土老儿,快快将解药交出来!哈!你不愿入土也可以,我今儿就送你上西天。”白近闲语气狠厉,抽出腰间软剑,朝丛海喜击去,直把那软剑舞出残影,隐隐有蓝光明灭其中,活似蝴蝶的两只翅膀在左右扑闪。
丛海喜平生最忌讳和死有关的字眼,听得白近闲如此咒骂,更加气极,双手爪状朝白近闲抓去。
南千庭走进南寒山身边,喊了声爹,声音虽轻却极为郑重,南寒山知儿子意思,那白近闲使的武功正是晓梦山庄祁家剑法,那软剑也是祁家家传武器蓝烟软剑。白氏兄妹来到晓梦山庄不过一月,祁进发夫妇和祁嫣未早已离世,那武功自是祁从飙所传授的了。不过一月便有如此功力,白近闲果然天赋异禀。
那女子从堂外走进屋来,黝黑的脸上似乎有阵阵红晕,丛海喜对着那女子说道:“霖儿,无事吧?”
“爹爹,我无事。只他白近闲这厮……”
丛海喜打断丛霖话头,将她赶到身后道:“你且退下,由我来对付这狂妄小子。”
忽的场上有变,白近闲表情忽的一喜,剑尖自丛海喜胸前卷出一枚玉瓶,而后向后跃出两步与其拉出距离。
就在众人以为白近闲拿到解药之时,却见白近闲单手打开玉瓶放在鼻间一闻,眉头紧皱,将那玉瓶朝南寒山一掷,说道:“南寒山前辈,请你鉴别一下,这玉瓶中,是不是祁家的丹药?”
在众人疑窦之中,南寒山倒出一枚来,只见丹药上隐隐有带状光彩,闻之有股百花异香,正是祁家的独门秘药蒹葭白露丹,服之于减缓毒素在体内流通大有功效。
经南寒山确认,白近闲剑指丛海喜道:“你为何有祁家秘药?”
丛海喜哈哈大笑:“如何不能是祁从飙给我的?你姓白,却使得祁家剑法,用着祁家宝剑蓝烟软剑。我只是有几粒丹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