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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审视 ...

  •   钟肆在医疗室度过了相对平静的几天。在西亚笨拙却执着的照料和医生专业的治疗下,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尽管那依旧是一种脆弱的、如同初雪般的苍白。

      他已经可以不用搀扶,自己缓慢地在医疗室和相邻的小休息室之间走动了。

      然而,身体上的愈合,并未减轻他内心的不安。他知道,那个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组织的老大,“湾鳄”叙月,要见他。

      这个消息是公羊严道司面无表情地来通知的。

      当时西亚正好在场,钟肆清楚地看到,听到这句话后,西亚那总是带着一丝不耐烦或隐藏关切的红眸中,瞬间掠过了一抹极其罕见的紧张。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半步,将钟肆隐隐挡在身后半个身位,尽管这个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叙月姐只是见见他,了解情况。”公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这是规矩,西亚。”

      西亚绷紧了下颌线,沉默了几秒,才生硬地点头:“我知道。我会带他过去。”

      这一刻,钟肆对叙月的畏惧,无形中又加深了一层。连强大如西亚,都会因为这次召见而流露出紧张,那位“湾鳄”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会见的时间定在下午。西亚亲自帮钟肆找了一套干净的、最小号的成员便服,穿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有些空荡,更衬得他身形单薄。

      去往叙月办公室的路上,西亚走在他身边,步伐刻意放得很慢。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回荡。

      西亚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但张了几次嘴,最终只挤出干巴巴的一句:“别怕。如实回答就好。”

      这反而让钟肆更加紧张了。他紧紧跟着西亚,紫罗兰色的眼眸低垂着,小心地观察着这个庞大、复杂而冰冷的迷宫。

      每一扇紧闭的门,每一个转角可能出现的、眼神警惕的成员,都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压迫感。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扇厚重的、据说后面就是叙月办公室的门前。

      门口站着两名守卫,看到西亚,恭敬地行礼,但目光扫过钟肆时,依旧带着审视。西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一间办公室,而是一个审判庭。他抬手,敲了敲门。

      “进。”一个清冷、平静,却蕴含着无形威压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西亚推开门,示意钟肆跟他进去。

      叙月的办公室比钟肆想象中要简洁,但也更具压迫感。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伦敦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无声地滑过玻璃。

      室内光线偏暗,只有办公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稳定的光芒,将坐在桌后的那个身影勾勒得半明半暗。

      叙月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银白色的短发一丝不乱,她正在批阅文件,听到他们进来,才缓缓抬起头。

      那双灰色的眼眸,如同冬日结冰的湖面,冷静、深邃,看不到底。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西亚身上,微微颔首,随即,便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般,聚焦在了钟肆身上。

      那一刻,钟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从未被如此具有穿透力的目光注视过。

      那目光不像公羊那样带着冰冷的评估,也不像其他成员那样带着好奇或排斥,而是一种……一种仿佛能剥离所有外在伪装,直抵灵魂深处的审视。

      他下意识地想要退缩,想要躲到西亚身后,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无法移动。

      “叙月姐。”西亚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恭敬,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就是钟肆。”

      叙月没有立刻回应,她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用一个更放松、却更具掌控感的姿势继续观察着钟肆。

      她的视线从他的脸,缓慢地移到他还略显不便的左腿,再回到他那双因为极度紧张而睁得大大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上。

      “钟肆。”叙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西亚把你从废墟里带了回来。说说看,你记得什么关于自己的事?”

      钟肆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声音细若蚊蚋:“……不……不记得了……只有名字……”

      “一点印象都没有?来自哪里?为什么受伤?”叙月追问,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个问题都像锤子敲在钟肆心上。

      钟肆艰难地摇头,恐惧让他几乎要哭出来,但他拼命忍住了。

      他感觉到西亚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插话的冲动。

      叙月将钟肆的反应尽收眼底,包括他强忍恐惧的模样,以及西亚那几乎无法掩饰的焦躁。

      她没有继续追问过去,而是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刁钻的问题:“从医疗室走到这里,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亚愣了一下。

      钟肆也怔住了,他抬起头,紫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随即,一种奇异的本能似乎被触发了。

      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他对外界的观察反而变得异常清晰和琐碎。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断断续续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描述:“走……走了大概一百三十七步……经过了四道门,两左两右……第三个转角的地毯有一块颜色略深,像是水渍……路过的一个房间里有电报机的声音,节奏是……是三短一长,重复了两次……还有……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人从我们对面走过,他左边眉毛上有一道很小的疤痕,身上有……有淡淡的硝烟味,应该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描述也缺乏条理,但所提及的细节,却精确得令人吃惊。有些细节,连西亚都未曾留意到。

      叙月灰色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深的探究所取代。她注意到,钟肆在描述这些时,那双紫眸虽然依旧充满恐惧,但瞳孔深处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信息捕捉和分析的光芒在闪烁。

      这不是一个普通流浪孩子会具备的观察力。这是一种天赋,一种对环境和细节近乎贪婪的吸收和记忆能力,只是尚未经过雕琢,如同璞玉深埋于尘土。

      与此同时,叙月也清晰地捕捉到了站在一旁的西亚的反应。

      当钟肆磕磕绊绊地描述时,西亚的目光几乎一直牢牢锁在钟肆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保护欲,甚至……还有一种透过钟肆在看另一个人的、深沉的哀伤。

      这种情感投入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组织成员对偶然救回的陌生人的正常范畴。这印证了公羊之前的担忧,也让叙月明白了西亚执意带回钟肆的真正原因——这个少年,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从未愈合的伤口,关于他早夭的弟弟雅尼。

      叙月沉默了片刻。办公室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雨丝的声响和钟肆紧张的呼吸声。

      她在心中快速权衡着。风险是显而易见的:钟肆来历不明,失忆症可能是伪装,他的存在让西亚产生了不稳定的情感依恋。

      但潜在的收益也可能是巨大的:如果这少年真具备她所猜测的那种观察和分析天赋,加以培养,或许能成为组织一件意想不到的利器。

      更重要的是,驯服和利用这份天赋,本身也是对潜在风险的一种控制和化解。

      “很好。”叙月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目光从钟肆身上移开,看向西亚,“他的伤既然好了大半,就不必一直待在医疗室了。给他安排一个独立的房间,基本的活动可以允许,但范围需要限制。”

      西亚明显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是,老大!!”

      “至于你,钟肆,”叙月重新看向少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既然西亚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而你现在无处可去,那么这里可以暂时成为你的容身之所。但记住,这里的每一份庇护,都需要相应的价值来换取。你需要证明你不是一个负担。”

      钟肆似懂非懂,但能从叙月口中听到“容身之所”这几个字,已经让他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下去吧。”叙月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钢笔,目光落回文件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西亚如蒙大赦,轻轻拉了一下钟肆的胳膊,带着他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叙月才再次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板,灰色的眼眸中思绪流转。

      她看到了西亚脆弱的情感软肋,也看到了钟肆未经雕琢的潜在价值。风险与机遇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下一步,该如何落子,才能让这意外的变数,为己所用?

      她需要更专业的评估。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或许,该让“渡鸦”来看看这只特殊的“小蝴蝶”了。暮也那双冰冷的、善于剖析一切的眼睛,应该能给她一个更准确的判断。

      危机,或是转机?叙月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她早已习惯将一切意外,都纳入掌控的轨道。这只意外飞入巢穴的蝴蝶,是会被风雨摧折,还是能蜕变成助力,将由她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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