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一束光握在手心》李宛

71、获减刑

　　生日的时候杜准一早来接延硕，天还没亮两人就去爬山，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到山顶才坐下来，从保温杯里倒了两杯咖啡喝，微凉的黎明光亮中，咖啡的香气伴随着空气吸进鼻息，一起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穿过天边的云层，延硕轻轻闭了一下眼，杜准看了延硕一眼询问，“许了什么愿望吗？”
　　“生活可以容易些。”延硕笑了回答，杜准也淡淡笑了，从包里拿出两个三明治，递给延硕一个，透过透明的保鲜膜看到上边用蜂蜜芥末酱写的“Happy Birthday”，延硕不禁笑了，挥了下三明治跟杜准示意，“很棒的早餐。”
　　“多涂点蜂蜜芥末而已。”
　　延硕拆开三明治大口吃了几口，然后侧头看向杜准，在薄薄的晨霭中仿佛自然的柔光，恍惚间仍然是那个少年，杜准不禁抬手帮延硕拢了一下被风吹开头发，看了延硕一眼，然后拿手机出来拍了一张日出的照片，发给别人，延硕看见了只是淡淡笑了摇摇头。
　　两人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对方给杜准打来电话，杜准听了两句说，“跟朋友一起，今天他过生日，约好了一起看日出。”说着看了延硕一眼，延硕上了副驾，杜准简单聊了几句说，“先这样，晚点再聊。”
　　杜准回到车上之后，延硕笑了调侃，“So sweet。”
　　“嫉妒吗？”
　　“为你开心，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
　　杜准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给延硕看了照片，是文静干净的长相，穿着一件白色的户外防风外套，在广阔草坪前的石砌矮墙边，看起来是英国乡村农场之类的地方，从气质来看跟杜准很配，自然而然的淡雅阳光中又带着一股优越精英感，杜准交往的对象，向来不只是长得好看，个人能力也都很出众。
　　“很帅，做什么职业？”
　　“医学协会期刊的编辑，人在国外。”
　　“爱情和距离没关系。”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很有说服力。”
　　“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都看淡了。”延硕说着用手向后撸了一下头发，发根还带着微湿的汗，晨间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照在额头上，仿佛皮肤在透亮。
　　“你指哪方面？”杜准故意开玩笑的问。
　　延硕不禁有点无奈的摇摇头说，“看你怎么想。”
　　“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去了。”
　　“先声明我原本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杜准笑了说，朋友之间开个黄色小玩笑，“其实我们认识很多年了，只不过前年到英国出差偶然见了一面，才又联系得比较频繁，但是讨论要不要试着交往是近一年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结论。”杜准说着又略带无奈和苦涩的笑了，杜准开始一段感情总是很谨慎，会想要把所有情绪安排妥当，不要有因为冲动造成的不愉快。
　　“珍惜能够对彼此好的时间。”延硕认真而诚恳的劝说。
　　“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把是朋友或是恋人的关系看得淡了，所以不会特别去说。”
　　“我认为感情是要双方明确好在对方心里的身份和位置。”
　　杜准想了一会笑了点头答应，“我会听你的建议。”
　　“这就对了。”延硕也笑了附和，确实杜准应该听延硕的话，毕竟作为相识多年的朋友和真正相爱过的前任，延硕了解杜准的性格，也明白他在感情里的顾虑，没人能比延硕给出更有价值的建议了。两人一起开车驶出山脚，蓝天与碧草交相呼应，仿佛一部公路电影，两个朋友一起沿路散心，现在的杜准和延硕算是彻底回归到了朋友关系，即便偶尔有些亲昵的小动作，也是多年间早已形成的习惯，不代表在玩弄暧昧也不意味着还没放下彼此。
　　杜准回去后想了延硕说的话，其实杜准选择不光明正大的公开恋情，有一部分原因是在等延硕，虽然不再痴恋着，可终究是真心爱过的人也是挚友，知道延硕现在等海赫等得辛苦，自己无法先迈出那一步。沉思过后想给男朋友宗然发消息，但是拿着手机又什么都没说，始终没法放任延硕孤单而自己一个人幸福，这就是杜准，永远把温柔给最初爱着的那一个人。
　　第二天杜准给延硕发了消息，“很久没爬山了，今天起来有没有肌肉酸痛？”
　　“有点，不过不严重。”延硕回复完去上班。到扫黑办，在停车场隐约看见一个人很像Alex，于是跟过去看了一眼，Alex正在开车门准备离开，看见延硕也停住脚步，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但两人的模样都没有大变，一见面还是可以认得出，延硕有点疑虑的问，“你来做什么？”
　　“办事。”
　　“当年在一个巧妙的时机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后又突然出现在这？”
　　Alex看着延硕，没有惭愧也没有回避，仍旧是以前冷淡利落的办事的风格，“当年案件的一部分资料我已经交给扫黑办了，今天只是来做一下确认登记。”
　　“什么资料？”延硕警惕的问，怕Alex回来是为了栽海赫一把。
　　“你可以申调来看。”
　　延硕略微想了一下问，“你是最近回国的吧，在国内待多久，有事怎么联系你？”
　　“我不会待太久。”Alex温和的回答完就上车离开了。
　　延硕立刻回办公室，打电话询问材料的事，最后拿到了一份电子档，里边的内容涉及到环工的事，但并没有针对海赫，只是还原事情真相，反而帮海赫推掉了一些被污蔑的罪名。这份资料绝对不是Alex一人提供，大部分是由高度参与的知情人举报。延硕翻看了证据登记的名字也不是“言岳文”而改成了“韩子序”，说明Alex失踪这段时间改过名字重新做过身份，韩子旭这个名字也验证里海赫当时跟陈昂说的“韩”就是Alex。延硕根据登记的电话打过去问，“有时间我们可以见面聊聊吗？”
　　Alex犹豫了一会说，“你有什么疑虑？”
　　“很多。”
　　“我们晚点再约好吗？我还有些别的事需要处理。”
　　“可以。”延硕答应之后挂了电话，但是这份新的资料出现让延硕心神不宁，不知道到底是福是祸，这时候提供新的证据目的又是什么？而且Alex的行为前后矛盾，如果要帮海赫，当初为什么要陷害他？晚上约在一家清吧的二楼，延硕因为心里挂记着整件事，早到等了一会，Alex过来坐下，延硕盯着Alex说，“资料我大致看了，你这次回来是帮谁做事？”
　　“绝对不是不利证据，其它的事并不重要。”
　　“我反而更不理解。”
　　Alex想了一会有意坦白说，“当年案子审理的时候，你也知道情况有多复杂，任谁都不可能站出来单纯为某个人开脱，只有尽量平息局势才有转圜机会，反而现在是个适当的时机，用这些证据争取减刑，是对他最好的帮助。”
　　“隔了快十年才有这种想法？”
　　“我理解你的质疑，但事实如此。”
　　“事实？”延硕看着Alex认真的考虑一会说，“证据的真假警方和检方都会调查。”
　　“当年...”Alex迟疑一下说，“我的失踪和这起案子有关但又不完全是这个原因，现在我会回来代办这些事，说明我对席海赫没有怨恨，我们不是敌人，对你来说，了解这些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但你始终是一个给他过绊子的人，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帮凶。”
　　“我跟席海赫合作很多年，我们都算了解对方，我陷害他不是本意，出事后他追查我也并非是要报仇，如果两个人之中有任意一方真的想致对方于死地，我和他都不会活到今天，这些事可以跟席海赫聊，看他怎么说。”Alex坚定的说，看着延硕停顿了一会，话锋一转，“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你还在他身边，我有点意外。”
　　“这个案子战线太长了。”延硕不在乎的回答，把和海赫的牵扯归于公事。
　　“仅此而已？”Alex开始开玩笑调侃延硕。
　　延硕不禁无奈的倒吸一口气，小声推脱一句，“不说这些。”Alex看着延硕的眼神很温和，完全是对待朋友的态度，没有一丝敌意，某种意义上也说明Alex和海赫真的并非仇人，不然怎么会对仇人的爱人如此和善。延硕也逐渐放下防备，两人一起喝了一杯。
　　这些年律师也一直在帮海赫寻找减刑的机会，所以没有断了联系，扫黑办拿到新证据后告知了海赫现在的律师，是艾瑞沈晓婷律师的徒弟，律师重新梳理证据脉络，跟检方做过沟通，因为海赫在监狱表现一直很好，本身已经有减刑的机会，所以律师不会采用强硬的态度，还是用软化的态度进行协商，之后提交了上诉申请。
　　海赫知道是Alex带着证据来减刑，这些证据绝对不是Alex一个人能搜集到的，而是有人在背后帮忙，授意帮海赫减刑，由此可见，海赫当年即便是半推半就的自首，也没有和盘说出所有真相，一定是保护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才能有人在多年后还出力帮海赫脱出困境。在跟律师见面后海赫叮嘱了一句，“帮我代一句谢谢。”
　　“好的。”
　　沈晓婷去杜准办公室，把审理好的协议文件给杜准看，杜准过了一遍说，“上次说的条款都已经修改过了，没问题，我是很信任你的业务能力。”
　　“下午我让法务部发出，对方先做签订。”
　　“可以。”
　　沈晓婷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跟你说。”
　　“什么事？”
　　“当年的环工案还记得吗？”
　　杜准看向沈律师点头说，“记得，我找你帮过朋友的忙。”
　　“席海赫的代理律师最近提出上诉和减刑申请，也和我联系过。”
　　“嗯。”
　　“这起案子当年量刑过重，减刑是应该被考虑。”
　　“对方联系你，应该是想让你加入律师团，或者至少提供一些专业意见。”
　　“嗯哼。”
　　“接不接受是你的自由。”
　　“如果我接了这起诉讼，必须要全力准备，机会只有一次，公司的事可能没办法投入全部的精力，我知道并购的Case目前对公司很重要，所以我想先跟你沟通一下，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我可以肯定的说我会优先以公司为重。”
　　“公司的案子当然也希望你是主力军师，但…”杜准略微想了一下说，“我不阻拦你做决定，你想接哪单就接。”
　　沈律师笑了点头说，“其实我之所以想接，因为那算是我职业生涯一个滑铁卢，当时我信誓旦旦说八年以内，最后是十五年，虽然官司不是全程由我跟进，但我觉得好像我的能力没有对得起我的自负，所以也想用这个机会平抚心里的疙瘩。”
　　“我理解。”杜准温和的轻声说。
　　“谢谢。”
　　“可能这也是我一直在等机会，放下牵挂可以心安理得的转身去往别处。”
　　“看来这个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
　　杜准笑了说，“是朋友的朋友，但确实很重要，希望你全力以赴。”
　　“一定。”沈律师笑了答应，相比十年前，更加稳重而自信。
　　重新组建的律师团队由沈晓婷的徒弟和陈昂的徒弟参与，沈律师主理，从新证据入手联合帮海赫申请到减刑两年，加上海赫自己的表现减刑一年，累计刑罚十二年，已执行十年，剩下的时间会很快过去，让人看见了希望。
　　延硕在法院附近等律师团队出来，从车上下来，过去亲自跟沈律师说，“谢谢你，沈律师，为了这次的上诉花费了很多精力和心思。”
　　“终于有了一些成果，也让我放下了这么多年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不用客气。”沈律师非常大方又礼貌的笑着回复，“还有一些手续我让律所的同事帮忙处理好递交上去，不用担心，一切都很顺利，不会有问题。”
　　“我当然信得过沈律师，等会有事吗？”
　　“我还要回律所见一位客户。”
　　“改天有空，我请沈律师吃饭。”
　　“其实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不过有人请吃饭总是很有诱惑力。”
　　“好的，再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同事开车过来，去取车了。”
　　延硕一直陪沈律师等到车来，送沈律师上车后自己才离开。回到公寓，一个人即便是欣喜也显得有点落寞，没有人可以一起庆祝，独自去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站在窗前喝着酒不禁露出笑意。换做别人或许等不了这么久，等不来这一天，是延硕身上自带着一股倔强和光亮，抵住岁月长久的打磨，这些年延硕好像过的十分单调和枯燥，却又仿佛绽放着蓬勃的生命力，说不准是幸福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