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夏日长》不二乙

9、第九个夏日

　　值日生拎着拖把在人群里左突右冲，水渍画出的蛇形线还没干，就被十几双帆布鞋碾成灰蒙蒙的雾。
　　教学楼走廊上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我宣布，建校史上最最最爆炸性新闻来了！”
　　“什么？”
　　“我校校长和英利校长有着不可告人的特殊关系！”
　　“该不会是……那种吧？”
　　“就是那种啊！文科三班的我姐妹，前天搬到双清府的新家，你们猜怎么着，她亲眼看见我校校长和英利校长手牵手走进小区里！”

　　宇宙爆炸都没这事严重。

　　众人齐声唏嘘，又继续聊白天对手晚上夫妻，这点有多么好磕之类的。

　　蓝婧叼着一盒豆奶，听着一路的新鲜八卦走进教室里，书包挂桌边，从里面摸出三明治接着吃，同桌用笔戳戳她的手臂问能不能借数学试卷对答案，她点头，说能，然后喊道：“江路。”

　　没人应。

　　第二声：“伍江路？”

　　后面这才传来心不在焉的嗓音：“啊？”
　　蓝婧回头看他趴着像精气被妖怪抽干的模样：“干嘛，昨晚做贼去了？”
　　伍江路：“睡得晚。”
　　蓝婧朝他伸手：“数学试卷，得交了。”
　　他很明显懵，慢腾腾地坐起来理顺头发：“还有这个东西吗？忘了。”

　　蓝婧：“……”

　　上课铃打响，蓝婧把脑袋转回去。

　　“我爸最近工作不太顺利，老在家和我妈吵架，我就有点没心思写作业。”伍江路身体凑近桌子，跟她解释说，“别管了，我你还不知道吗？年纪不大心最大，吃好喝好其他不在乎。”

　　“你不是心大，你是心眼大。”

　　伍江路：“……是呗。”

　　老师还没进，蓝婧吃完三明治后想起什么，又回头说了句：“周末的约我不去了，我得去趟津宜。”

　　伍江路嗯两声，问她去干什么。

　　蓝婧说托以前的一位初中同学在杂志社给她找了个书模的兼职。

　　同学叫章馡，亲姑姑是知名演员的经纪人，以前和蓝婧秦晃一起玩的时候圈里八卦三天三夜讲不完，炸游泳池那事也有她一份。后来姑父在津宜开了影视公司，她中考后就去了津宜，打算以后走艺考这条路。

　　津宜离夷西很近，高铁一个半小时直达，蓝婧出了站口，地铁到达约定地点。

　　章馡戴着工作牌，站在一栋几何型的大楼门前招手：“蓝婧，这里！”

　　蓝婧走过去，章馡亲昵地搂着她叙旧，电梯上六楼，进入一间十几盏镝灯高悬如小型太阳的摄影棚，身材火辣的模特钉在雪亮的光圈中央揉着发僵的脸颊摆出下一个动作。

　　章馡让她等两分钟，手机上敲字，很快，一位高挑的长发女生从休息间里推门出来，精致的妆感，露脐短T牛仔热裤，一双腿长而直，脚上踩着棕色短靴。

　　“这是我以前玩得超级好的初中同学，蓝婧。”章馡在中间介绍，“叶子，是我们的签约模特，你这次拍摄的搭档。”

　　双方都打了招呼，章馡说要出去买喝的，把蓝婧交给了叶子，化妆换衣服卷头发，一系列事情有序进行。

　　章馡说的是随便拍一拍就行，蓝婧没干过，但既然是来赚钱的，就没打算敷衍了事，她想的应该挺简单，真等到拍摄面对镜头的时候，蓝婧整个人就很不自然，卡了好几次，叶子似乎习以为常，笑了笑问：“你紧张？”

　　她实话实说：“一点，以前没拍过。”

　　“放轻松，教你一招。”叶子靠着挨桌，手里抛着苹果道具，抬下巴让她看前面，“把镜头当成你喜欢的人，眼神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什么情绪都不会缺。”

　　蓝婧眨了眨眼，想到了陈行。

　　叶子往外面走：“我去抽支烟，你先休息一下。”

　　蓝婧点头，扫了眼角落里的椅子，拎着手机过去坐下，半个小时前，关淳拉了个微信群，名字叫 [春日部精英]，一共六个人。

　　蓝婧指尖一顿，点开右上角，看到其中那个微信名叫free的猫猫头像账号，是了，直觉这个就是陈行。

　　章馡回来了，给她递了杯冰咖啡提提神，蓝婧道谢，同时熄灭手机屏幕。

　　章馡懒洋洋地伸直腿，突然扭过头说：“蓝婧，你还记不记得褚谭？”

　　她挑眉：“……褚谭？”

　　以前蓝青瑞还在世，蓝婧和关绣莹是住在家属院里的，褚谭是蓝青瑞战友的儿子，比她大一岁，印象里长得剑眉星目，脾气也好，蓝婧爱玩爱闯祸，经常不带钥匙回家，都是褚谭放学把她领回去，很会照顾人。

　　“记得。”蓝婧说，“但没联系，我连他微信都没有。”

　　“初二那年，他爸不是升官后调去云港市嘛，我跟我姑姑上个星期去出差遇见他了，聊了一会儿，他提起你，说一直没你消息。”

　　工作人员喊着要开拍了，叶子掐着点回来的，蓝婧站起来，理了下身上的裙子，听见章馡在说：“我要不把你微信推他？咱们以后可以叫上晃晃一起约见面吃火锅啊。”

　　蓝婧觉得行。

　　今天两个主题一起拍，有内景外景，加上蓝婧是新手，进度比较慢，明天还得再拍半天外景。
　　晚上，蓝婧住在杂志社订的酒店里，洗过澡后盘腿坐在沙发上，仰着脑袋让湿漉漉的头发自然干。

　　新加入的小群逐渐开始冒泡泡。

　　h：[哈喽，以后大家都是一个群里的了，有什么事记得叫，不一定到。]

　　关淳：[放心吧，咱们几个有难同当有福独享。]

　　伍江路：[这么塑料？]

　　周实：[还玻璃，一摔就碎那种。]

　　褚谭这时候加了蓝婧，她不知道说什么，就随便发了个表情包过去，对面很快回复：[好久没见老朋友，章馡说你快蹿得比我高了，挺不信的，等这次暑假我去夷西找你玩？]

　　l：[我当导游很贵的。]

　　褚谭：[放心吧我出钱，亏不了你。]

　　这种好事蓝婧当然乐意，笑着回了对面一个OK。退出和褚谭的聊天框，踩着拖鞋去浴室吹找风机吹头发。

　　今天站得久，蓝婧腰有些酸，她有气无力地拎着手机爬上床，把灯关了，打算设个闹钟就睡觉。

　　——嗡嗡。

　　群里在艾特。

　　突然弹出消息的上幅通知，蓝婧敛了敛眼皮随意地看了两眼，接着目光往下，放在最底下联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红点上，展开。-free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啪！”灯又开了，蓝婧从床上坐起来，冷静地退出好友验证的页面，两分钟之后再重新点进去，确认无误不是自己眼花之后同意。

　　l：[？]

　　free：[。]

　　l：[？]

　　free：[。]

　　他真的是在钓她啊。

　　遇见高段位了。

　　蓝婧丢掉手机，不好玩。

　　-

　　第二天中午拍摄顺利结束，蓝婧和章馡一起吃了顿饭后返回夷西市。

　　傍晚出了高铁站，广场上，动态暮色让许多推着行李箱的旅客驻留拍照，夕阳像一颗饱满澄黄的溏心蛋，不偏不倚糊在西边高矮不一的楼房中，整片天空都是由深入浅晕出来的糖浆。

　　蓝婧在等公交，群里的最新消息提示伍江路正邀人一起上线打游戏。

　　周实：[等我五分钟。]
　　周实：[陈行呢？拉他。]

　　关淳：[他还在训练没空啊。]

　　要等的车到站，蓝婧手指绕着耳机线，脚下慢悠悠地转了个弯，改变主意上了后面那辆56路。

　　体育中心站下车，蓝婧走在人行道上，经过一条长长的，里面通常有社会青年聚众斗殴的巷子，她面无表情地略过，停住，又倒退了几步回去。

　　有是有，但不是社会青年，是社会小学生。

　　小学生是被强迫的：“大胖，不是我不想打架，而是我答应了我哥，以后不再打架。”

　　另一个丑胖丑胖的小学生带了两个小弟，说：“轮得到你说了打不打？我说打你就是打你！”

　　嗯，很霸道。

　　小学生低下头，唉声叹气：“好吧，你怎么样都行吧，除了欺负艺艺。”

　　大胖怒喊：“艺艺是我的！”

　　“去你妈！”小学生似乎被触到底线，背着的包甩去角落，撸起袖子，“癞蛤蟆给你的自信？”

　　大胖扬手指挥：“给我打——他！”

　　双方还没正式开始，蓝婧开口灭了这股嚣张气焰：“喂，警察来了。”

　　“你骗鬼啊，小学生都不信。”

　　“……”

　　蓝婧没说话，挪开一步，她身后庄严的警车停在对面一家五金店门口，大胖顿时慌了，还没忘记上次坐警车的感受，为了不再体验一次，他决定带着小弟跑路。

　　擦肩陈沛时，狠狠撞了一下。

　　陈沛翻白眼懒得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包，拍完灰，眼睛才看向前方的蓝婧，一怔，默然移开，然后又移回去。

　　好、好漂亮。

　　以及她小挎包上的那个金鱼挂件很吸引陈沛的眼球，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哥前两天带回家，不让他碰的挂件和这个应该是一对……

　　其实陈沛对今天这一幕不陌生，以前有女生想追他哥追到丧心病狂，用过类似的招数，还故意找人吓他，再来个美救英雄弟弟，换和他哥有交集的以后。

　　所以陈沛还是有防备心的，再加上艺艺被烂人纠缠，心情很不好，态度也不好，“追我哥的人多了，你排老几？”

　　小屁孩没礼貌，蓝婧乐于助人没得夸有点气，也不管他说的哥是哪个哥，直接回答：“我现在动手揍你能排第一。”

　　“……”

　　彼此之间沉默了数十秒。

　　陈沛转过身，撒开腿就跑。

　　惹不起惹不起。

　　他总躲得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