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结局5『坠落』（下） ...
-
1.
路西弗在超人的身上看到了美好的东西，因此他也最能了解这种人堕落的模样。
想来真是可笑，人们总是不愿意承认“为善”的阴影，也不愿意承认善人的罪恶。殊不知，善与恶本身就是相辅相成的。
男人坐在破败的长椅上，倾听着众人的祷告。向天之主献上自己的信仰，向天之主寻求希望的方向。
自超人政权成立后，大大小小的斗争比比皆是。人类奋起反抗，也节节败退。无数的普通人死去，痛苦与恐惧笼罩在这片土地的上方。
忽然，破败的长椅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有人坐在了他的旁边。路西弗并没有理会对方的到来，只是沉默地凝望着人们。
在漫长的祷告结束，人群全部离场之后，来访者终于有些动作。
『我第一次听说你有信仰。』
男人没有抬头看向路西弗，那嘶哑的嗓音直接传入他的脑内，无不在透露着主人深深的疲倦。
『只是受米勒先生的熏陶而已。你知道的，在苦难的日子里，伤痕累累的人们总是希望找到一些灵魂的寄托。』
曾经的人间之神变为暴徒，那些有过的美好一瞬间化为泡影。
『不过我从来不怀着天之主能拯救众生的心态，因为那位只会垂怜那些纯净无暇的灵魂。』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这只是我个人对天之主的拙劣看法，还请多多包涵。』
尽管没有火焰天使的记忆，但那来自灵魂的情绪总是让他难以言喻，痛苦、绝望、憎恶等负面情绪，无时无刻地在啃食着他、折磨着他。
更何况，这个已经残破不堪的世界。
『你会带着我给你的东西来见我，说明你确实已经走投无路了。』
男人没有立马回应路西弗，这一切的一切，确确实实和那个预言中的走向一模一样。
这个理应死于大都会核爆的男人，在某一天突然找到了他。尽管超人向全世界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但没有一些路子是根本无法找到他的藏身之处的。
当然，他不可能轻易地就相信路西弗所带来的诸多预言。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预言中与之对应的事件一一实现。火星猎人、原子队长和绿箭相继被超人打死，甚至在短短几年内，无数的反抗者死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那么，既然已经提前知晓预言，男人只需要提前阻止不就可以了吗？
对，你说的没错。男人确实有阻止过，但无一都是失败的。
哪怕知晓预言也无济于事，因为那是『弗格斯·马克罗伊』的天职。是某个时刻一定会发生的预言，是一场无法抵御的未来洪流。故此，路西弗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连同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于无法挽回的悲剧。
『……你的预言里，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望着空荡且破烂的破临时教会，路西弗缓缓地站了起来。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身体发出咔咔的响声。
在于男人做好最后的计划之后，不过了多久他也得开始行动了。
他将手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从里面取出一只怀表。听到咔哒一声，盖子便打开了。
专注地注视着怀表里面早已不能走动的指针，他又按下了某个开关。只见表盘翻转，在其背面所镶嵌的是一张照片——一张只有比利和拉尼娜的照片。
他的拇指在出现了一条裂痕的玻璃上反复摩挲着。感受着凹凸不平的触感所带来微微的刺痛，以及那些反复袭来的难解心绪。
久久地，他什么也没说。轻微而无奈的叹息回荡在狭小的房间，而后融于空气之中。
2.
自从加入超人一方后，比利时常会做起某个清醒梦来。
那是一个大雪的夜晚。怕两人回去遇到什么危险，男人便让他们暂时的居住下来。
在等待雪停的时候，他和拉尼娜跪在沙发上，鼻子贴着玻璃窗，看向外面深丝丝的大雪。它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绪，仿佛海水一般汹涌而至，像是能够淹没一切一样。
看样子，这场大雪一时半会都不会停下吧。
『我们的英雄神奇队长，哪怕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也在保卫着我们的城市——』
比利回过头，那台有些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今天的新闻。
主持人将自己的话筒递给了身着黄白相间服饰的神奇队长，似乎想让他说些什么。
“神奇队长可真是辛苦啊。”
拉尼娜转了个身滑坐到沙发上，小声地自言自语。随后，她像是想起来什么，立马抬起头瞪大眼睛，朝着比利露出惊恐的表情，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竖起食指，敲打着自己的嘴巴。
虽说自打路西弗书店被烧毁后就声称自己不再粉神奇队长，但碰到这种新闻还是忍不住地感叹。
不过明面上，她会坚定地站在路西弗这边。
比利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就像男人说的，拉尼娜的情绪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况且小孩子的心中，谁不会憧憬一个超级英雄的存在呢？
男人的声音在两人的面前响了起来，他把刚烤好的饼干放在桌子上。饼干的造型千奇百怪，有大有小，拉尼娜指着一个已经看不清五官的面团哈哈大笑起来，因为这个原本是比利做的小狗。
当然，比利也不甘示弱，指着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动物的回怼。实际上，那是拉尼娜做的小兔子。
『我想成为神奇队长那样的人！』
循声而看，电视机里的两名小孩子对着摄像头大声说道。他们是方才被神奇队长解救的居民之一。
“没有人能成为神奇队长那样的人吧。”
拉尼娜指着电视，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要知道，那种几乎变态的能力都能对标隔壁大都会的超人了。
旁边的比利没有说话，干脆默默地吃起饼干。对于这种问题，他总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试图打量男人的表情，毕竟神奇队长知晓着对方的某个秘密。
“没有哪个人能成为神奇队长那样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角色（天职）。”
人的生命，人的脆弱，轻轻一推，骤然粉碎。普通人仅凭自身是无法在天空翱翔，无法劈开大地和海洋，甚至无法轻易举起重物。故此，普通人绝无成为神奇队长的可能。
好吧，比利猜都能猜到路西弗会这么说。男人不太喜欢神奇队长，甚至还对神奇队长说起远离自己的事情。
可是，他和神奇队长注定无法分离。
男人提起放在桌子上的保温壶，朝孩子已经喝空了的杯子里又倒了些热巧克力。而后，他把目光落在了电视机里，那个老实巴交且不好意思笑起来的神奇队长身上。
“然而，神奇队长那份埋藏于心底的善、责任与爱，让心怀同样感情的我们，似乎也能成为那样的人。”
人的善良，人的温暖，仅此一次，余韵常在。
对于男人的说辞，两个小孩相互对视着彼此，然后又用十分震惊的眼神望着男人。他们以为男人很讨厌神奇队长，毕竟在这里可听不上什么夸赞对方的赞扬来。
“我们以为……”
“你讨厌超级英雄之类的存在。”
男人倒是有些诧异，他挑了下眉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想。
像是开闸放水，两个小孩七嘴八舌地指出男人不让他们轻易呼喊神奇队长，对于他们讲神奇队长英雄事迹总是泼冷水等等。
孩子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男人不得已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了两口气。
“你们得清楚，憧憬是一回事，过度依赖和崇拜又是另一回事。归根结底，过度依赖和崇拜都是在失去自我价值，失去自身活力，最终失去自己作为个体该行的道路。”
在那条他从未抵达的未来里面，他透过6号的双眼看到了那个哪怕经历了无数次轮回的『东京』，终归会抵达的未来。这颗星球的人类在未来里，都会失去“天职”，只为贪图被赋予的快乐而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未来。
“■■■先生！”
比利大喊道。
突兀且毫无理由地，就这么呼唤了那个男人的名字。然而不知怎的，男人名字的发音，他却怎么也听不清。可他又必须这么做，因为每到男人说完那段话的时候，就是梦境快要结束的时候。
也许是清楚这是个梦，所以可以向那个人询问的吧。
可是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一阵心痛。这明明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不……”
他摇摇头，对上那双眸中所呈现出的一团温柔火焰。
“我和神奇队长该行的道路到底是……！”
明明只是简单的回答。可从对方平时的态度来看，这种温柔的微笑是无法想象的。以至于被他这么一笑，比利真不知该如何反应。
和以往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他真的在笑。不是那种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而是那种真正的笑颜，那种根本无法想象会在男人脸上展露出的笑容。
在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他显得格外耀眼，明明只是穿着一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外衣而已。
“■■■■，■■。———■■■■。”
梦里，男人是这样告诉他答案的。
3.
生命快要消逝的时候，一生的故事仿佛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闪而过，过去的各种回忆流逝其间。
路西弗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风在耳边的怒号，感受燃烧的身体从天空中坠落而下的变化。
也不知道比利和拉尼娜怎么样了……
说起来真奇怪，在快要死亡的时候，竟然还在想这种事。
和拉尼娜不同，比利这个孩子总是会因为一些『善』而左右为难，从而寻求他的意见。
可是，他是6个人中最不适合讲解『善』这一概念的家伙了。他时常觉得，要是比利遇到的不是自己就好了，这样一来他或许有更加广阔的视线也说不定。
反抗军与超人抗衡的几年里一直处于失败的一方，进而导致这个宇宙的排序已经确立。一旦排序确立，下位之人无论再怎么反抗，都无法战胜上位者。
故此，他才引导那个男人寻找平行宇宙的人过来，因为其他宇宙的人是不享有这个宇宙的排序的。
同时，已经扎根在这个宇宙的自己也受到排序的影响，无法打过超人。说到底，这场战斗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罢了……但是至少也得为那些人赢取活下去的机会。
血的味道在嘴边里扩散，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高空中的那个男人。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超能力和极强的正义感与同情心，每在危难时刻，便身着蓝色紧身衣，披上红色斗篷，行侠仗义，拯救世人。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救救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救救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救救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救救我们吧！超人——
拥有着火焰天使灵魂的路西弗，能感受死于这片土地的无数生灵。他们恶毒的，愤怒的，悲伤的负面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看看！看看！这个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他人的家伙，这个荒谬正义的家伙，那种恶心到想吐的自我为『善』的家伙——
……就像是站在高处总是说教的，那该死的米迦勒一样。
正义？拯救世人？哈呸！虚伪的灵魂！
口口声声地说为了正义和公正，为了给杂乱的世界带来新的秩序和统治，可又弃那些无辜的人们不管不顾。
“哈哈……去死吧，虚伪的灵魂。”
恶毒的诅咒终将伴随你一身，你那欠缺的存在终究永远欠缺，自此失去名为『人间之神』的自我证明。
4.
“求求你神奇队长，求求你放下我吧。”
腹部出血的拉尼娜，灰尘泪水混合的拉尼娜，抓着神奇队长的衣服，苦苦地哀求道。
那个男人为了掩护其他人撤退，以凡人之躯挡在神明的面前。
女孩知晓眼前的超级英雄是站在超人那方的，可当她快要死的时候，对方还是下意识护住了她。
是怜悯吗？还是说是什么其他的情感？拉尼娜并不清楚，但兜帽之下的神色却是那么的心痛与悲伤。
“只有路西弗先生，只有路西弗先生是……”
“我知道的，拉尼娜。”
她听到男人干巴巴地声音，以及感受到了那份，扑面而来的巨大悲伤。
“可我还是来的太晚了。”
5.
比利遇见过那么多人，可对他来讲，只有路西弗是特殊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路西弗除了抱有着别样的尊敬和感谢之类的感情外，可能还怀有什么其他的心绪。
明明是个懒散、毒舌、不体贴的男人，可他又觉得对方十分帅气且奇怪地温柔，甚至会不禁让人产生依赖。
他不会告诉某人，在曾经的某次危机中，在那场漫天火光下，在那逆流的人潮中看见平安无事的神情后长松一ロ气。
他也不会告诉某人，在对方去大都市出差时间里，他偷偷准备的回归礼物，一直存放在那个人的桌子上。
然而……
他跪在地上，悲伤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路西弗的行为他时至今日都不曾理解。他就像传说中的那名无可救药的火焰大天使一样，挑起必败的战争，然后理所应当的战败，从高空坠落。
他的躯体连同那火焰一起，正在慢慢消失。
“会被灼烧的。”
哪怕变成这样的你，哪怕变成这样的我，依旧是那么温柔。
随后，他颤抖地握住了仅剩一只的手。
横七竖八的碎石倒在两人的四周，风声似乎在叹息着谁的哀鸣。
“路西弗先生……”
微风似乎将那点微光吹到了两人身边，远处似乎有谁在呼喊谁的名字，模糊又熟悉的声音环绕在耳边。
只可惜，那个男人却无法再回应那回响了。
不过，那已然消逝的生命之火——至始至终，都留存在了谁的心中。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结局5『坠落』（下）
